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韻】疫情之下(散文)
提前一個月做好的出差計劃,在臨行前一天取消了,馬上安排退票,退酒店,給接待方郵件、電話說明原因,安排后期計劃……
進入一月份,河北疫情突然告急,放松了近半年的防疫心態(tài),不得不再一次緊張了起來,小區(qū)的保安又一次準時捏著測溫計站在了門口,辦公樓下的自動測溫設(shè)備也全天亮起了紅燈。滬城距離河北縱然千山萬水,但人的流動無法避免,病毒的流竄防不甚防,看著手機里頻繁跳出的河北疫情新聞,我不得不對下一步的工作計劃猶豫萬分。
這是二零二零年以來的工作常態(tài),似乎有些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疫情之下的庚子肖鼠、整整一年,都被幾個籠罩世界的詞語占領(lǐng)了:“口罩”“隔離”“本地”“輸入”……
一
前天晚上沒事翻手機相冊,看到了去年一月十五號的照片,一大碗豬骨拉面,一盤甘藍沙拉,一份大蝦魷魚天婦羅,一杯加冰的麒麟生啤。這是我的生日晚餐,這天我在橫濱,這生日餐是日方老板請的??粗掌唤匝宰哉Z:“去年今日,世界一片祥和,那時進出機場車站,可不需要戴口罩啊!”
是啊,新冠疫情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去年一月中旬,那時武漢實際已經(jīng)疫情起來了,但尚未擴散,國人、乃至世界人民都還不知道新冠為何物、有多恐怖。進出國門,上下飛機都不需要口罩,也不需要測溫,日本便利店的口罩成堆,想必國內(nèi)藥店里的口罩也如往常一樣,是滯銷貨吧。
時間進入一月底,按照計劃,我該收拾行李,準備攜妻帶女回老家過年了。那日到公司,聽同事說上飛機要求所有人必須戴口罩,我嘴上不言語,但心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尋思“有那么可怕?”但依舊趁著中午休息,準備去藥店買幾個帶著。
先到距離公司最近的大藥房,剛到藥房門口,便看到門上貼著一張紙,上寫“口罩無貨”,不解,遂進入問店員,店員看著我,忙著手里的活,不加思索地回答“早沒了,哪有口罩?!蔽矣蟹N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覺,心想,這家藥店的服務(wù)態(tài)度真差勁,便轉(zhuǎn)身出門,再去周邊其他藥店。轉(zhuǎn)了三四家藥店,但無一例外,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一樣的回答,對方不冷不熱,我一無所獲,此時我才有些緊張了,也是新冠之年,第一次因為口罩感覺有些緊張,這是活了三十多年不曾有過的經(jīng)歷。別無良策,突然想起便利店也許會有,遂跑去附近的“全家”,店員小姑娘分外熱情,引導(dǎo)詢問,但當?shù)弥乙I口罩,對方便顯得有些為難,道“先生,醫(yī)用口罩早就進不到貨了,以前的囤貨都賣完了,現(xiàn)在只有3D海綿口罩,你看行不?”
那天我花了四十八元,買了一包、三個、高級的進口3D海綿口罩,對此心疼不已?;毓镜穆飞蠎阎悬c解恨的心態(tài),撕開一個戴上去,掏出手機朝著自己的大腦門,映著午后的滬城陽光,以一排梧桐樹為背景,美美地自拍了一張帥帥的照片發(fā)了朋友圈,注文:“上海已買不到口罩,誰有,給我一打可否?”十分鐘后,朋友們紛紛留言:
“兄弟,蘇州不缺,貨款轉(zhuǎn)來,我給你進一批?!?br />
“魔都連口罩都買不到?大山東不缺,要幾箱?”
“王總,我這兒不需要戴口罩,來這過年吧!”
