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醒】誰是誰的劫(小說)
一
那夜她應該是喝醉了。
他帶她去酒店的時候,她以為是誠,她還竊喜他怎么就懂得浪漫了。結婚八年,他們從來都是在家里談情說愛,沒換過別的地方。
那夜她很放縱,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所有原始的欲望都在剎那間爆發(fā)。她迎合著他的瘋狂,他們燃燒得不見灰燼。
早上的陽光很好,把房間的每個角落都充盈得滿滿的,身旁的這個男人還在酣睡,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是諷刺或是滿足……
念念突然想哭,但終沒有淚水。以往,每次喝醉的時候她都會有哭的沖動,這次卻是酒醒之后。她回憶起昨晚的每個細節(jié),一種濃濃的犯罪感便深深地包圍她,她開始痛恨自己,明明醉了,怎會記得如此清晰,包括他偶爾一絲得意的微笑。她情愿自己是醉得一塌糊涂,什么都不記得,或醒來只是一場夢而已!
二
念念在筆記本上寫著:“這是一個罪惡的開始!”神情肅穆。既然是開始,故事便有了繼續(xù)。
念念仍舊每天在公司了忙活著,只是空閑的時間都給了他。她稱他為妖,她說他一定用了妖法,讓她飲了那明知有毒的酒,不然她不會陷得那么深那么快。她一直自詡有很強地抗騷擾能力。
妖很愛笑,這一點讓他和成熟穩(wěn)重搭不上邊,何況他說話做事都帶有那么濃的孩子氣,她想他應該還停留在二十歲的境界。然而事實是妖已經是兩歲孩子的爹了。
他曾拉著她在午夜的街頭瘋跑,去敲肯德基的門而招來保安的呵斥,他們居然還能開心地笑;他曾在熱鬧的街頭去親吻她,他說要所有人都羨慕她;他曾在凌晨三點發(fā)幾百字的短信給她;他曾……
這些在念念看來只是幼稚的舉動,但是現在她卻覺得很開心,就像學生時代的戀愛。這給她一種全新的心境,而誠永遠都那么刻板而固執(zhí)地愛著她。
她也愛誠,但那愛已變成一種習慣,抑或演變成一種親情,八年畢竟是不短的時間。
她喜歡和妖在一起,只有那時她才覺得輕松,才覺得自己還是一個需要呵護的女孩兒,不用每天板著臉裝深沉。
三
不到三十的女人獨自撐起一個公司,念念覺得很苦很累。面對衣冠楚楚的客戶,她要把自己的活潑因素包裹起來,裝扮成成熟穩(wěn)重的樣子,這才給客戶于安全感,念念一直這樣以為。而且她不想讓人以為她的成就是因為她的青春靚麗,那樣會讓她的智慧大打折扣,這是一種悲哀!
