【山河】雨色秋來(散文)
秋天是帶著竇娥來的,這個委屈啊,一連下了快一周的滂沱大雨了,一點也不見開晴的意思。可天氣預報說,利奇馬還在渤海灣優(yōu)哉游哉地逛海景呢,不知道還會不會與遼東半島準時赴約。接下來,無論利奇馬來與不來,仍舊是連綿不斷的大暴雨。想看太陽嗎,還得耐著性子等。
陰雨連綿,弄得心情很糟。這并非是我等草芥的卑微心理,范仲淹老夫子不是也感慨道:“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則有去國懷鄉(xiāng),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br />
看來從古至今,無論尊卑,面對自然的肆虐,都是無能為力的,無非是發(fā)發(fā)牢騷而已。牢騷發(fā)好了,是流芳百世的名篇;發(fā)的不好的,只能給自己解解悶。比如我輩這篇無關(guān)痛癢的廢話。
好在伴隨著傾盆而瀉的暴雨,秋像個乖巧的貓兒來到了我們身邊。
秋來了總是好事,因為它的到來,伏天自然會退出氣候的舞臺,而討厭的燥熱也會隨之而逝。這個夏天,人們實在是被燥熱折磨慘了,早想和它說聲拜拜了。
想到秋,忽然就想到去年此時,我正在帝都的協(xié)和醫(yī)院經(jīng)歷一場生死的考驗。
癌癥患者,預計七八個小時的大手術(shù),誰能保證會平平安安地走下手術(shù)臺?作為當事人的我盡可以打上麻藥后,人事不知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假寐而任人宰割,可是守候在手術(shù)室外的家屬,該是怎樣一番牽掛和揪心?
我無法得知他們在這樣漫長的時間里是怎樣度過的,只是覺得因為我的原因給他們帶來的不安而倍感不安。也許,有些病是不該得的。只是因為自己終日買醉,盡情揮霍自己的健康,才給他們帶來那么多的不該有的感傷。
從手術(shù)臺下來后,巨大的疼痛幾乎令我咬碎牙齒,一直在身旁守護的妻手骨快被我捏碎了??墒菫榱烁玫念A后,她堅持不給我上鎮(zhèn)疼泵,并極其耐心地好言相勸,讓我度過了術(shù)后最艱難的一個夜晚。熬到天亮后,疼痛居然神奇地消失了?;蛘哒f,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圍了。
我的堅忍還意外受到了醫(yī)生的表揚。他們常常以我為例子,教育同病室的其他病友:“你看看人家,那么大的手術(shù),那么快就可以下床走路。你們那么點的小手術(shù),居然喊疼,不敢下地,你和人家的堅強怎么比?”
我知道其實我并不比別人堅強。但我比別人更愛面子,也更性急,想早點病好回家。性急的人,往往會做出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
但性急也終于得到報應(yīng)。因為急于進食而得了最不想遭遇的術(shù)后腸梗阻。已經(jīng)拔掉的胃管重新插上了,重新禁食禁水,重新掛上面袋子一樣大的脂肪乳,最長的一天從上午九點掛到第二天早上五點。妻和我怕發(fā)生意外,整夜地不敢入睡,看著那只懸在頭上的袋子一滴一滴地流進我的血管。而為了能盡早打開梗阻,每天我還要喝下若干次味道古怪的石蠟油。
大約又經(jīng)過了一周的折騰,腸梗阻終于遠離。當可以再次端起水碗的時候,妻留下了欣喜的淚水。
回東北的那一日,因為一天沒有進食,也沒有掛營養(yǎng)液,到家之后,經(jīng)血液化驗已瀕臨敗血癥的邊緣。看著昏昏欲睡或奄奄一息的我,妻一時沒了主意,半夜我高燒時找來同樣在醫(yī)院的內(nèi)弟,兩人合力給我扎點滴,可由于緊張慌亂,居然數(shù)次沒能扎進去,急出一身熱汗,內(nèi)弟甚至脫去衣服,光著脊梁給我扎,最后終于成功為我輸液。直到凌晨三點,我才徹底蘇醒。
那段日子,由于有了腸梗阻的教訓,再不敢造次,每天的進食都是小心翼翼。所以胃腸功能一直沒有得到根本性恢復,身體也極度虛弱。這期間,服用了大量中藥。妻幾乎在每個晚上都要為我熬藥熬到夜半,長達三個月的時間里,妻陪著我一直接受著苦艾艾草藥味道的熏陶。
回到東北的二十天后,收到醫(yī)院的大病理:手術(shù)非常成功,該切除的都切除干凈,干凈到術(shù)后化療都不用做了。這是我得知自己患上癌癥,兩年來聽到的最開心的消息!
