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筑巢的鳥兒去哪了(散文)
一
這是個山河爛漫、麥浪翻滾的季節(jié)。綠水青山,天高云淡,陽光普照,景色宜人。河岸,楊柳依依,鳥鳴歡歌;河水,碧波蕩漾,魚翔擺尾,一派盛世景觀。
芒種過后,在家陪伴伺候母親已是幾天沒有出門的我,很想到戶外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清心潤肺,排解窩在心胸的油煙味,給心靈放個假。
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社區(qū)以西的石蠟河。鄉(xiāng)下老家城市化舊村改造,自去年開始父老鄉(xiāng)親們都入住到了新穎別致的現(xiàn)代化高檔樓房小區(qū)。曾經自然天成、亂石林立、荒草叢生、垃圾遍地的石蠟河,也在這次城市規(guī)劃中,被打造成集觀光旅游于一體的新景點。
河道徹底清理,河底水泥鋪設,由上游而下,分段建成攔河水壩,岸上觀光兩條線,高規(guī)格綠化,花草樹木郁郁蔥蔥,鮮艷奪目,精彩紛呈。仿宋古建筑群坐落兩岸,休閑娛樂廣場、唐宋文化長廊、數(shù)座石拱橋橫跨河岸,夜間七彩燈同時綻放,火樹銀花,天上人間。
這就是當?shù)卣蛟斓奶┥侥_下岱岳經濟旅游新區(qū),已成為對外開放的一張嶄新名片。這條帶有仿古建筑的園林式觀光河,上游源自泰山腳下的桃花源,河流如一條金色的彩帶,蜿蜒幾十里,直達泰山西湖,形成泰山旅游西部新亮點。
這天下午,打發(fā)生活不能自理的母親睡覺后,我來到石蠟河。
大凡我只要遛彎石蠟河,總是從小區(qū)西門出,過寬寬的街道,沿河東岸觀光路南下,穿過橫跨河岸的津浦鐵路大橋,一直往前,經過辛莊大街不遠,就是拆遷時遺留的老家石橋。過石橋,進入河西岸,一路北上至石拱橋回小區(qū)。一路沿岸風景盡收眼底,愉悅了情懷,敞亮了心胸。
這次漫步河岸我得到了一個意外的驚喜,看到了從未見到的感人一幕,一對水上“鴛鴦”共筑愛巢的動人場面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
穿過鐵路橋,順東河岸來到一處攔河壩,我在壩中段柳蔭下的一張石凳上坐下來,享受著眼前的美麗風光。雖是枯水期,河壩的蓄水量才過半,但河水不失韻致,微風吹過水面,波光粼粼;夕陽照射在河面上,襯得河水五彩斑斕。
對面岸上有一垂釣老者頭戴草帽,靜坐如鐘;壩堤邊一少婦懷抱幼兒戲水逗樂。這時河面上傳來一聲鳥鳴,瞬間打破了寂靜的河岸。順著聲音望去,在離我五六米遠不到的河面上,有一對貌似小鴨的水鳥,水里零星長著剛剛露出水面的蘆葦,兩只鳥兒正在一撮草上忙碌著。眨眼間,一只鳥兒,輕輕煽動著翅膀,挺直著脖頸,快速游動離開,仿佛是在尋找著什么。另一只鳥站在原處,嘴里銜著一根柴草,不時地抬頭或低頭忙活著。我好奇地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哦!原來這兩只水鳥正在水里筑巢。心想,稀奇,太稀奇了。只見過鳥兒在樹上筑巢,沒見過在水里筑巢的。
我?guī)е环蒹@奇和欣喜,決定原地圍觀這對“鴛鴦”的勞動場景。
我猜想,這對“鴛鴦”是處在戀愛期,還是已經進入婚姻。水上筑巢,好浪漫好多情,或者是為洞房花燭夜做準備吧!動物界的“男女”,大概也有著和人類共同的生活規(guī)律吧。這對“鴛鴦”中,負責筑巢建房的應該是“新郎”,因為筑巢技術性高,勞動強度大。那個到處游動的應該就是未來的“新娘”了。
這時,只見“新娘”嘴里含著草根,從十幾米開外的地方正在向“新家”游來,“新娘”原來是負責尋找筑巢“建材”的小工?。∫粚x鴦配合默契,“新娘”把“建材”運送到“新郎”那里,“新郎”很熟練地接過去,銜在嘴里,面對在建工程,上下打量一番,找準要堆砌的位置,立刻把草根放入其中。“新娘”小工,行動迅速,不怠工,在水草中穿行,尋找最合適的材料,以最快速度送到“新郎”跟前。
