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葉酒吧，是城里為數(shù)不多白天營業(yè)的酒吧之一。雖然是周末，因為剛過了中午，來消費的人并不多。在酒吧的一角，兩個男子落座后，便要了一瓶法國紅酒。這兩位朋友看上去都有點久別重逢的興奮。
　　 身材稍胖的叫陳柏林，今年三十六歲。一身名牌服裝，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大的金項鏈，手腕上的“金勞”尤其顯眼，看上去很有富家公子的派頭。事實上他也曾經(jīng)算得上是富二代。另一位個子較高，清瘦精爽，戴一副近視眼鏡，斯斯文文，看上去似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叫盧超，比柏林小一歲。
　　 其實他們的相識都是緣于彼此的妻子。柏林的妻子安喬跟盧超的妻子冰冰是非常要好的閨密。她們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都是一個班的同學(xué)。高中時在校里住同一個宿舍，平時也總是形影不離。因為都長得非常漂亮，被譽為學(xué)校兩朵最明艷的花。后來雖然考上了不同的大學(xué)，她們卻從未中斷過聯(lián)系。安喬讀的是工商管理，畢業(yè)后通過考試進(jìn)入了當(dāng)?shù)氐某隹诖a頭綜合管理部工作；冰冰讀的是時裝設(shè)計，畢業(yè)后自己開了個服裝店。即使是結(jié)婚那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她們也要選擇同一個年頭。為了免除擺酒宴請的煩惱，她們又相約一起旅行結(jié)婚，到了歐洲幾國自由行，留下了人生中一段美好的記憶。開始的時候，他們倆家人幾乎每個月都有聚會，后來各自有了孩子，工作上也各有各忙，便慢慢的疏遠(yuǎn)了。
　　 今天柏林接納了安喬的提議，帶上六歲的女兒小月亮和三歲的兒子小星星，一家四口到了銀河廣場一家新開張的西餐廳吃飯，剛吃完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那么巧便碰見了盧超。盧超是當(dāng)?shù)仡H有名氣的紅酒經(jīng)銷商，那家西餐廳是他的客戶，正好談完業(yè)務(wù)。因為柏林往日最喜歡同盧超飲酒，他們酒量相當(dāng)，正是棋逢對手。很久沒有在一起飲酒了，現(xiàn)在聽到盧超的邀請，當(dāng)然喜出望外，哪里還管得妻子兒女！幸好安喬是個通情達(dá)理的人，自然懂得成人之美。
　　
　　 二
　　 難得相聚，自然開懷暢飲。往事如煙，人生如夢。
　　 “聽說你父親是城里最早做紅酒生意的，曾經(jīng)在這一行業(yè)占了半壁江山，不知現(xiàn)在景況如何？”柏林忽然問道。
　　 “那是外面的傳言，根本沒有這回事。尤其酒類生意，競爭激烈，現(xiàn)在是微利時代了?！北R超當(dāng)年讀完本科，準(zhǔn)備考研，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人手不足，他便聽從父親的勸告，放棄繼續(xù)攻讀的機(jī)會，接手了部分家族生意。
　　 “恕我直言，以你今時今日的經(jīng)濟(jì)條件，那臺老式奔馳也應(yīng)該更新?lián)Q代了。不是追求享受，出來拉業(yè)務(wù)也要講究頭面的啊?！卑亓挚伤愕蒙鲜瞧囃婕?，過幾年又會更換新款的小車。剛才他是坐盧超的車過來的，沒想到一個頗有成就的老板竟然開著那臺老古董招搖過市，實在讓他大跌眼鏡。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呵?！北R超嘆了口氣：“本來嘛，我是想換車的，不過……”只見他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柏林見狀，忙說：“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一場兄弟，只要能幫上忙，老兄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盧超拿起酒杯，呷了一口：“本來嘛，我手頭也有幾十萬的私己錢，原來打算換新車的。可想不到啊，不到一年便花光了?！?br />　　 “你賭錢了？”