二
時間進入二月初,下午三點,六盤山機場陽光燦爛,溫度清涼,終于見到了雪的女兒,激動地跑到停車場前的積雪里,踩著雪開心地大叫。前來接我們的哥哥幫我拉著行李箱,邊走邊笑著給我和妻子說:“咱這兒可沒病毒,趕緊把你們那‘籠嘴子”取了吧?!蔽倚χ?,看著周邊沒有一個人戴口罩,便略顯尷尬,心想:“我這個‘城里人’似乎有些矯情?!彼鞂⒖谡终?,深深塞進棉襖口袋里。
時至大年三十,武漢疫情的新聞霸占了所有頭條,“今日頭條”的首頁有了“防疫”專欄,上面疑似、確診、死亡的數(shù)字半日一更新,所有數(shù)字都在翻倍增加,大家飯前茶后的閑聊漸漸由各自的工作生活轉(zhuǎn)為新冠,一個個唏噓不已。母親不識字,不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便忍不住一直問我們:“今兒咋樣?”“啊,一千多人得了病?”“都五百多人沒了?”我們給母親匯報著,唏噓著,此時,似乎這個安靜而偏僻的村子和這個村子里的百姓們都開始意識到了新冠的厲害。
大年初二,借著去走親戚的空擋,我和妻子、侄兒、小外甥等五六人一起開著車沿著街道“掃蕩”了縣城所有的大小藥店,試圖購買些返程用的口罩。半日下來所有的對話高度雷同:“有口罩嗎?”“沒”“有口罩嗎”“早沒了”……我們一無所獲,悻悻而歸。晚上想著大年初四就要乘機回滬,心里十分不安,妻子尤其擔心,思考良久,突然說:“老公,我們回到上海,短時間肯定也買不到口罩,你讓陳姐給咱們買些寄到上海吧,日本沒新冠,口罩肯定能買到啊。”
陳姐是我十多年前因生意關(guān)系,認識的臺籍華人,因家庭及工作原因,已長居日本近三十年有余。陳姐性格豪爽,待人熱情,所以后來即使彼此生意結(jié)束了,但我們的關(guān)系一直保持著,一直以姐弟相稱,這些年來不論我去日本還是她來大陸,都會湊出半天時間,見個面、吃個飯,聊聊彼此,侃侃大山。實際上委托他在日本買口罩寄給我,我已經(jīng)有所考慮,我也知道只要我張口,陳姐沒有不答應(yīng)的,但一來覺得,口罩嘛,易耗品,不可能一直買不到,二來,新冠可能馬上就沒了,犯不著這么大費周折,反而浪費錢財。這么尋思著,所以一直沒有提出來,既然妻子提出了,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便立即掏出手機給陳姐發(fā)了信息。
“老大,國內(nèi)疫情有些嚇人,口罩買不到了,你給我搞些寄到上海吧……”
“?。磕敲磪柡Γ亢?,我明天就去給你買?!?br />
“多買點,大人的孩子的都要買些”
……
陳姐第二天下午便給了我國際EMS快遞單號,并附言:“老弟,你和弟妹,孩子都保重身體,注意安全??谡旨倪^去了,估計一個禮拜到上海,買了二十幾包大人的,十幾包小朋友的,以后不夠再給我說……”
口罩的短長期問題,算是解決了,我給陳姐回了幾個抱抱的表情,以表感謝。隨后又開始琢磨眼下的問題。已經(jīng)大年初三了,明天我們便要乘機回滬,口袋里只有回來時候用過的兩個舊口罩,而此時疫情已經(jīng)有泛濫之勢,該如何是好,心里頗是不安。三哥說,他辦公室里好像有幾個很早之前單位發(fā)的,可能還在,要不去找找?四哥說,他車上還有兩個3M的,可以給我們用……顯然,大家的心態(tài)都完全變了,不再笑我當時回來那天戴口罩的矯情,反而開始“群策群力,共度難關(guān)”。但我依舊一籌莫展,全家七八口人,三哥的口罩即使還在,也不夠家人用,四哥車上只有兩個,他過兩天還要返程,自己和孩子用都不見得夠,給了我,他們咋辦?