不到半小時的功夫,我看到“新娘”為尋找建材,已經來來回回在水中往返了十幾趟。在繁重的勞動中,這對“鴛鴦”不停地放聲啼叫,是相互鼓勵加油,還是為即將完工的愛巢而歡歌笑語。我想應該是為新生活的美好而放歌,歌唱最美愛情,歌唱最美生活。
大概這對鴛鴦不是一日之功,水上鳥巢已初具規(guī)模,就像樹上的鳥巢遷居水上一般模樣。也許是到了收工的時候,“新娘”最后一次銜草巢邊,遞給“新郎”后施工結束,雙雙站在巢邊,交頭接耳的唧唧喳喳,仿佛在說,今天就到這里吧,明天繼續(xù)。
轉眼間,這對鴛鴦騰空展翅,比翼雙飛,向著落日余輝飛去。
我望著這對“鴛鴦”矯健的身影,內心肅然生起一份羨慕。
三
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大概地球上一切動物,無論高級的或是低級的,其生活本能都是相通的,都會戀愛、結婚、生子,感受到快樂、幸福,只是表現(xiàn)的方式不一樣而已。如果高級動物的人類與低級動物能相互溝通的話,也許能夠知道任何動物的生活世界里,都是豐富多彩的。就像莊子與惠子那段精彩對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我非圣賢,但我能感覺到像水上那對“鴛鴦”一樣的所有動物,都有與人類相通的豐富生活內容與方式。
我不知道水上這對“鴛鴦”具體叫什么名字,看來主要是在水上生活的鳥吧,也可籠統(tǒng)成為水鳥。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鳥兒在水里筑巢,所以感到新鮮和好奇。其實那就是鳥類的一種生活方式,就像我們不同的民族,有著各自的生活方式一樣,但追求幸福美好的愿望是一樣的,鳥們何嘗不是如此?
就我所知,麻雀喜歡在房檐上做巢,燕子喜歡在民居的檁條上,老鴰喜歡在高高的樹杈上,啄木鳥喜歡在樹干上打洞筑巢;有的鳥兒在電線桿上、鐵架橋上、高層建筑上;有的在荒草野坡的壩堰上、灌木叢里建巢等等,這些都是鳥們的生活習性所致,也是鳥們認為最理想、最美好的家園。
少年時做過不少破壞鳥巢的惡作劇。經常同發(fā)小們豎起梯子在屋檐下掏麻雀蛋;上樹摸老鴰窩,從窩里抓剛孵出不久的幼小的老鴰;到戶外坡地的壩堰和灌木叢里找鳥窩,摸鳥蛋,抓雛鳥。
現(xiàn)在想來,小時候做了一些不該做的壞事。也是在那個時候,及時得到了爺爺關于愛護鳥兒的啟蒙教育,講了一些人與鳥兒的感人故事。爺爺經常說,鳥兒是人類的朋友,鳥兒主要是吃莊稼地里的害蟲,替我們農民保護莊稼,才能使糧食獲得豐收。
成年后的我從不殺生,尤其喜歡鳥兒,不獵鳥,不籠鳥,更不食鳥,對鳥們的生存尤為關注。因為鳥們和人類一樣,生命是平等的。大詩人白居易的一首《鳥》詩,最讓我感動,也讓我更加珍惜與呵護可愛的鳥們。有詩云:
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
四
也許是這對“鴛鴦”相親相愛的在水上筑巢的情景打動了我,第二天,還是在下午伺候母親休息后,我出門沿河岸漫步。這次卻是有備而來,打破了原先漫無目的的自由自在的活動,我是直奔那對“鴛鴦”新居而去。
今天是周六,來河岸游玩的人們比往常要多,散步的、健身的、年輕夫婦帶孩子賞景的隨處可見。我執(zhí)著往那對“鴛鴦”筑巢的河段而去,順著河岸邊走邊期待那即將看到的溫馨場面。夕陽照在河面上,發(fā)出金燦燦的光。一排排婀娜多姿的楊柳,倒影在平靜的水面。那個戴草帽垂釣的老人,依然那么靜如處子的在原處垂釣,只是在他對岸多了一對中年垂釣者,同樣的神情專注。我悄沒聲息地來到這里,坐在了昨天似乎還在發(fā)著余溫的石凳上,我一眼邊望見了那個在我視線之內的水上鳥巢,仿佛是在水中長出的黑色“蘑菇”。我明顯看出來,比昨天我看到的鳥巢高出了許多,而且,看上去就是一個完整的鳥巢了,在鳥巢旁邊只見到了那對“鴛鴦”中的一個。
不知這是“新郎”還是“新娘”,只見它站立在窩巢邊,像是抬著頭,焦急地四處張望,并發(fā)出陣陣動聽的鳥鳴。河面的上空不時有其他的鳥兒飛來,唧唧喳喳,時而低空戲水,時而踏水前行,時而騰空遠走高飛。我的興趣一直在鳥巢旁的那只鳥兒,就在我再次回到這鳥的視線時,恰巧一個展翅跳水動作讓我捕捉到,鳥兒順流直下,我的目光寸步不離。
