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使徒行傳(外五首)
◇這場雪從你開始
那些聲音,在寒江中行走,以物的形式
——水,從過去結(jié)出記憶的冰,想起
一只飛鳥在山窮水盡后
合上它的身體,眼睛,和一個
持續(xù)下墜的清晨
冷,從你而來,還有馬車,古道和集市
寒梅自風(fēng)口滴下含腥的瓣
一路燃起的紅燈籠,在一次家暴后
破碎,你是血,被夜里勃起的
馬,一飲而盡
這場雪就因你而起
像在幽閉癥里,推開年久失修的柴門
吱呀一聲,你從單數(shù)
變成人稱復(fù)數(shù)
你是雪
在村莊上空靜靜下了一個冬天
每當(dāng)我被一只飛鳥發(fā)現(xiàn)時(shí)
那場雪就一直下著
屠夫的刀,游走在牛的體內(nèi)升騰著熱氣
如炊煙。而春一直靜默
沿江而行。
◇黃昏
我該怎樣以拋物線垂去的時(shí)間里
在街頭喧嚷的人群中,攔截一個命定的日落
我說命定,就像一個
末日前殘留最后一束視覺的人
不該遇見黃昏。
那又怎樣?
黃昏以它的色溫覆蓋山川、森林、街道
建筑,而我在一所房子里
黃昏如水溢出眼睛
蔓過身軀
你的執(zhí)念在理想成災(zāi)的商鋪中一文不值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歡喜一個清晨
他們本沒有明天。也不是所有人都熱衷黃昏
那里沒有眼淚,花的交談
和燈紅酒綠
對一切
我都擅長以無知結(jié)尾,但我知道
將身體投進(jìn)酒里,就可以輕易地忽略
一個夜晚,在肝未被損傷前
那里仍鮮艷如初。
◇動車
她坐在那里看書??匆槐臼ガF(xiàn)場的舊書
不言,不排斥窗外的天氣
以及室內(nèi)的冷暖
她傾盡目光,將自己投進(jìn)一頁紙里
鐵軌在體內(nèi)轟鳴著伸向未來
經(jīng)過隧道,殘壁的傷口
不停叫賣的小販,車廂嘈雜的交談和空氣
的震蕩,放大,從某閉塞的巢穴里
漏出一些熟悉的聲音,親切的
甚至惡俗的
期間,她的名字突然被準(zhǔn)確無誤地呼出
經(jīng)過蝙蝠的傳送,失去回音
以致整節(jié)列車戛然而止
讓車輪的慣性
在軌道的記憶中仍處在激蕩
她暴露在定格的人群中,不動聲色
就像她早已從一本書里脫身
讓受眾體自尋侮辱。
她靜坐,淺笑,刻薄以單方面宣告美麗
因?yàn)闆]人能在一朵不存在的花上
說出丑陋的基因。
◇最后的NPC
我是蠻荒部落的客棧老板,賣酒
賣吃,賣睡眠,賣秘密,賣殺人的工具
和各種口信
我一生像客棧門前的酒旗一樣
被望桿挑在風(fēng)中
不曾遷走,但我見過很多人
很多事,他們可以改名,更換角色
用謊言重構(gòu)身世,但沒有一個人
能干掉自己后
重來
直到沙巴克國王死去,皇宮失守塌陷
盟重土城外的大漠卷著風(fēng)沙
我在高過屋脊的上方,獵獵作響
褪色,我是諸城全部歷史
所有人都可以遵循命運(yùn)在喧囂中死去
而我卻是那個被設(shè)計(jì)者
遺忘的NPC。
◇那個夏天
天就要黑了。窗外的三角梅就要敗了。
壁紙刀劃過腦中的異物——危光片出的紙上
那未及寫完的詩就毀了。
手指的記憶凜冽,冷艷的夜晚
雨水,腥而灼熱
趁清晨未醒,父親肋骨上的浮腫的花
還未生還,就從這里開始吧
從時(shí)間手中奪回所有
被神遺忘的日子,置入永恒,上繳未來
讓那些沉默而幸福的花朵
就在它自己的
時(shí)光中。
而這個撲面而來的夜晚
就在被重新掙脫的切口里開始急速下墜
我想起那個夏天
飛舞的螢火蟲碎成了一片星空
我看著它們相繼失散
彼此隔著光年
對話。
飲傷的婦人,肩負(fù)苦心的水瓶
傾瀉一生的葡萄園。我在寫詩的拇指中
用碘伏清創(chuàng),縫針,在被銷毀的事物上
生出致命般的沉迷。就像母親
生出瀕危的我。
◇使徒行傳
用血,摻混著愛為材料,在容器的升溫中
向人間輸送,有機(jī)物堆砌出的邏輯、
行走的頭腦和可移動建筑——
肉體,它自帶毀滅的天賦
以此繁殖生存
在一段起火的宇宙懸念上——流星間的撞擊
和角聲里,表征諸多不完美現(xiàn)象
那些花園里蠕動的黏蟲
被貶斥的天使人格,在肋腔排序的柵欄里
生出地表的壞疽和呼吸的灌木叢中
浸潤性病變。他囚于晚期的骨中
浸著海水的叫囂里
那樣一個溫情而為奴的初夏,杏花開遍
江的兩岸。他無疑被見證,如一組病理數(shù)據(jù)
在不斷遞交的靶向?qū)嶒?yàn)報(bào)告中
獻(xiàn)出穿越內(nèi)心沙漠的駱駝
和使徒負(fù)重的形象。
那個夏天
他在人間完成父性的話語遺傳和苦役
是正走向輸血管中的天國,靈魂因結(jié)晶
而激蕩的增殖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