　　 “不，我從來不賭錢。”
　　 “包二奶？”
　　 “我連想都未想過?！?br />　　 “哪？”
　　 “不瞞你說，”他嘆了口氣：“一年前出于無聊，便下載了個軟件，經(jīng)常流連于直播間，被那些女主播迷得神魂顛倒，給她們刷禮物，刷啊刷啊，不知不覺，不到一年便把六七十萬給刷掉了。”
　　 柏林聞言，不禁哈哈大笑：“哎喲喲，想不到啊，一向循規(guī)蹈矩的模范青年，居然也會迷上女主播！可喜，可賀！”
　　 盧超不覺滿臉通紅，又深感疑惑：“這有什么值得可喜可賀的？”
　　 “我是沒想到，我們居然有此同好！”柏林又露出了詭譎的微笑：“來，為我找到了知音干杯！”他舉起了酒杯，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盧超更是一臉惘然。
　　 這時候的柏林，已經(jīng)有了幾分酒意，說話也一如他平時的作風(fēng)，口不擇言了：“嘿嘿，我還以為你犯什么愁？區(qū)區(qū)幾十萬，看你心疼得象個婆娘似的！”接著又道，“別愁眉苦臉的。告訴你吧老弟，這三年間，我花在女主播身上的錢，超過350萬！房子都賣掉兩套了?！?br />　　 盧超聞言，不覺吃了一驚?！澳阏f的可是真的？”
　　 “騙你是小狗?！卑亓直砬槠降?。
　　 這一點盧超是相信的。柏林的父親早年便注冊了一家進(jìn)出口公司，主要從事進(jìn)口業(yè)務(wù)。那時候由于監(jiān)管不嚴(yán)，代理進(jìn)口利潤可觀，賺了不少的錢。據(jù)說當(dāng)時置下了不少的物業(yè)，還買了一塊地皮。這塊地皮原本是打算跟人合作搞房地產(chǎn)的。卻不料柏林到澳門豪賭，欠下大耳隆七百多萬的賭債，人被扣著。他父親只好通過香港的一個客戶從中斡旋，最終是以那塊地皮為代價贖了身。那塊地皮，按當(dāng)時的市值，不下一千萬的呵。安喬也因此而鬧過離婚。遭此打擊，他父親身體驟差，后來又查出是癌癥晚期，不久便去世了。柏林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提起過母親。因為在他讀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母親跟一位香港商人好上，然后跟他父親離婚，與那港商移居國外。他不認(rèn)這個母親。
　　 “你賣掉了兩套房子，安喬一點也不知道嗎？”盧超還是半信半疑。
　　 “賣第一套房的時候我是跟她商量過的?！卑亓终f，“老頭子過身后，因為市道改變了，很多的進(jìn)出口公司都紛紛倒閉了。你也知道，我本來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接掌公司不久便把它注銷了。我游蕩了半年，手頭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于是聽從一個長期炒股的同學(xué)的建議，跟他學(xué)炒股。但手頭沒有資金，只好賣掉了一套房子，將那150萬全部打到在證交所新開的賬戶上。這事是安喬同意的。
　　 “炒股其實就如賭博，有賺有虧，出入不大，只在于消磨時間。后來我覺得無聊，便經(jīng)常上網(wǎng)到那些直播間游逛。這真的是個花花世界！那些女主播青春靚麗，何等迷人。既然你有這個經(jīng)歷，這一點你也清楚了吧。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意思意思，給那些女主播刷點小禮物，逗逗她們開心。后來嘛，覺得不過癮，出手愈來愈闊綽。無論哪個直播間，只要我一進(jìn)入，那些自以為出手大方的小鬼便落荒而逃。在那個新潮火熱的網(wǎng)絡(luò)平臺上，我自然成了土豪級人物。那個名號，比德國首都“柏林”還要響。