當游到離壩堤不遠處的蘆葦蕩時,從里面游走處一大兩小同樣的鳥兒,四只鳥兒匯聚在一起。那兩個最小的鳥兒煽動著稚嫩的翅膀,夾在兩只大鳥的中間,一塊順著鳥巢的方向游。四只鳥兒邊游邊發(fā)出清脆的鳴叫,身后留下一串平滑的水波痕跡,一道弧形的水波紋隨著四只鳥兒到達鳥巢時,隨之慢慢消失。
我忽然明白了,這是一個四口之家,而不是我猜測的是一對即將入“洞房”的“新郎新娘”。看來從蘆葦蕩里出來的是“娘三”了,莫非是新巢建好,去“娘家”或是“舊居”把子女接回新居?那個剛才在鳥巢旁翹首相盼,而后“出門”相迎的就是“新居”的男“家長”了。這無疑就是和和美美的鳥兒一家。
兩只幼小的鳥兒并不急于“進家”,而是在家門口嬉戲打轉,那對鴛鴦“夫妻”卻入巢忙活起來,大概是整理“房間”衛(wèi)生吧,而后出來,兩“夫妻”簇擁著一雙“兒女”登堂入室。然后“夫妻”雙雙游到了附近的草叢邊,相必是來尋覓豐盛的晚餐。
我不禁為鳥兒一家的和睦相處所感動。
五
妻休班,傍晚從城里回到我與母親住的小區(qū)。晚上我把這兩天見到的一對“鴛鴦”鳥兒在水中筑巢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妻,妻似乎不信,以為我是在夸大其詞。要不是天黑,我非要帶妻去“拜訪”那對筑巢的”鴛鴦”和那雙可愛的“兒女”。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妻來的這天晚上,突然,天氣突變,風聲大作,雷聲陣陣,一場中到大雨,就這樣鋪天而下。對于久旱逢甘霖的莊稼來說,無疑是一場及時雨,卻揪著我一顆驚恐和牽掛的心。河面上那對恩愛的“鴛鴦”和一雙可愛的“兒女”是否能承受住這場突如其來的風雨,那新筑的風雨飄搖的巢穴能否庇護這一家四口的安危?
那一夜,我無眠。
第二天一早醒來,窗外的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著,看不到雨住天晴的希望,我的那顆心仍然在懸著,仍然想著水面上巢居的“鴛鴦”一家四口。我把我的擔心告訴妻,我說,這場雨河里的水要漲很多,鳥巢不知是否會受到影響?妻知道我對鳥們向來一往情深,便說,大概不會有事吧,水上生活的鳥,應該適應水上的生活。妻的一番話,對我倒是一種安慰,心想,阿彌陀佛,但愿“鴛鴦”巢穴安全依舊。
還好,午飯后,雨過天晴,戶外,空氣清新,涼爽宜人。說起來,一天過得好快,不覺間已是日漸黃昏了。我與妻有約,一塊去河壩上看望筑巢的那對“鴛鴦”一家。
我與妻如約來到地方。意料之中的是,昨晚的一場雨果然讓河水漲了許多,本來不到壩堰的河水,卻溢出了壩外,湍急的河水奔流而下,在壩堤的落差處,形成了一簾瀑布,尤為壯觀,發(fā)出氣勢恢宏的聲響。然而,讓我意料之外的卻是,那對恩愛“鴛鴦”筑的巢穴不見了,原先暴露在河面的蘆葦也被水淹沒了。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鴛鴦”巢被突漲的河水沖走了,也或許筑巢堅固,像蘆葦一樣被淹沒在了水里。無論哪種可能,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畢竟“鴛鴦”一家的窩消失了,一家四口辛苦建立的家園就這樣消失了。我不顧妻的勸阻,在壩的周圍和下游尋找那消失的“鴛鴦”和它們的家園,但一無所獲。周圍除了河水流動聲,聽不見任何的鳥鳴。
我在想,筑巢的鳥兒去哪了,現(xiàn)在還好么?
其實,人、動物和其他生物都是自然之子,生命的成長是平等的,人不可能離開動物而生存。如果鳥類滅絕了,人也會走上絕路。鳥兒與人類應該是共生共存的關系。鳥類是我們人類的朋友,我們尊重它們、愛護它們、呵護它們,它們也會反過來愛護、尊重和呵護我們。
因為牽掛筑巢的鳥兒,所以,寫下了這些文字。但愿鳥兒平安,希望鳥兒重新有個溫馨可愛的家。
原創(chuàng)2021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