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涼燈,云端上的桃花源(散文)
一
涼燈位于湖南省鳳凰縣山江鎮(zhèn)北部的崇山峻嶺之巔,在苗語里的稱謂是:夯滾夯怒,意思是老鷹和鳥兒飛過的地方。難得清閑的冬日,應弟弟的盛情,與父母、堂哥、侄子一同前往涼燈,迫切一睹那令人心之神往的云端上的桃花源。
車子沿著九曲十彎的山間村道緩緩行駛,透過車窗可見公路猶如銀蛇般在懸崖峭壁間蜿蜒穿行著。公路被崔巍山勢,使勁扭曲著,彎曲得驚人。另一邊就是數(shù)丈深淵,不敢直視。方向盤在快速地打動著,調(diào)整出的正確方向卻是空曠的山澗,讓人情不自禁地扣緊了扶手。從小到大就聽老一輩人講過涼燈的山路崎嶇險峻,百聞不如一見,今天終于像那洞房中的新郎,撩開了蒙在新娘子臉上的面紗。
山谷深處藏著一條晶瑩剔透,清澈見底的溪水,水底一顆顆清晰可見的鵝卵石,游來游去的魚蝦歷歷在目。耳畔是潺潺的流水,清麗而婉轉(zhuǎn),仿佛是苗家姑娘在淺吟低唱著一曲遙遠而又醉人的古歌。站在小橋上盡情的欣賞著這深山幽谷時,父親回過身,興奮地指著剛剛從對面下來的山頭對我說:“美美,你快看看,那個地方像不像大象的鼻子?據(jù)說那是一匹大象變化而成的??!”
抬頭仰望,嵯峨的大山高聳入云,冬日的暖陽輕撫著大地,親吻著山川河流??刹皇菃??那條大象的鼻子正一頭扎進谷底碧波蕩漾的小河里,像是在咕咚咕咚地喝水一般。真的好壯美!公路像銀蛇般從谷底往山巔的云端蜿蜒。路面隨著坡度的升高越來越陡,還好弟弟駕技嫻熟,膽大又心細,如果一腳油門沒踩穩(wěn),真怕車子倒退下來,看那段險路,不禁讓人心有余悸。盡管弟弟的駕技毋庸置疑,可額頭還是滲滿了冷汗。爬到半坡的時候,弟弟瞄了瞄我們,將車安全??康揭贿?,讓我們欣賞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功。其實,我的擔心是多余的,他常年行走這條路,每個彎曲已經(jīng)爛熟于心,怎么會出差錯呢?他好像那只山峰上盤旋的鷹,是可以駕馭這里的風景的。
二
身處于高絕的巔峰之上,我的心已經(jīng)隨著山風而去??吹竭@迷人的風景,心中不禁感慨萬千,這條路的開通,殊為不易。如果沒有國家的繁榮富強,涼燈這么閉塞的地方要通上這么好的路,可是難上加難。百姓們?yōu)榱诵捱@條路,歷盡艱辛萬苦,開山鑿路,整整十余年,雖然打通了,卻依然不夠完美。政府在這條扶貧攻堅的路上,投入上千萬元,終于得以順暢。公路全長18.3公里,曲復回轉(zhuǎn),具有非常大的難度。在原來公路的基礎(chǔ)之上,加以拓寬,夯實,并鋪上了厚厚的水泥。這18.3公里說長不長,可對于路途艱險的涼燈來說,的確工程浩大,無論是財力還是物力,都得仰仗國家這樣的能力和魄力,才為人們打開一條通向希望的路。
先不說涼燈那些世代居住和繁衍生息的村民生活如何艱難,只要看看這山路便可想知。離涼燈最近的集市是山江鎮(zhèn),一個人空手走路,都極其困難,走上一個來回,要幾個小時,何況還要肩挑背扛趕集買賣物品。曾有人形容說:“若是背簍滾下坡,撿回來起碼要一個早晨,或者寧可不要”。可想而知,從山坡上滾下去,滾到谷底一來一回,一個早晨就過去了,若滾到懸崖峭壁下,那確實不如不要。
還有人這樣形容涼燈,住在涼燈的人,農(nóng)忙時節(jié),連孩子都不認得父母。這一點也不假,比如農(nóng)忙時節(jié),田地又遠,天還沒亮,大人就起床做飯,匆匆吃了早飯便將午飯帶去地里干活。大人走了小孩還沒起床,晚上娃娃們睡著了,大人們才收工回來。久而久之,那些還吃奶的娃娃連父母都不認識。曾經(jīng)耳聞,而今親臨,深深地感到他們生活的艱苦。
沿著峭壁上的公路繼續(xù)往云端上的桃花源進發(fā)。此時的高山之巔,看不見白霧,我們來的不是時候,若是早晨的話,就有幸一睹那漫山的白霧,在山上游走如同在天界一般。我在想,那神仙都是住在天上,也不過是腳下白云。只是,神仙的目光里,可曾看見過涼燈嗎?一派清氣由山谷之中升起,愈發(fā)清晰明亮的一座座青瓦片,黃泥墻的苗家房子,錯落有致地鑲嵌在懸崖上,一排排,是那么的堅挺,像一個個精壯的苗家漢子,經(jīng)得起風雨的洗練。村口矗立著兩棵參天的古紫薇樹,兩棵樹相距很遠,可是兩棵樹的枝葉卻在空中牢牢相擁在一起,這兩棵樹春夏秋冬,寒來暑往在這里矗立千年,各自所擁有的一懷心緒,已然溶解到了一起,它們站在一起,看我們姍姍而來。