　　 “為了應(yīng)付這些花消，我只好不斷地賣掉手頭那些股票套現(xiàn)，只一年多的時間，股票賬戶的余額便不足一萬元了。就象吸毒一樣，上了癮便很難戒掉。于是，后來又背著安喬偷偷的把另一套房子買掉，得了200萬元?？芍贿^了兩年多的時間，那200萬元又花掉了。老頭子死后，除了我們現(xiàn)在居住的那套房子，還留下另外三套房子和一個鋪面。我賣掉兩套房子之后，現(xiàn)在手頭還有一套房子和一個鋪面呢。”
　　 盧超聽得瞠目結(jié)舌，柏林卻輕松瀟灑，甚至還有幾分得意。
　　 “你賣房的事要是讓安喬知道了，豈不……”盧超有點擔(dān)心的問。
　　 “唉，她哪里會知道?！彼茏孕诺卣f，“再說就算她知道了也能奈得我何？那幾套房產(chǎn)都是我的名下，也是婚前財產(chǎn)，我有權(quán)任意支配。我還是佩服老頭子，辦事有遠(yuǎn)見，為免日后麻煩，所有物業(yè)都只上我的名字?！彼悬c兒沾沾自喜。
　　
　　 三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便到了晚上七八點了，酒吧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都有餓的感覺了。盧超便點了油炸黃金圈，奧爾良烤翅，啤酒龍蝦，香煎法國鵝肝各一份。因業(yè)務(wù)需要，他偶爾也會到這兒消費，用不著看菜牌便在手機(jī)上下了單，然后征求柏林的意見。柏林表示非常滿意。
　　 為了換換口味，他們又要了瓶干邑白蘭地。
　　 柏林今天心情特別好，因為有人分享他那快樂的人生故事，更難得的是找到了同道中人。這時候，他又繼續(xù)發(fā)表他那與眾不同的人生觀：“也許有人會覺得我們很傻，覺得我們中了那些平臺和女主播織就的溫柔圈套，讓她們慢慢地掏空我們的錢包。但你也不想想，他們也有付出，他們絞盡腦汁的為你制造歡樂；她們?yōu)槟惬I(xiàn)出了才藝，獻(xiàn)出了感情，獻(xiàn)出了青春，甚至獻(xiàn)出了肉體；平臺也常常組織一些活動，甚至免費提供一些與女主播互動的旅游套票，讓你有帝王般的享受。你付錢不應(yīng)該嗎？你情我愿，這實在是一種有償服務(wù)，根本不存在欺詐！與其將金錢存到銀行去，讓金錢變成了一串了無生命的數(shù)字，即使再多，又有何意義？對于錢財物業(yè)，我們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人不風(fēng)流枉青年。如果一個男人不趁著年輕及時行樂，到老來的時候，即使送你一火車皮的美女，又有何用呢？因此，只要得到快樂，得到滿足，又何必在乎那些金錢呢？”
　　 也許到了這個時候，盧超覺得自己與柏林相比，花掉的區(qū)區(qū)的幾十萬元真的算不了什么，只是小巫見大巫，內(nèi)心得到了平衡便也放寬了心，并且對柏林的“演說”表現(xiàn)出濃厚的興趣和崇拜之情。
　　 “知道我的偶像是誰嗎？”柏林忽然問道。
　　 這話不覺使盧超有點意外。
　　 “李嘉誠？”
　　 “NO。我又不是拜金主義?！彼尤徽f了句英語。其實英語中他就只識得講這個單詞。記得當(dāng)年他們旅行結(jié)婚到歐洲幾國游玩時，他們幾個都可以跟外國人說上幾句英語，尤其盧超更是充當(dāng)全程的翻譯。只有他又聾又啞。
　　 “劉德華？”
　　 “NO，NO，我又不是追星族?！边@回他一連說了兩句英語。
　　 盧超這時便顯得有點尷尬。
　　 “哈哈，給你‘貼士’?！彼悬c得意的說道，“看過《金瓶梅》嗎？”
　　 盧超象搶答題一樣：“是西門慶？”
　　 “果然博學(xué)多才！算你猜對了。”他豎起了拇指。然后他們一齊哈哈大笑。只是盧超笑得夸張，柏林笑得淫邪。
　　 “我的手機(jī)里，收藏的盡是一堆性感尤物，可算得上是美女大全了。”柏林又在吹噓，“其實西門慶算個鳥！他雖然被稱為中國史上最淫最色的人物，但身邊盡是些結(jié)過婚的婦人，有什么稀罕？哪象我搞的全是青春亮麗的美女？”
