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清明節(jié)前憶故人(散文)
清明節(jié)近在眼前,故人先后來到我的夢里,勾起我對他們的思念。
年前在順義打工的小姨告訴我,我的二姑姥姥——母親的親二姑在年根兒上去世。她掛斷電話前叮囑我不要讓母親知道。隱瞞是善意之舉,主要是怕年邁的母親傷心,畢竟已是76歲高齡的老人。再跟母親通話時,這件事卻總像一根硬刺梗在我的喉頭,讓我覺著不舒服。
二姑姥姥在老家時對母親最好,她們的感情很深。二姑姥姥我攏共見過兩次,一次是1987年考上大學(xué)路過北京時,曾在她家留宿一夜。第二次是2001年我剛調(diào)到北京工作時,專門去看望了她老人家。二姑姥姥大臉盤,高個子,皮膚白凈,身材富態(tài)。兩次見面都對我非常熱情,不但在老店吃飯,還專門帶我參觀故宮等名勝古跡。整個過程對我呵護有加,果真像母親說的心腸柔軟,為人實在。每次回老家,母親都提醒我去看望姑姥姥。我每次都答應(yīng)得很爽快,也無數(shù)次想過要多走動走動,也替母親盡一份心,可這么多年總未成行,主要怪自己懶。二姑姥姥家住北三環(huán)外的勝古北里小區(qū),房山是遠郊區(qū),兩個方向大掉角,去一趟要轉(zhuǎn)好幾趟車,想想心里就發(fā)怵,一晃這么多年就過去了。
沒有常去看望,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想給老人添麻煩。姑姥爺脾氣不好,上大學(xué)路過留宿的那一次,鬧得很不愉快,讓我心有余悸。我出生于農(nóng)村,1987年那年,家里的生活條件還不好,學(xué)雜費、路上盤纏都是東拼西湊出來的,為了節(jié)省開支,很多東西都是從家里帶的。被褥是自家織的粗布做的,日用品是用化肥編織袋裝的,污里吧唧的尼龍網(wǎng)兜里又塞得亂七八糟。坐了一夜火車,又轉(zhuǎn)了幾趟公交車,到姑姥姥家門口時,偏巧碰到的是姑姥爺,他鄙夷地上下打量,一點好臉色也沒給。父親說是老家親戚,他的臉色絲毫不見緩和。姑姥姥聽到動靜,從院里急慌慌出來,指著父親說這是侄女婿呀,你怎么不記得了?伸手要接我手里的東西,我看看姑姥爺黑著的臉,沒敢松手。進門后,姑姥姥拿出新毛巾讓父親擦汗,又沏茶倒水,問寒問暖。當(dāng)知道我考上大學(xué)時,一會兒說農(nóng)村家庭供養(yǎng)出一個大學(xué)生不容易,一會兒又夸我爭氣有出息。姑姥爺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陰沉著臉一聲不吭。第二天辭別時,姑姥姥一直送我們到車站,一路上替姑姥爺向父親賠不是,讓父親千萬別往心里去。
姑姥姥出生于一個較殷實的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父親,生前有著自家的棉麻產(chǎn)業(yè)。
過年時,我們?nèi)胰ダ牙鸭?。我聽姥姥說起姑姥姥時,眼圈都紅了,說邢炳坤(姑姥爺?shù)拿郑┎皇莻€東西,總給姑姥姥氣受,臭脾氣犯上來時,還動拳腳。那次父親酒喝得有點高,跟舅舅說真后悔那晚投奔了姑姥姥家,干嘛不干脆睡在大街上。我知道父親受了委屈,我還知道姑姥姥不但受了委屈,肯定還遭了磨難,來自姑姥爺?shù)哪ルy。
后來聽說她的小兒子又出了事,這其中種種,也是我不敢多去的緣由。
老人去世的消息,如一聲驚雷激起我心中狂濤巨浪般的遺憾和悔恨。姑姥爺去世后的那些年里,我真應(yīng)該多去看望她老人家的??障肭П椴蝗缫粍樱障胧亲詈θ说?,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姑姥姥才來夢中與我見面。慈愛的面孔,和善的交談,讓長年孤身一人生活的我心里暖和和的,醒來掛在腮邊的淚水,涼得像早春的冷雨。
