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fēng)】小馬兒(散文)
小馬兒不是一匹馬,是一個人。
之所以寫小馬兒的事,是因?yàn)樯鐣洗_有一部分人類似小馬兒,他的成長經(jīng)歷和教訓(xùn)值得大家反思和汲??!
小馬兒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人長得俊俏、嘴很伶俐,加之父母都是國企職工,生活條件比一般人優(yōu)越,以至于一眾孩子只能穿一雙軍綠色帆布鞋,小馬兒和他的妹妹就穿上清一色的牛皮皮鞋;其他小朋友見天啃洋芋作早點(diǎn)或根本吃不上早點(diǎn),小馬兒兄妹就喝上時鮮牛奶和蛋糕。那時候,個別頭腦極靈光的孩子喜歡和小馬兒交朋友,動機(jī)就是可以無償獲得小馬兒的饋贈,品味一下乳白色的牛奶究竟是啥味。我屬另類,小馬兒主動送我吃的和喝的,但我從來沒有收受,我打心底不太喜歡小馬兒。
我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會天然地不喜歡小馬兒?記得我的父親與小馬兒的父母關(guān)系都很要好,有時他們還邀請我父親去他家吃飯,父親就會帶一些蝦呀什么的回來讓我吃,但我從來不吃,我撒謊說不喜歡。父親總罵我“拉不出牛廄門”,但我從來不生氣,也從來不吃他從小馬兒家?guī)Щ貋淼臇|西。
小馬兒的父母卻常常當(dāng)著我父親的面,讓小馬兒和我交朋友,小馬兒的妹妹也喜歡無話找話的與我扯淡。但我就是我,我就是不喜歡和小馬兒交朋友,父親很惱我,說我“牛拉到北京回來還是牛”,學(xué)不懂個理。父親也因此和我慎重地交談,讓我說說為什么不喜歡小馬兒?我說不為什么。父親就在我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腳,我第一次記恨了父親,但第二天就忘記有這么回事兒,因?yàn)槲液苡掴g。
每次開完家長會,父親都會很開心,因?yàn)楹芏嗉议L總會被老師點(diǎn)著學(xué)生的名字教訓(xùn)幾句,而當(dāng)點(diǎn)著我的名時老師總是夸父親“教子有方”,所以,父親那天在食堂吃飯時會多給我打個肉呀什么的。這個時候,小馬兒的父母必定要來把我們手里的碗搶了放下,拖著父親和我的手去他家吃飯。飯桌上父親和小馬兒的爸爸必定要喝幾杯二曲酒,小馬兒的媽媽必定要往我的碗里夾幾筷肉,然后當(dāng)著我的面教訓(xùn)小馬兒和他妹妹,叫他們都向我學(xué)習(xí)。我很好笑,學(xué)我什么呢?
就這樣,我和小馬兒同學(xué)到小學(xué)畢業(yè),我考取了本地區(qū)一所不錯的中學(xué),小馬兒卻考進(jìn)了一所“不咋地”的中學(xué),我們的交往也更加稀少,甚至于到我工作幾年后才又聽說小馬兒他們家的情況。
那一天,我攜妻兒和孩子在某處吃早餐,偶遇一個叫叔叔的人,他告訴了我小馬兒及家人的情況:“你們小學(xué)畢業(yè)后,小馬兒就開始‘闖社會’,見天不好好讀書,慢慢地身邊有了幾個‘小弟’,后來還吸上毒。小馬兒的父親絕望中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小馬兒的母親欲哭無淚。小馬兒也就在牢房和大街上交替著茍且,所有認(rèn)識他或他認(rèn)識的人都對他退避三舍,小馬兒成了地地道道的社會人。”
某一天,小馬兒來我們單位辦事,他在公示欄上看到了我的相片,就找到了我。我的記憶力總體不錯,但那天看到小馬兒時我真的認(rèn)不出來,他喊了我的名字,但我對他的印象已是一張白紙。我問他你是誰?他苦笑著說:“你貴人多忘事”。我也苦笑,我不是貴人,我只是凡人。小馬兒自報(bào)了家門,我感覺很詫異也很震驚。
人到中年,我學(xué)會了“世故”,我禮貌地給小馬兒泡了一杯茶,我和他攀談起來。小馬兒并不隱瞞,他如實(shí)告訴我前半生走過的路:“上初中后,因?yàn)楦改腹懿恢?,我就開始混。先在班上混,老師和同學(xué)都當(dāng)我是閻王,我被迫轉(zhuǎn)到了其他班。后來我在學(xué)?;?,校長和教導(dǎo)主任叫我‘親爹’,讓我另謀高就。我就理直氣壯地走入社會。但社會并不象我想象的那么美好,社會上的哥呀弟呀都不是那么回事,我被他們打傷,被他們無數(shù)次的欺凌。我的心里種下了仇恨的種子,我傷好后變得十分兇殘,幾次架打下來我就出了名,然后就有人圍著我叫‘大哥’,就這樣我成了某個路段上的土霸王,公安機(jī)關(guān)盯上了我,我也就頻繁出入牢房。我的爹是被我活活氣死的,他目睹我倆兄妹的現(xiàn)狀后一氣之下離開人世。但我們兄妹倆不思悔改,我們?nèi)旧隙酒罚覀兊氖澜鐝氐椎淖兞?。為了吸毒,我們更加瘋狂的為害一方,甚至徹底墮落,這樣我們更是遭到一次又一次的刑事打擊,牢房成了我們常住的地方。就這樣,我們的青春被全部浪費(fèi)和肢解?!?br />
我從震驚轉(zhuǎn)為憤怒,但我壓制住心中的不快,我想搭把手拉他一下,畢竟我們曾經(jīng)同過窗。我破天荒地聽完一個“社會人”講述他的經(jīng)歷,我反而不再認(rèn)為他下賤,我覺得他還有救。我問他,你找我有事嗎?他說沒有。然后,他猥瑣地看著我,懇請我周末去他家吃飯。我再次問他有事嗎?他還是說沒有。我向他表示感謝,但鏗鏘地回絕了去他家吃飯。我含著熱淚提醒他必須下定決心戒毒,努力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小馬兒說自己已經(jīng)戒毒,但我希望他真的從心里把毒戒掉,毒品是毀掉他們前半生的惡魔。
末了,小馬兒一再叮囑我有空去他家吃飯,我表示感謝。
就這樣,幾年過去,我不曾再見到小馬兒,我很擔(dān)心小馬兒走偏的路是否真正得到校正。我不知道他是否真正的回歸社會,他身上的惡是否徹底洗刷?我真的希望某一天再遇上他時,他能陽光燦爛地走在大街上,畢竟他們的童年比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