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豆腐與刀(微小說)
李輝這小子太不像話了!
我費老鼻子勁才說服鄰家姑娘出來跟他相親。雙方坐定,菜剛上桌,他連招呼都不打,撇下姑娘人跑了。你說氣不氣人?“
“雪姨,你饒了我吧?”
“咋地啦?”
李輝伸出三個指頭,滿臉沮喪地說:“知道嗎?三年,都三年了,我只要閉上眼睛,就覺得背脊上插著一把冷嗖嗖的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塊又一塊白生生的豆腐,在眼前晃來晃去,心里瘆得慌??!”
接下來,他一五一十跟我聊開了。
雪姨,你要是一期不落地看過“舌尖上的中國”,肯定聽說過“釀豆腐”這道菜,是我們客家傳統(tǒng)美食。老祖宗南遷的時候,想吃水餃找不到面粉,把肉泥和香菇沫做餡,改良豆腐,僅一個“釀”字就可以看出制作過程的精細和心情。
小時候聽阿嬤說過一個故事。很久以前,一個五華人和一個興寧人結拜為好兄弟,一個想吃豬肉,另一個要吃豆腐,可是兜里的銅板只夠買一樣。店老板很聰明,想出一個兩全齊美的法子,把豬肉切成碎末加佐料調好,塞入豆腐塊,經過煎——煮——燜,做出一碗鮮香嫩滑半葷半素的菜,不僅滿足兄弟倆的口福,還化解了分爭。于是,這個美麗傳說伴隨一道美食流傳下來,象征了客家飲食文化。
李輝還說,他是吃客家菜長大的,釀豆腐是他碗里的最愛。
可是,前妻阿榮是湘妹子,做菜油多,色濃,咸酸,無辣不歡,口味又重,只會做紅白分明的家常豆腐和鮮香濃烈的紅油豆腐。
從婚后第一天開始,李輝最明顯的變化體現在臉上,青春痘剛剛隱退下去,火痘痘迅速冒出來搶占陣地,喝涼茶不管用,涂什么都白搭,令他叫苦不迭。
一年后,有了孩子。他把母親從老家接過來幫忙,餐桌上的風格立刻轉換。天天有清補涼老火靚湯喝,隔三差五還有釀豆腐吃。李輝很快神清氣爽,臉龐比原來光潔多了。
阿榮顧及老公的感受和婆婆的面子,平時只能將就,上桌隨便扒拉幾口便放下碗筷,嘴上不說,心里悶悶不樂。
李輝見她情緒不對,說:“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嘛?!?br />
這天,阿榮起個大早去集市買來幾塊嫩豆腐,擱在冰箱里冷藏,然后匆匆趕去單位上班。
不料,中午回來時,婆婆在廚房已經做好飯菜,手忙腳亂地端上來的又是釀豆腐。
阿榮臉一拉,嗔怪道:“我想做家常豆腐的,怎么不總問就自作主張?”
婆婆見媳婦不高興,像闖了禍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著頭不敢吱聲。吃飯的時候,只夾釀豆腐,其他菜都不沾。
下午,婆婆重新買回來幾塊豆腐,放在冰箱原來的位置。
阿榮回家一看,臉色又變了,把豆腐扔在灶臺上,念叨:“中午吃豆腐,晚上又吃豆腐,餐餐都是豆腐,豆腐豆腐,想開豆腐坊不成?”
婆婆吶吶地說:“中午我搞錯了,再買一份,賠、賠你……”
阿榮頂撞婆婆:“誰讓你賠了?我是那種人嗎?”
婆婆的臉白一陣紅一陣,撫摸著小孫子的頭,淚漬漬地長吁短嘆?!鞍?,奶奶沒用,做什么都是錯,還是回老家好……”
李輝累了一天,剛進家門就看見氣氛不對,一個怒氣沖沖,一個滿臉委屈,埋怨阿榮:“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喲嗬,二比一!
阿榮心里窩的火一點就著。平時我都忍了,這個時候你不評評理,就知道護著你媽,沖我甩臉子,太欺負人啦,索性把婆媳之間不愉快的事統(tǒng)統(tǒng)抖落出來!
末了,阿榮揚起臉,睨眼看著李輝,用挑釁的口吻說:“我都說了,你能把我怎么樣?!”
這還了得!李輝沖進廚房,揚手做出要揍人的樣子?!澳阍僬f,我、我……”他話雖這么說,手臂高高抬起,掌心向著阿榮,在空中定格幾秒,長吁一聲,旋即又收回去。
阿榮被李輝氣洶洶的架勢激怒,嚎啕大哭起來,順手抓起灶臺上的一塊豆腐狠狠扔過去?!芭荆 倍垢以陂T廊上,豆沫和漿水濺了李輝一身。
李輝一邊抹臉一邊咒罵:“神經病!”然后,轉身往客廳走。這時,身后阿榮的哭嚎聲突然停止,他扭頭想看個究竟。剎時,耳邊風聲吃緊,側面一道寒光呼閃過來,不是豆腐,分明是一把“小李飛刀”!
李輝來不及叫喊,來不及躲閃,飛刀斜插后背心!他兩腿一軟,撲通,栽倒在地上。
“??!老天爺!”婆婆驚叫一聲,嚇暈過去……
原來,阿榮氣急敗壞,順手操起砧板上的菜刀,朝這邊甩過來。
阿榮本是一個纖弱女子,又沒學過武功,也不是職業(yè)殺手,平時殺魚都不知道從哪里下手,今天居然出手不凡,不偏不倚正中目標,起因為一塊豆腐!難道是鬼使神差?
所幸刀鋒不快,沒有傷及要害。李輝在病床上整整趴了半個月,才下床直立行走,看在夫妻情分上,沒有起訴阿榮。阿榮不是故意的,孩子年幼需要照顧,實在不忍心??!
婆婆從此不敢再踏進這個家門,也不敢過問他們夫妻之間的事。當看到兒子簽完出院證,又要簽離婚證時,終于沒忍住,擂著胸口,發(fā)出一陣陣扎心的痛哭。
李輝說,如果不離婚,他真的沒有辦法跟阿榮再相處下去,不知道哪天做錯什么,或者說錯什么,她會冷不丁東操起身邊的家伙收拾他,害怕啊!
哦,想起來了,那天相親之前,我特地叮囑過來相親的姑娘,李輝是客家人,你點客家菜,比如釀豆腐、鹽焗雞……他肯定愛吃。
可……可我哪會想到事情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