三
青石板從村口一路鋪進寨子,寨子里安安靜靜。房子上的黑瓦檢得整整齊齊,房屋基石一層層堆砌得那樣精致美觀,在湛藍天空的襯托下,黃泥墻,青瓦片,是那樣的顯眼,色調(diào)搭配是那樣的妥帖。兩棵千年紫薇樹像守衛(wèi)之神般守衛(wèi)著這一片遠離喧囂的凈土,占據(jù)著不僅僅是守護村寨的位置,還有常年漂泊在外,遠離故土的游子們的心里位置,這就是那看得見的山水,留得住的鄉(xiāng)愁,守得住的幸福。村口有一丘田,稻茬下布滿了碧油油的草子,田坎上堆著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草垛。苗家房子,田野草垛,稻茬下墨綠的草子,湛藍的天空,保存完好的原始農(nóng)耕文化,勾勒成一幅田園牧歌的丹青畫卷。
路通了,涼燈村的青山綠水和原汁原味的古村落,吸引來全國各地的游客,不少外出務工的涼燈人,回到老家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助力鄉(xiāng)村振興。由于崇山峻嶺之巔空氣純凈、山水清澈、涼燈村釀出的黃酒就像透明的琥珀,入口綿柔、回味悠長。2018年底黃酒廠入住了涼燈,同時引進了一些其他的新型產(chǎn)業(yè)鏈,比如竹筍加工廠,就近帶動了經(jīng)濟,促進了就業(yè),為鄉(xiāng)村的振興和致富,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有了公路,有了產(chǎn)業(yè)鏈,涼燈不再閉塞遙遠,也不會再貧窮下去。兩棵千年紫薇樹,在村口深情地注視著鄉(xiāng)村的點滴變遷,從山那一頭趕集回來的村民滿載而歸,一個個人的臉上正綻放著幸福的笑容……
在回來的路上,穿出懸崖口,直撲眼簾的是兩座緊緊相擁的石山,像是一對情深似海,難分難舍的夫妻,據(jù)說這就是夫妻崖。中間還有一段美麗的故事。相傳遠古時代,有一位仙女在云端織錦,一不小心,將梭子墜落凡間,為了撿回梭子,她在追趕著掉落的梭子時,對這人間景色驚鴻一瞥,便已讓她留戀忘返。撿回了梭子,心想既然已出天界何不盡興玩玩,想想在天庭里的寂寞,于是在那晶瑩透亮的溪水邊駐足游玩。
夕陽西下時,山谷中忽然傳來一聲聲撩人心魂的山歌,仙女翹首四顧,原來是一位穿著對襟衣,頭纏苗帕的苗家阿哥,正挑著一擔柴緩緩走來。這苗家阿哥身材魁梧,眉清目秀,走到溪邊捧起清涼的溪水洗洗臉上的灰塵和汗水。躲在一旁的仙女看見苗家阿哥心跳急劇加速,秀麗的臉上頓時泛起一圈圈紅暈。就在此時,苗家阿哥哎吆地叫了一聲,便暈倒在地,見狀,仙女沖了過去,發(fā)現(xiàn)苗家阿哥被五步毒蛇所咬傷。她立馬將手中的梭子飛了過去將毒蛇給擊死,急忙將不省人事的苗家阿哥扶了起來,從袖中掏出一只瓶子給阿哥服下。
不多時,阿哥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仙女所救,十分感動。見天色已晚,姑娘獨自一人在深山幽谷,實在不放心,何況姑娘還救了他一命,于是邀請救命恩人到自己家里留宿,阿哥的家就住在山谷里,父母早亡,剩下自己孤苦伶仃,茅屋家徒四壁。姑娘見阿哥不但長得俊俏,還心地善良,一見傾心,決定嫁于阿哥為妻。阿哥也覺得姑娘正合心意,二人兩情相悅共結(jié)連理,過著男耕女織與世無爭的生活。
誰知這好景不長,天庭得知仙女私自下凡,與凡人結(jié)成夫妻,玉帝大怒要把仙女帶回天庭懲罰。仙女與苗家阿哥情深似海,難舍難分,誓死不從。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盛怒的玉帝便用法力將這夫妻二人打成了石山,仙女與苗家阿哥緊緊相擁,視死如歸,這便是夫妻崖那凄美的傳說。這段美麗的傳說,讓涼燈的神奇上升到一個精神世界之中,苗家人的勤勞與勇敢,已經(jīng)幻化成一道美麗的風景,佇立在那里,供人們瞻仰。
帶著對夫妻崖凄美傳說的意猶未盡,帶著對涼燈田園牧歌的留戀忘返,依依不舍的離開,這就是云端上的桃花源——涼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