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鼠年，經(jīng)歷了從未有過的新冠疫情，膽戰(zhàn)心驚地走過來了。像穿越槍林彈雨的劫后余生般地過到了年底。自己還活著，成了最大的幸運。
　　 一年中計劃和堂兄聚餐的打算，一而再地提到日程上。一而再地“稀松”了。一再嚴重的疫情，讓“惜命”的我們不得不停下腳步、觀望，就觀望到了年底。堂兄還是堂兄，還在朋友圈曬陜西人民醫(yī)院心外科的新業(yè)績。我還是我。我還在給堂兄點贊！助威！叫好！慶幸我們都健康地活著。
　　 到了陽歷年底，原國營單位的物業(yè)辦公室忽然通知我：“蘇燕，帶上你的相關(guān)證件，到廠里物業(yè)辦公室來一下，辦理你購買的北院集資建房的房產(chǎn)證?！蔽?guī)е嚓P(guān)票據(jù)，證件，證明，去到廠里。見到了一些過去熟悉的同事，一起感嘆歲月的無情，一起回憶曾經(jīng)的往事……
　　 我最先見到了姜海燕，他還是那么精神，像開銷售公司切諾基時一樣，一雙賊嘻嘻的瞇瞇眼，閃著精光。他一句：“你還好嗎？好久沒見了?！?br />　　 “可不是嘛。我挺好的。你怎么樣？都好吧？”
　　 “挺好！”
　　 又見到了蘇薇。她一直和我有聯(lián)系。她問我：“今天難得你跑到廠里來？”
　　 “我來辦理房產(chǎn)證。你還好吧？”
　　 她回答：“我?guī)资昀蠘幼恿??！闭f完，莞爾一笑。
　　 又見到了楊詩明大姐，她摸著我的臉，感嘆：“你們看，蘇燕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皮膚還是這么好！”
　　 我難為情起來，楊詩明大姐歷來就是這么大張旗鼓慣了，還是那個做派。她告訴我：“前年，你王叔走了，現(xiàn)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br />　　 說完，拿眼睛盯著我，我想起了王叔，那個魁梧的東北大漢。眼睛潤濕了，擦了擦眼睛。楊大姐很欣慰，拉著我的手，說：“別難過，你大哥走得很安詳。是癌癥病?！?br />　　 我在楊大姐的身上，找到了曾經(jīng)熟悉的樣子。想起她年輕的時候，那風風火火的勁。想起她曾經(jīng)的認真，唏噓不已。我囑托她多和子女溝通。她女兒毛毛，那個漂亮的女青年，她兒子建斌，那個憨厚的小伙子，他們相處得怎么樣？
　　 也見到了四車間的機修工黃玉柱，他還是那么豪爽。我記得他媳婦在我離開廠里后，好像病故了。他又娶了我廠同事__沈婕，這可是個有潔癖的女人，他能“罩”得住嗎？黃大哥，多好的一個人。遭受這么多人生磨難，我沒多話，黃大哥摸出一塊巧克力，還以為我是年輕那會兒的貪嘴呢。他掏出來，看看巧克力，又看看我，好像覺得給我不合適，又揣進兜里。又取出一盒煙，準備給我發(fā)煙，“叭”地彈出一只，我沒接。我自己都笑了，他也笑了。我看到他嘴角那熟悉的笑容，想必他過得還不錯。聊天中，知道沈婕住在西安她女兒家，沈婕在幫助女兒帶孩子。黃大哥把自己的生活，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他平時多和廠里的老光棍們一起混。我拿眼睛盯著黃大哥，問詢他：“您過得還好嗎？”
　　 他傲氣地回答：“好著呢！有吃有喝，有酒喝。神仙一樣的日子！還想怎么樣？”說完習慣性地擠擠眼，一本正經(jīng)地笑。我笑了，還是那個我熟悉的黃大哥。我掏出手機，給他留了號碼。
　　 他淘氣地說：“有事，我call你！”然后擠眉弄眼，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您可要多保重，有事就call我?！?br />　　 她安慰我說：“放心吧，且死不了呢！”
　　 “那就長長久久地活著！”誰在門口一伸腦袋喊了他一句“玉柱”，他就一溜煙跑出去忙了。
　　 又見到了我的舊鄰居嫂子李素梅和李懷選大哥，又回憶起那段青春無悔的日子。
　　 那是我剛?cè)ダッ鞯那鞍肽辏畠喝龤q半，放在咸陽市內(nèi)上全托，星期天女兒被她爸接回家，嫂子一見到女兒，就立即放下手里的活，領(lǐng)著女兒，去公共澡堂洗澡。每每千里之外的我，聽女兒在電話里，給我念叨：“大媽帶我剛洗完澡，回來。”我在昆明手握電話，眼淚就盈眶了。我心里埋下了感激的種子，對嫂子的善良，寄存在心里的一個隱秘位置。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永遠記住了嫂子。
　　 李大哥忽然沉思起來，回憶渡渡結(jié)婚，他沒有去的原因。