需要記錄的還有在本地醫(yī)院做的一次胃鏡。沒打麻藥,鑲有電珠的胃鏡管子,足足在我的胃里鼓搗了半個多小時,疼得我齜牙咧嘴,鼻涕眼淚一塊地流,醫(yī)生最后在我的胃上狠狠地鉗下一塊肉,說是要做病理。
當時最擔心的就是胃里再長東西了。所以那些天心里惴惴的,生怕再生什么事端。好在只是一般性的胃病,最后不治而愈了。
在妻的悉心照料下,我慢慢地可以走出家門,可以去稍遠一點的河邊散步,最后居然可以走上一萬步,可以獨自出門去會友。身體終于一天天好起來,恢復如常人。
2018年10月,我們的護照到期了,而通行于加拿大的長期簽證也隨之到期。我和妻商量要重新辦護照和辦簽證了。畢竟,多倫多才是我們最不能割舍的牽掛。還記得,兒子回國在醫(yī)院護理我的那些日子,每天都會連通多倫多的視頻,讓我和兩個天真可愛的孫子對話,那是促使我能盡早痊愈的最佳藥方。
我們是在2019的新年后,去省城辦理簽證的,那時我手術(shù)后才四個多月。
我還記得,午間親屬請我們吃飯的時候,我身上的造口袋就漏液了。為了不掃大伙的興,我悄悄的去了洗手間,自己簡單整理一下,一直堅持回到幾百里外的縣城?;丶液?,一條腿的衣褲全部濕透了——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
簽證下來了,我們開始積極籌備去加拿大的事宜。于六月份順利成行。
在加拿大其間,不知何故,尿液里多次出現(xiàn)血痂。
也許是旅途過于勞累,也許是造口處摩擦,也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妻又變得憂心忡忡了。她曾和我說過:尿路上皮癌,癌細胞會不會沿著尿路轉(zhuǎn)移到輸尿管?這也是我最擔心的。阿彌陀佛,老天啊,讓我安寧幾天吧,可別再折騰我了。
忐忑不安地回到國內(nèi),總算排到了復查的日期。還好,經(jīng)過增強CT的檢驗,輸尿管和腎臟都沒問題。
似乎一切都該風平浪靜了,好好活著吧!
可是,立秋后的那個清晨,我在從床上爬起的那個瞬間,突然天旋地轉(zhuǎn),痛苦不堪。我知道:“那個叫做眩暈癥的惡魔又找上來了?!?br />
它究竟是因何而犯,又因何在我術(shù)后一周年的時候打上門來,不得而知。好在我于多年前曾患過此病,心中有數(shù)。所以沒有恐懼,只能心態(tài)平和地默默與之抗爭便是了。服用了敏使朗,也服用了銀杏葉片等,仰臥起坐倍加小心,基本采用機器人般的慢動作,有點像真人版的卡通片,盡量少出門,避免跌跤。不知道何時可以治愈,但我有耐心等待它一點點地遠離。
記得,五十多歲患上此病時,整整折磨我半年多時間。
秋天來了,這該是四季中最好的季節(jié)。祈禱,諸事遂心,傷病遠離。
(記于8月13日)
(過客HW的新浪博客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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