晚飯時間,二姐打來了視頻,道:“口罩買到了,別擔心,明天走的時候先到我這里拿上直接都就行了……”
原來初二我們沒買到口罩,小外甥一直惦記在心,初三便自己開車,去了八十公里之外的市區(qū)繼續(xù)“掃蕩”去了,一天下來,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藥店里,找到了口罩,小外甥“掃”到了十包。聽著二姐視頻里的話,我心里萬分溫暖。
大年初四一早,我們早早吃了飯,收拾完行李,便坐上三哥的車,直奔機場。飛機從六盤山機場起飛,經(jīng)轉(zhuǎn)西安,于下午六點半準時到達虹橋機場。我們一路經(jīng)過三個機場,無一例外,所有的候機樓空空蕩蕩,毫無春運的氣氛;一路乘坐了兩架飛機,也無一例外,兩架飛機上乘客稀少,全程鴉雀無聲,我們的旅程經(jīng)歷大半天時間,期間只躲在西安候機樓一個沒人的角落里吃了點面包,除此之外,全程口罩沒拿下來。女兒說太悶了,我和妻子只能盡量勸說、安慰,還好,孩子比較聽話,也一路乖巧安靜。
第二天三哥發(fā)來信息:“虧了你昨天走了,昨天下午咱村子封了,所有人出不去了……”
看完信息我回復(fù)三哥:“虧了我昨天到上海了,我們小區(qū)今天封了,一切外來人禁止進入……”
三
回到上海第三天,我收到了陳姐寄來的那個沉甸甸的箱子,里面裝了滿滿一箱各種包裝的口罩,這算是新年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疫情之下,口罩的問題至此算是徹底解決了,總算長舒一口。然后妻子借助各個平臺,陸陸續(xù)續(xù)又買來了消毒液,免洗酒精,橡膠手套等等,防疫物資一天天齊備了,上班也一天天接近。
臘月初七,收到了大老板發(fā)給群里的微信:“同志們,鑒于疫情當下,大家出行多不安心,所以,暫時居家辦公,不需要來公司了,暫定一個月后再定……”
“居家辦公”這個陌生的詞語,因著新冠這個惡魔的招搖四起而走進了我們的生活。我收拾了平日里閑置的桌椅,將電腦等工作用品擺于其上,那個角落在本該是日漸溫暖起來的季節(jié)里,成了我的臨時辦公室。在那之后,我們的居家辦公又往后延了一個月,直到近五一。在這兩個月多的時間里,妻子和女兒幾乎沒有下過樓,而我每天半夜負責下樓扔一次垃圾,隔兩天去一趟小區(qū)門口拿一次菜或者快遞,除此之外,不大的客廳成了我們?nèi)覂H有的活動場所,我不工作的時候,陪女兒做各種幼稚的游戲,過家家,工作的時候,妻子則關(guān)上門,和女兒安靜地認字,上在線課堂,畫畫,或者做“科學實驗”。一天天下來,倒也過得滿滿當當,不覺有何難耐。期間我們先后收到了兩批來自日本的同事寄來的口罩以及體溫計等,大難之下,人心溫暖,為此頗有感觸。
四月下旬,國內(nèi)疫情日漸穩(wěn)定,滬城的本地病例漸漸清零,當然,作為國內(nèi)最大的門戶城市,境外輸入一直未斷,但也在可控范圍,于是我們逐漸恢復(fù)了正常的出勤上班。
過了五一,國內(nèi)疫情明顯穩(wěn)定,中國地圖上的白色區(qū)域越來越多,地鐵上的人日漸恢復(fù)往日的擁擠,飯店門上的封條漸漸消失,一座城又活了過來,一個國家又運轉(zhuǎn)了起來,無數(shù)人為國人團結(jié)一致抗擊疫情而自豪不已,但此時的國外疫情,卻波濤洶涌,日漸泛濫。
那日老板發(fā)來信息:“日本疫情吃緊,口罩斷貨,咱們那邊的同事以及他們家里孩子都沒有口罩了,大家誰家里有多余的口罩,湊一湊,幫幫他們。”
第二天,聯(lián)邦快遞從我們公司拿走了一個箱子,里面裝著我們所有同事和領(lǐng)導(dǎo)湊起來的幾十包口罩,目的地,日本東京。
那日下午忙完工作,我微信詢問陳姐:“老大,家里還有口罩嗎?不夠的話,我給你寄一些?”
