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歲月】白果樹(散文)
商海沉浮,帶著疲憊的身心,回老家去。
我看見父母的銀絲白發(fā),心中有種淡淡的酸楚,是被青春拋棄的無奈,是被紅塵洗盡鉛華的不舍!不經(jīng)意間,年輪已悄悄地為我們的臉上涂上了淡淡的歲月印跡,增添了流年的風(fēng)霜與追憶。
我老家座落在素有石刻之鄉(xiāng)的重慶大足寶頂山五十梯村,家門前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流過,屋后是梯田和山坡,老屋在蒼翠蔥郁的綠蔭掩映下,顯得古樸而雅致。在那充滿生命之綠的樹木之中,最高大粗壯的便是我心心念念的白果樹了。它粗壯的樹桿要三人合抱才能圍住,枝椏紛繁交錯,樹冠如同一把撐開墨綠的巨傘,靜靜地罩著老屋。
抬眼眺望,好像樹年輕了幾許,比從前矮了幾許,這里曾經(jīng)是我許多童年的歡笑與追夢的地方??!茫然中,心底由然生起尋找爺爺留給我們那片唯美清純的年少舊時光。
春天里,白果樹吐出嫩黃的新葉。清晨,小麻雀總喜歡站在枝頭上用它那動人的歌喉唱著。
春天的音律,談一場戀愛,讓生命留下感動與精彩。樹下,白須飄飄的爺爺,打小就領(lǐng)著我和二弟晨讀。爺爺說早晨空氣好,頭腦清晰,容易記憶?!肮竟倦u公叫,咣咣狗兒咬,鐺鐺鐘聲見飲曉……”“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這些深奧的古文,我和弟弟必須熟讀硬背,爺爺也給我們解文釋意,讓我們通達(dá)明志、勤奮上進(jìn)。爺爺常常對我們說:“讀書好,種田好,學(xué)好就好;創(chuàng)業(yè)難,守業(yè)難,知難不難?!彼R孕焓霞矣?xùn)教導(dǎo)我們走正道,作君子,用自己的勒奮與智慧贏得別人的尊重與認(rèn)可,這才是光宗耀祖。爺爺是個國學(xué)老先生,寫一手好字,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可謂“芝蘭翠竹遍巴蜀”。若在當(dāng)今定能評個什么家,什么大師之類的。
到了夏天,白果樹郁郁蔥蔥的葉子,檔住了灸熱、強(qiáng)烈的陽光,樹蔭給了我們最愜意的生活空間。大人們總會在勞作之余,拿著濟(jì)公扇,端著老鷹茶,來聽我家爺爺徐老先生講《西游記》《三國》《水滸》之類故事。大伙聽在興致上,不諳事故的我,總是對故事的人和事充滿著凝惑,凡事想弄過明白,這時的爺爺總想滿足我的好奇心。記得有一次,爺爺講到孫悟空翻跟斗云十萬八千里時,我問:“爺爺,孫悟空一個跟斗十萬八千里,他為什么不把唐僧帶到佛祖面前?這樣他就不會被妖精傷害了。”爺爺看了我許久,和風(fēng)細(xì)雨給我說:“如果唐僧輕輕松松的到了西天,不經(jīng)過磨煉,他還是凡人,取不到真經(jīng)。凡事,沒有捷徑可走,種莊稼要有收成,必須勤施肥,勤鋤草。讀書也是一個道理,要想成績好,必須聽老師講課,努力讀書學(xué)習(xí)?!?br />
我更喜歡秋天,那是收獲的季節(jié)。墨綠的銀杏樹葉漸漸變淡變黃,青澀的銀杏果也漸漸變得金黃,樹椏上的果實(shí)和葉子都變成了金黃。這個時節(jié),老屋變得童話般美麗。秋風(fēng)落葉,只要風(fēng)一來,屋頂?shù)耐咂蜁l(fā)出“叮叮鐺鐺”地脆響,那是樹葉帶著果實(shí)落下敲擊屋瓦的聲音。這時爺爺帶著我們一群小伙伴,光著腳丫,踩著滿地金黃的落葉,滿院子的搜尋著金黃的銀杏果。我們把辛辛苦苦收來的銀杏果放在一個籮筐里,爺爺帶我們來到小溪邊,用木棒沖擊果果,不一會那潔白的銀杏果實(shí)就出來了。然后,爺爺在小溪旁的空地上,點(diǎn)燃一堆枯樹椏,放上潔白的果果,風(fēng)中,火焰在歡笑,果果在歡笑的火焰里,在爺爺小木棍中翻滾爆開,爺爺看著我們搶食著烤熟的綠色而清香甜美的果肉,他的臉上總是蕩漾著慈祥與微笑。事后,小伙伴們看著彼此花貓一樣的臉,大家都?xì)g笑著,追逐著。
孩子都散去了,銀否樹上不斷落下果果,父親和母親開始十多天的忙碌了。他們繼續(xù)搜尋著銀杏果,收獲著一筐筐的果實(shí),他們臉上掛滿了笑容。對我來說,果實(shí)只是一種美味,對于父母來說,它們是全家的經(jīng)濟(jì)收入,是兒女們的學(xué)費(fèi),是父親買茶買酒的錢。一顆顆的果實(shí)就是我們家一個個的希望和無言以表的深切期待的收獲與生活的甜美!
這個時節(jié),爺爺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白果樹下品茶,望著飄飛的樹葉,爺爺陷入了茫然與沉思……
樹依舊,老屋依舊,爺爺已跨鶴西去。
今天,我站在爺爺靜座品茶的地方,體味到了爺爺當(dāng)年的心境。老之將至,唯心獨(dú)醉,人生沉浮,如一盞茶水,苦如茶,香亦如茶。淡名,泊利,無爭,毋奪。順應(yīng)自然,超脫人生,一切入幽美邈遠(yuǎn)的意境,都是人生的淡雅之美。水甘味真,茶清夢好!而今我正值中年,一杯好茶,一顆清靜心,靜靜地守望著生活與歲月的點(diǎn)滴與幸?!?br />
冬天的季節(jié),落葉散盡,西風(fēng)烈烈,銀杏樹光禿禿的枝椏枯萎了。在大雪封山的時節(jié),萬物都銀裝素裹,唯有這棵大樹挺立在老屋后銀杏樹,它就像一個坐標(biāo),標(biāo)志性的指引著我回到思念的心靈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