　　 “哦，你渡渡結(jié)婚，素梅去了。我有什么事？沒去成。”然后他苦思冪想……想了半天，想起那天廠里還有一個同事的孩子結(jié)婚，他也沒有去那家。他去了他二姐家，他二姐好像是那天手術(shù)，還是什么事。
　　 接著就叮嚀我：“你欠我兩個酒！”伸著兩根手指頭，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我怎么就欠你兩個酒？”我郁悶地問。
　　 “你渡渡結(jié)婚；還有你渡渡的孩子辦滿月?！?br />　　 我本來可以說：“請不請，是我的責任。去不去，是你的責任。”我就不欠他的酒了?？烧l讓他是李素梅嫂子的丈夫呢？我不想這么說，我得讓著他，不就是請他兩頓酒嘛。
　　 我看著李懷選大哥一臉認真的樣子，就答應(yīng)他說：“欠了就欠了，以后就給您補上。”
　　 他倒不客氣：“好！”
　　 他又翻騰，抱怨我很少給他打電話。像忽然想起什么來一樣地問我：“你是不是刪除了我的手機號？”
　　 然后不信任地看著我掏出手機，我當著他的面，調(diào)出來他的名字，他2014年給康康結(jié)婚，發(fā)給我的請柬還在我的手機里存著！他看到了我的操作，看到了我調(diào)出的結(jié)果。他擦了眼睛，激動地說：“蘇燕，你讓我感動啊！快十年了，你居然還留著康康結(jié)婚的請柬？”
　　 “我干嘛要清理呢！年齡越大，感覺要記住的人和事，越來越少了。我都留著呢?！蔽倚睦锪⒓锤屑Q手機時，女婿啟動了程序，轉(zhuǎn)移了我原手機的所有內(nèi)存?？辞辶死畲蟾绲膭幼?，同時在心里自責：“自己是聯(lián)系他們太少了！以致他以為我刪掉了他的手機號?！?br />　　 我二次去廠里交表，知道李素梅嫂子回禮泉老家陪她母親去了。我立即給嫂子打了電話，詢問了她母親的情況，老人家已經(jīng)不吃飯了，在挨時間。知道老人家已經(jīng)九十二歲，估計挨不過年前。我立即叮嚀李大哥：“我嫂子的母親如果有個風吹草動，你要立即通知我。否則我找來罵您！”這句話嚇住了李大哥。他愣神了一下，表示他記住了。
　　 一個星期之后，嫂子母親病故的電話，李大哥如期打來。并告知我前兩天他們很忙。第三天我按照他發(fā)的定位，去了嫂子娘家，他們已經(jīng)裝斂了老人家。我在棺材前的靈位燒香，嫂子拉著我的大衣角，小聲說：“你鞠躬就可以了?！蔽伊⒓椿貜停骸拔乙呀?jīng)來到靈前，哪有鞠躬的道理？”嫂子把下跪的軟墊推過來給我，我匍匐下去，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跪拜了嫂子的母親，完事起身，走出靈堂，嫂子也跟出來，陪我看門前的風景，我拿出準備好的禮金，悄悄塞外嫂子手里。嫂子一把緊緊拉著我的胳膊，感嘆地說：“咱姊妹倆的感情，我感覺越來越深了！”我看著嫂子，欣慰自己來參加嫂子母親的葬禮。嫂子，太善良的一個人。她就記得我來祭拜她母親了，感動了，眼睛濕了。她忘了，多年前，她是如何對待我的？在九八年，她不計較我的獨自離開，去昆明發(fā)展自己，而她默默無聞地照顧我女兒半年的時候，她和我的感情，就已經(jīng)很深了。我跪她母親，理應(yīng)如此。我自己也眼睛濕了。為嫂子的善良。為自己的不曾忘記。為漫漫歲月里，我們都還健康地活著。
　　 我去嫂子家那天，沒有提前通知他兩口子。我按照大哥給我的位置，導航到她村口，問詢了她家，到她家門口才打了電話。
　　 到了嫂子家才知道了，廠里有四個嫂子的相好，也想去祭拜她母親，但沒車，遺憾。
　　 過了幾天，當大哥把她們和我召集在天都酒店的禮泉包間時，我才明白：“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的含義。和善良人交往，結(jié)識更多的善良。聽著她們的人生經(jīng)歷，感嘆她們的善良。我沒有想到，在我離開單位二十三年之后，又會和廠里人交往密切起來，造物弄人??！好在歲月不欺我。
　　 我一一和她們喝了酒，她們都很高興。按照我當時在廠里的情況，是忙得沒時間和她們喝酒的。銷售公司的主力干將，那可不是一般的忙，這是青春的背書。看到曾經(jīng)熟悉的她們。我又想起那時的領(lǐng)導，那時的工作……物是人非。都是歲月的皮屑屑了。好在青春無悔。
　　 在子鼠年末，已屆五十退休年齡的我，再次面對她們，回味過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歲月靜好，我親愛的嫂子，我親愛的同事們，我希望你們都安好！我們都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