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真】巖矸里的童年(散文)
時光像窗前的月影,一閃而過,淺笑嫣然間,小寒即來,小寒,大寒,凍死老蠻,這是我們家鄉(xiāng)諺子,不言而喻,這段時間將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來貴陽幾年了,這里的天氣不同于我們老家,貴陽的天氣干冷干冷的,都幾乎很少看到雪,即便有,也是輕描淡寫間轉(zhuǎn)瞬即逝,小寒一過,天就冷得跟斷了氣的生靈一樣,冰涼入骨,如果不是必需,整天只想守著個鐵爐子,幾乎都不愿挪動身體,唯恐凍壞了從頭到腳那幾尺身體發(fā)膚,都說“美麗凍人”,貴陽冬季這干冷刺骨的天氣只會讓人臃腫無神,蒼白發(fā)紫,一點都不美麗,所以,冬天蝸居在聞名遐邇的爽爽貴陽,溫暖成了人們的共性追求,筑巢向暖,戀戀不忘的還是六月的朗朗晴天。
而在我的老家,小寒接近大寒天,雖然也很冷,甚至說更冷,但它不荒涼,不空洞。它是有雪的,有雪的冬天如海棠經(jīng)雨,如風(fēng)中銀杏,如寒梅花開,只因有了風(fēng)霜雨雪的合璧而充實,所以它是美麗的。它的美因潔白而豐盈,因冰凌而透明,所以,記憶中的故土一直是以飄雪和晶瑩的形式定格在我的腦海中。冬天一到,自然而然的就會想起那生養(yǎng)別離之地,想那里的山,想那里的水,想那里的人和事,更想那鋪著積雪,掛滿冰條的巖石洞口。每年冬季,冰雪中的故鄉(xiāng)都會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些凍齡在心中的冰雪故事也會與巖矸的景觀一同牽扯進來,紛騰著時光不老,歲月靜好。
家鄉(xiāng)之所以得名大矸(我們家鄉(xiāng)念著qian),也是因為這一被大家叫作大巖矸的石洞而起,該洞位于小鎮(zhèn)南邊,離鎮(zhèn)街三四百來米,距我家就只有兩百來米遠了,巖矸地處東方,臥居在公路左側(cè)的一片玉米地之下,早年前邊是兩塊水田,巖洞非常的寬敞,整個洞呈銳角三角體,洞口很高,可能有十來米,越往里走就越低,整個巖洞我估計,大約五六百平米吧,反正也沒仔細算過,不過對于小時候的我們來說,這樣一個既可以遮風(fēng)擋雨又能避開父母的寬敞娛樂場地,到底還是給了我們許多的自由和快樂,在物資和經(jīng)濟都匱乏的清貧歲月,說它是我們童年乃至少年的精神圣地,世外桃源也一點不為過。
早年,巖矸里空空的,除了我們在外邊搬進去當(dāng)作凳子的大石塊外,什么也沒有,洞外雜草叢生,我們常常會把牛牽到那里去放,牛兒在外邊吃著青草,我們就在洞里盡情的釋放童真,跳繩或是玩紙板,要不就是將巖藤扯下兩根來拴在一起蕩秋千,由于不牢固,時常會蕩著蕩著就會被甩下來,整個人重重地落在草地上,爬起來,摸摸疼痛的臀部,噘噘嘴,嘻嘻一笑,反身,又重新扯一根藤再來,一點沒覺得有什么尷尬。
除了放牛我們會去那里,常常我們還會去巖矸邊打豬草,說是去打豬草,更多的還是喜歡去那里玩,因為洞口外的青草早已經(jīng)被我們的牛兒吃了一遍又一遍,長都長不急,但為了能去洞里玩,我們就會在洞前的田里割些水草,或是在洞周圍的地里割滿,反正都是以洞為軸心,附近為半徑,將背簍裝滿后,再去洞里喝口水,在那里坐坐,玩玩,避避烈日亦或是躲躲雨,覺得都差不多了,才會滿意而歸。