公司里的員工都敬畏這位不茍言笑的女老板,除了心心。
心心是念念的助理。女人做事就是感性,當初聘用心心時,念念單憑心心這個名字便把她錄用了。念念覺得兩個人的名字湊在一塊就是個有趣的緣分——心心念念。盡管這詞在兩個女人之間有些曖昧,但是這不妨礙后來她們發(fā)展情同姐妹。
心心一定是我故去的妹妹。念念常有這樣的想法。
念念對心心說起了妖,心心驚詫的表情像看見念念在吃一頭大象似的。心心說不可能,妖的孩子氣,玩世不恭的無賴像,怎會是你喜歡的呢?妖只屬于十幾歲小女生的玩伴,做女強人的情人永遠是不可能的事……
念念欣賞心心的觀察力,對只來過公司一次的妖竟然一句點到,“孩子氣”“無賴像”“小女生的玩伴”。這都是念念和妖相處很久才得出的結論。念念恰恰就是喜歡妖的這點,這正是讓她輕松自由的原因。以前,念念常自責自己的膚淺,和這樣的男人相處,是否是一種墮落。后來念念聽到一首歌:“愛不需要理由,開心就好。”她和他在一起確實開心,很多原本凝重的事由在他那里都變成了無足輕重的調侃,讓她忘記了會議上,酒桌上那些疲于面對的生意。
四
自己也許真的老了,念念唉嘆著站在穿衣鏡前,身旁的幾套職業(yè)裝她都一一試過,最后還是決定穿妖昨天送的那條紅色連衣裙。那紅讓念念覺得刺眼,甚至有些不自在。很久沒有穿過裙子了,她差不多忘記自己原來還有如此玲瓏曼妙的身段。她穿著裙子從客廳招搖而過時,誠的眼神驚恐地……
妖的甜言蜜語直截了當,他大喊著你真漂亮,你不僅事業(yè)有成,你的美麗是無上的,你才是我最完美的愛人,你就是我的女王,我愿用生命換你一生的幸??鞓贰詈芴摌s地享用著。
第一次穿裙子上班,第一次和妖同時出現在公司,員工們并沒有流言蜚語,除了心心意味深長的眼神。
戀情被妖營造得溫馨浪漫。念念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戀愛:花前月下,燭光美酒,玫瑰咖啡……所有能想到的浪漫節(jié)目他們都做了。念念貪婪地享受著,忘了誠,忘了心心,忘了妖兩歲的孩子。她把自己多年來壓抑的激情全情釋放,像火山爆發(fā)一般激越壯麗。
五
念念越來越靚麗——人和心情!
誠卻抽越來越多的煙,喝越來越多的酒!
心心成了以前的念念,不茍言笑地坐在大班椅上發(fā)呆。
誠和心心都是念念最親的人,念念自以為這輩子只愛誠,只疼心心。對于妖,她不知道怎樣去定論,反正她沒有對他說過愛,說過天長地久??赡苁茄募易屇钅顢嗔怂兴麑ξ磥淼幕孟?。在妖那里,她只享受愛情。她的未來在誠那里,誠那厚實的肩膀讓她感到踏實。她奇怪自己能清晰地對待兩份感情,她覺得這不是沉溺,不是墮落,而是刻意的犯罪。
六
妖每次接到家里的電話,總是避開念念,在角落里也說得柔情蜜意。每每這時,念念總感到期期艾艾的隱痛,但她也不要求什么,只那么一會兒的不痛快。一次他接完電話說孩子病了,就把她丟在寬闊的咖啡廳里匆匆走了。她一個人聽了一曲又一曲的音樂。她想他的匆忙都是應該的,她沒有任何理由挽留。待她起身離開時,才發(fā)覺腿已發(fā)麻,她幾乎站不起來。
外面陽光正烈,讓人又昏眩的感覺!
街上的人很擠,把陽光都遮了一大片。
念念盲目地走著,看那些在排隊搶購東西的人群,忽然有些悲哀,為了那么點便宜貨,人們在烈日底下擁擠著。妖的妻也在排著隊,穿著和念念一樣的紅裙子。那紅實在耀眼,念念只不經意的一眼便發(fā)現了她。當她想避開她時,她卻抱著孩子笑著迎上來。念念不經意地打著招呼,不經意地逗著孩子。那孩子像極了妖,他甜甜地叫著阿姨。
念念很后悔在街上亂竄,后悔遇見了妖的妻,后悔那幾句漫不經心的話語,和看見孩子那天真的笑臉。她繼而痛恨起自己來,自己居然能從容不迫地無恥著!她突然覺得渴得厲害,像沙漠里行走十天沒有喝過水的旅人,她拼命地想著水……酒……水……酒。
是夜,她在酒吧里已經喝了幾扎啤酒,但還是渴得厲害,還有著清醒的醉,以致妖從酒吧門口幾步走到她的桌前,她都數得清清楚楚。她討厭這份清醒,讓自己聽到深深的痛。原來她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場成人游戲,曲終人散后不留一點痕跡。但是她錯了,她的情商原比她的智商要低得多。
念念在妖的胸口前留下幾個很深的齒印,幾乎快滲出血來。
妖很霸道地抱起已經瘋狂得像怒獅的念念,任由她拳打腳踢地掙扎,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不迫地離開。
念念又妥協在這種霸氣中。剛走出門口時,她已經溫順得像一只貓,在妖的懷里懶散地流淚。
誠來到酒吧時只剩一桌狼藉。妖和念正在酒店寬大的床上翻云覆雨,抵死纏綿……
一對狗男女——念念在心里不停地咒罵著!