陳姐回信:“老大,虧了年初給你買的時候給我屯了些,目前全日本已買不到一個口罩,但我家里暫時還有,我一個口罩用三天,都是酒精消毒多次使用的,暫時不用,你們也注意安全……”
疫情之下的二零二零,一半時間,我們因舉國無數(shù)天使們的庇佑而安全度過了,時間進入后半年,國內(nèi)疫情穩(wěn)定,大上海的本地病例也徹底清零,我們終于可以在帶著口罩的前提下自由進出公園,商場,超市,以及辦公區(qū)和生活區(qū).平日里習以為常的“自由”,在久違半年后再次失而復(fù)得,頓覺生命之美好,國家之偉大,健康之重要。我與所有默默無聞的普通市民一樣,在感慨著這一切,感謝著這個國家的同時,再一次進入了一如往常,卻無比珍貴的、自由的、正常的工作中。
四
二零二零的后半年,我過得很充實、很忙碌。充實于工作的成績以及家人的健康美滿,忙碌于家事以及朝九晚五的工作。這一年,我長大了一歲,女兒長高了很多,這一年我有著豐碩的工作收獲,有著值得自己滿意的成績。
疫情之下的二零二零,我,以及我的家人,我的親朋,以及我的國家,都安好。
新冠之魔整整籠罩了二零二零一年,時間走完了一個輪回,又到了一個元月,二零二一來了,寒流來了,新冠之魔又來了。
前日飯后與母親電話:
“媽,今年過年,我們怕是不能回來了!”
“嗯,那就別回來了,你們?nèi)齻€就在上海安生過年,別到處亂跑了,天冷路滑,又有病毒,你們回來可能縣城也會強制隔離,還是別回來,又受罪,又麻煩公家……”
“嗯,再看看吧,再看看……”
母親年近耄耋,腿腳不便,大字不識,但母親一輩子都是一個識大體的女人,更是一個喜歡打聽國家大事的農(nóng)村婦女,疫情伊始,母親就每天向身邊的孫女問詢網(wǎng)上更新的那些數(shù)據(jù),后來中國安穩(wěn)了,她又在時時問美國,日本。我曾在電話里笑問母親:“媽,你關(guān)心美國日本呢,那你知道美國日本在哪里嗎?”母親笑答:“管它在哪里,那些死了的人總歸也是爹生娘養(yǎng)的人嘛?!?br />
二零二零年每次和母親通話,都會聊聊疫情作為一次不落的話題,起初是國內(nèi)的,后來是國外的,每次母親都唏噓不已:“嘖嘖嘖,活活的人,一下死了幾百萬……”然后再一如既往地突然高聲叮囑我?guī)拙洌骸澳銈兂鲩T可得小心啊,別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二零二一,河北疫情再起,我與母親的的通話中沒再談及美國或者日本,而是談了河北在哪兒,緊挨著哪里,親戚中、村里有沒有河北工作的孩子……
疫情之下,我只是億萬謹小慎微地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一小分子,但疫情之下的我之所見,所聞,所慮,所憂者,一如億萬普通百姓之所見,所聞,所慮,所憂。疫情之下,如我一個渺小的個體,似乎可以窺見天下蒼生之一斑,而如我母親,如我的朋友,親人,同事們這樣一個個平凡而普通的個體,正是疫情之下的人們所共同經(jīng)歷過,并還在經(jīng)歷的真實、平凡的疫情之下的生活。母親一直在叮囑我要注意安全,健康第一,我想,這也是天下所有的年老的,或年輕的父母們對自己孩子所共有的期許。
行文至此,疫情之下,我想假如天下所有母親的孩子都安全、健康,那不就是國家安全、健康了嗎?這,或許也是我們這個國家母親的最大期許吧。
疫情之下,伏于城市角落,我輕聲告訴母親:“放心吧,孩子們都很安全,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