巖矸緊靠公路旁,來往行人眾多,常常有外地的流浪漢來此暫住,由此,我們便有了現(xiàn)成的游戲來愉悅,要么將他們的稻草扯得到處都是,要么就是把他們的飯碗,盆子敲得哐哐響,亦或拿個小棍子抻一下他的衣服,反正是絞盡腦汁,把所有能嘻戲的花招,都一一使了出來,惹得流浪漢攆著我們四處追趕,不亦樂乎。在我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這個雨淋不到太陽曬不著的好地方,干活就是玩著,渴了,洞里還清涼的巖石水可以喝,冷了,就在外揀些柴火燒了烤,有巖矸的日子,生活別樣的精彩,牛也放了,玩也玩了,還沒有父母的嘮叨,簡直就是快樂的伊甸樂園。
家鄉(xiāng)言傳“三十的火,十五的亮”,所以每年除夕,我們都會邀約一些村里的小朋友一起來到巖矸里,揀些洞上掉下來的干枝和田里的稻草燒上一堆火,圍著火光,我們一邊跳一邊唱,火光照亮了巖矸,也照亮了小朋友的臉,辭舊迎新的時光在歡快的笑聲中記下了隆重的一筆,人近黃昏,獨躕在時光的渡口,回望歲月的暖,生活是公平的,只要你心存美好,每個年齡階段都有鮮花盛開,每個時代都不失幸福源泉,清貧歲月里,因為巖矸的存在,因為純良的童趣,我們從不曾缺少過快樂,它的存在,幾乎攢盡了我們童年三分之一乃至是更多的美好回憶,時代的天空從此灑下了煜煜春輝,將生命的路途照得通透。
家鄉(xiāng)地處西南小鎮(zhèn),峽谷幽深,冬季特別的冷,每年冬天,積雪都會特別的豐厚,滿山遍野一片白茫茫,踏雪尋冰,我們最看好的還是巖矸上面的冰條,因為洞高有巖積水,容易結(jié)冰,所以冰條像是一排排的冰簾一樣,晶瑩剔透,又大又長,高高地懸掛在洞口,非常的美麗壯觀,如水簾洞一般,彼時,我們總是會選擇一些牢固的大冰條來蕩秋千,常常,緊握著冰條的手凍得都不聽使喚了,還不愿意放手,冰條易碎,稍不留神,就又斷了,身體重重的甩在了雪地里,凍僵的肉身比平時更加的疼痛,但就算如此,依然不減大家的興致,爬起來就將碎了的冰塊塞進嘴里,如吃冰棍一般,凍得牙齒生疼,努一下舌頭,將剩下的冰悄悄地塞進同伴衣領(lǐng)處,惹得大家又是一陣嘻哈怒罵,歡快的笑聲在洞里回旋,合音響徹高山,剎時,峽谷間回蕩起一陣陣笑的漣漪,貧瘠的土地上便充斥著幸福和快樂。
時代在進步,經(jīng)濟在發(fā)展,這樣的歲月卻留宿了很多年,我們在自己的世界里快樂的生活著,一天天長大,后來,不知道何時,洞里就多了一座墳,聽說是和我們一起玩的小琴家的祖墳,但不知道為什么以前不壘起來,現(xiàn)在卻要如此堂而皇之地座落在洞口,并且面對著公路。不過,對于我們來說也無所謂,墳就墳吧,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只是有了這座墳后,人少的時候就不敢來這兒了,無形中就多了些恐懼和詭異,連夜晚從洞前的公路上走也有點害怕,記得一次鎮(zhèn)上放電影,一個要經(jīng)過洞前回家的外村小朋友,看電影回家太晚了,說怕鬼,不敢回去,還因此在我家留宿了一晚,第二天才噔噔噔地回去了,想象都是駭人的。
改革開放后,經(jīng)濟有條不紊地發(fā)展起來,人民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我們也一步步從大山里走出來,巖矸也成了一些有經(jīng)濟頭腦的商業(yè)人士的利用空間,逐步突出了它的有效價值,洞的一邊用水泥磚沿巖修了油庫,大的空地用來做了建材工地,巖矸終于發(fā)揮了它的最大效益,成了商業(yè)基地,而我們童年的回憶卻只能永遠的留在了記憶中,故鄉(xiāng)的土地上,巖矸里的冰雪世界再也沒有了孩子們的笑聲,我也只能在有雪的冬天,等待陌上花開,讓心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