已故的公婆,時不時就會來到夢里,這個我不奇怪。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在自己心中,早已將他們看作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夢里,他們都是活生生的,我們?nèi)匀粴g歡喜喜地生活在一起。
大學(xué)畢業(yè)去臺站實習(xí)報到時,接待我們一行四人的就是我的公公,當(dāng)然那時彼此還不認(rèn)識,聽說他也是剛?cè)ツ莻€臺站不久。他個子不高,體型偏胖,是個不笑不說話的人。臺站不大,實行輪流值班制,人本來就不多,除了幾戶住在臺站的人家,其他住附近的人下班后就回家了,臺站的大院子里就顯得有些冷清。臺長家在保定,老伴已退休,平時一個人時,工作之余常常跟值班的人湊在一起,吃食堂或串門吃飯,大家說說笑笑,宛如一家人。當(dāng)時我寫的鋼筆字受到領(lǐng)導(dǎo)賞識,常派我抄寫一些東西。臺長當(dāng)年寫的一手好草書,可惜我當(dāng)時從未意識到要習(xí)字,現(xiàn)在想想悔之已晚。
臺長夫人,也就是后來我的婆婆,偶爾去臺站住一段時間。她是一個天生的勤快人,整天手腳忙個不停,說個話手頭也不閑著。她常叫我過去,陪她說說話,還教我織毛衣,也是那個時候我學(xué)會織毛活的。后來,婆婆去臺站的次數(shù)多起來,同事常跟我開玩笑說,臺長夫人肯定是看中我了,還說她家正好有一個還沒結(jié)婚的兒子。當(dāng)時我只當(dāng)他們是取笑我,我性子偏冷,偏沉默,又是農(nóng)村娃,人家怎么可能會看上我呢。沒承想,一年多一點,我還當(dāng)真成了他們家的一員。
婆婆去臺站時,他們夫妻倆常叫上我一起去臺站的后山上鍛煉身體。在春天,她還讓我?guī)喜即顽P子,看到野菜就挖。婆婆和我都出身農(nóng)村,對野菜情有獨鐘。婆婆用野菜做餡料、拌涼菜,公公和我每次都搶著吃,全然沒個做兒媳的樣子。他們老兩口有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一個在北京上班,一個在北京讀研,就把他們身邊的我當(dāng)成親生孩子慣著。我們一起讀書、玩游戲、忙家務(wù),有時還為著一件小事持了不同意見爭得面紅耳赤,誰都不讓誰。相親相愛的氛圍,讓單位的人好生羨慕??上Ш镁安婚L,為了給單位創(chuàng)效益,給職工謀福利,公公常常親自跑業(yè)務(wù),搞第三產(chǎn)業(yè)。一次從東北回單位后,洗冷水澡誘發(fā)了腦溢血,昏迷了三周才醒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公公生病后,我的工作關(guān)系轉(zhuǎn)到了位于保定的野外流動測量單位。單位事情不多,又因公公是組建省局的老領(lǐng)導(dǎo),單位給予照顧,我便和婆婆一起照顧公公。我們倆每天哄孩子似的,上下午各夾著公公的一只胳膊,半哄半逼著他鍛煉。那時雖然住在五樓,還常常帶老人去離家不遠的公園。婆婆負責(zé)把樓后儲藏室里的輪椅推到樓門口,我負責(zé)把老爺子背下樓。出血點壓迫了語言神經(jīng),老爺子喪失了說話能力。走到大街上,老人看左看右,眼睛好像都不夠用。從認(rèn)識老人,到成為一家人,共同的生活留下了太多的記憶,雖然苦過、累過,但歡笑更多。這幾天他們接連入夢,應(yīng)是自己想念他們了,或是他們也想起了我。
清明將近,想起已故的親人們,心雨就瀝瀝淅淅下個不?!?
又見李子姐真情好文,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