七
心心流產了,沒告訴念念那個男人是誰,一個人去醫(yī)院,一個人回家。念念不停地自責,怪自己疏忽了心心,只沉浸在自己的愛情中。
念念帶著負罪的心情去照顧心心,她覺得心心應該就是她的妹妹。兩年前死于車禍的妹妹的魂就附在心心身上。不然哪有如此相似的言談舉止?那沒有來由的親切感作何解釋?這世間應該是有輪回的,念念相信!
心心對念念的照顧很煩躁,不領情的樣子。念念想,她該是受到多大的傷害???她誠心誠意的希望心心快些好起來。
看著日漸憔悴和虛弱的心心,念念真怕有一天心心就崩潰了,像兩年前的妹妹化煙而去!
然而心心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唇被咬得滲血。
妖開始學會了沉默,有憂郁的表情,念念說他在裝深沉,他訕訕地笑著,又帶有煽情的味道。
誠越來越重的嘆息讓念念感到壓抑,讓她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甚至慌亂地去找妖,想在那兒有喘息的片刻。但是滿世界都沒有他的蹤影,只在心心的房間找到了他的襯衫,有牙印的那件。
心心穿了件紅色的睡衣,安靜地橫臥在床上。那紅與血刺得念念眼球生痛,但沒有淚,她已經疲倦得沒有力氣去流淚了。她的思想極度混亂,像沒有編輯過的毛片,錯亂得沒有一點邏輯。只有一點,念念終于想明白了,只見過妖一面的心心居然能準確地評說妖,當時念念沒有一絲的疑惑。如今,她覺得自己真是一只笨鳥——最笨的那一只。
難道他們早有預謀,難道妹妹的魂真的附在心心的身上,來找她還賬了?兩年前的那天,若不是妹妹推她一把,躺在車輪下的應該是她……所以她是來向念念討債的。他們劃走了公司的巨款,準備遠走高飛,只是為什么又會沒走,還躺在血泊中。妖做了什么,那個笑起來痞痞的男人真的那么可怕嗎?錢呢?
八
……念念又陷入混亂的思維了!她感覺自己已沒有了重量,只在云端里飄啊飄,想停又停不下來,她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沒有,只聽見呼喚的聲音,不停地跟隨她飄游,直到她撞在太陽上……那光亮讓她用盡力氣睜開眼……手術臺的燈很亮,像正午的陽光。誠在旁邊驚呼起來,幾滴淚珠重重的砸在念念的臉上,同她那咸澀的液體一起恣意地流淌……
再見妖時,念念正在最后一次打掃辦公室。那寬大的桌面已有了薄薄的灰塵,和心心的合影仍是燦爛的笑容。那束妖送的花已有了腐爛的味道,她順手丟在門角的垃圾桶里時,妖進來了,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就像從前他們約會的樣子。
念念沒有驚詫的表情!
妖把支票放在念念手心,像放下千斤重物似的,長長舒了口氣!
念念仍然波瀾不驚的表情。其實她只是腦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有怎樣的表情,該說什么話,怕一開口,就暴露她所有堅強的假象。
他和她像關在玻璃瓶子里的兩只蒼蠅,四處亂竄,卻找不到出口。
他是愛她的,所以他回來了。他想說什么,卻覺得語言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他是為心心而來的,念念想。心心腕上的血口子像嬰兒的觜,在念念的眼前晃來晃去。他甚至沒有一句關于她的辯解。
念念悲哀地感到自己又在虛脫。妖轉身離去時,她甚至發(fā)不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