　　 盧超一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樣子：“你當(dāng)真稱得起是美女收割機(jī)?！比缓笕粲兴嫉膯柕溃翱赡阍龅竭^讓你產(chǎn)生過刻骨銘心感情的女主播？”
　　 “我只是花錢去享受一種新潮的網(wǎng)絡(luò)文化服務(wù)，雖然是高消費，但我感受到一種無與倫比的人生樂趣，不過從來不會投入感情?！卑亓忠桓睘⒚摰臉幼?，忽然問道：，“莫非你遇到過讓你動了真心的女主播？”
　　 “是啊?！北R超滿懷感慨的說道：“我認(rèn)識的一個女主播，她那氣質(zhì)，可說得上是萬中無一。她曾使我神魂顛倒了好一段日子呢。”
　　 “想不到你是個多情種！”柏林搖了搖頭，嘆了一聲?！澳悄惆阉愕绞至藛?？”他禁不住也來了好奇心。
　　 “沒有?！北R超說道，“可惜我是后來才認(rèn)識她的，我那時的私己錢已經(jīng)用光了。哪里還敢奢想？我可不象你那么幸運，老頭子剩下那么多的物業(yè)讓你變買，讓你揮霍。我只曾經(jīng)跟她吃過一次飯，但足以讓我度過了多少個失眠的晚上。我沒有因此而精神失常，已經(jīng)是十分幸運的了。”
　　 “哎喲喲，看你把她說得天上有，地下無，莫非她是不吃人間煙火的神仙？太夸張了吧?！卑亓植灰詾槿弧Ｔ掚m不經(jīng)意，但那色心卻早已被挑逗，借著酒意說道，“雖然說君子不奪人所好，但既然老弟放棄了，那么，假如老兄我要得到她，有這個可能嗎？”
　　 “你？”盧超拿起了酒杯，呷了一口：“當(dāng)然有可能。她雖然現(xiàn)在只是偶爾才出現(xiàn)在直播間，聽說她跟人合伙開了家健身室。但有錢自然能使鬼推磨。只是她出的價碼，可能會把你嚇著呢?！?br />　　 “什么也別說，干脆一點，多少錢包一個晚上？”
　　 “至少十萬。”
　　 “什么？你以為她是電影明星？”
　　 “在我看來，她比電影明星更有吸引力。她攝人心魄之處，不僅在于其超高的顏值，更在于其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盧超然又換了口氣說：“不過，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好了?！?br />　　 “什么意思？怕我消費不起？”柏林似乎有點兒被惱著了。
　　 “當(dāng)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dān)心你得到了她，日后對其他女主播再不感興趣了。就象品嘗了天上的瓊漿玉液，再喝凡間土炮－－不是味兒?！北R超有點故弄玄虛。
　　 “你也太夸張了吧！告訴你，我從來不會只拜倒在一個女人的石榴裙下。能夠把我的心拴住的女人還沒出世呢?！痹掚m如此，他與生俱來的占有欲已經(jīng)蠢蠢欲動了。
　　 “那你有她的照片嗎？”他的心被盧超的話逗得癢癢的，卻依然裝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當(dāng)然有。不過只有幾張側(cè)面照?！北R超點開手機(jī)，把照片調(diào)了出來。
　　 柏林瞇起眼睛端詳起來。雖然他已醉眼矇眬，憑著他天生對異性的超凡鑒賞力，照片上的女人顯然讓他的雙眼閃動著幽幽的色光。
　　 “嗯，這女子果然不錯。雖然說不上很性感，但頗有氣質(zhì)。其實對于審美，各人有不同的標(biāo)準(zhǔn)。比如現(xiàn)代的男生，多數(shù)是喜歡那些眼大嘴細(xì)，胸大腰細(xì)的女生，因此那些女主播通常都以這種模型千篇一律地出現(xiàn)，個性輕浮而張揚，有時難免讓人感覺審美疲勞。而莊重內(nèi)斂的女生，反而更有品味?！彼麅叭皇且晃谎芯颗缘膶＜遥l(fā)表著權(quán)威的評論。然后端起了酒杯，呷了一口，慢悠悠道：“其實你也知道，對我來說十萬元算不了什么。只是我現(xiàn)在手頭沒錢。這樣吧，一場兄弟，你先把這筆錢借給我，遲點我一定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