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蜂禾戀(小說)
人就像一粒種子,要做一粒好的種子。——袁隆平
【1】
二十歲生日的那天,她的生命失去了重量。
她原本想盡量模仿一個普通人,活到三十歲、四十歲,直到滿頭銀霜。
然而,這一切都因為這個人的到來,發(fā)生了變化。
“你不知道這里不允許外人進來嗎?”她略帶稚氣的聲音將火紅的楓葉震得跌落了幾片,如同丹色的蝴蝶一般,在顫巍巍的樹枝盡頭搖擺了幾下,然后墜落到深淵。
“這里的每一株樹木下面,都埋葬著一具尸體,他們都是想要窺視素林宮秘密的人,他們現(xiàn)在都成了植物的養(yǎng)料。你也想和他們一樣嗎?”
男子跑得氣喘吁吁,腿微微有些瘸,腳在地上拖行的時候,有鮮血滴下,他微微一笑:“如果和這些樹木融為一體之后,你就會能永遠留在我身邊的話,那么,我愿意?!?br />
“油腔滑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彼纳碜游⑽⒁活?,旋即爆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兒?!彼缤?,蕩滌著清風,風里帶著淡淡的木葉香氣,突然,林子中草木都安靜了下來,就連蟲噪鳥啼都突然消失不見。只余下她那悅耳的笑聲,在他的心頭徘徊。
“我叫司書,我才不管種樹呢,我只管教別人種樹。”司書甜甜地笑著。
“那,不就等于紙上談兵嗎?”男子也笑了起來。笑容如同霧氣般在暮色中散開,竟然讓他平添了一分神秘的感覺。
“你來這里,是為了偷種植的秘籍嗎?”少女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對他也多了幾分敵視。
“我的確是研究植物的,但是,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只研究如何種好牡丹芍藥之類的名花異卉,說起來風雅高尚,但是實際上,也只是為了滿足少數(shù)文人雅士的尚古之風而已。但是我不一樣,我的目的是為了種出更好的糧食,我們將科學的方法運用到植物的嫁接中,希望能讓長出的稻谷、麥穗,比人的身體還要高。你知道,在我們國家最多的就是農民,他們往往辛勤一年,卻遇到了旱魃之災、洪澇之災、蝗蟲之災,甚至顆粒無收都有可能。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也能旱澇保收,稻下乘涼?!?br />
“所以,你來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司書詫異地看著他。
“我聽說你們非常擅長嫁接之術,所以,想要向你們請教。但是沒有想到,你們的保安,真的十分不友好,我還沒有說話呢,他們就驅趕我,攻擊我,害得我只能落荒而逃。”男子優(yōu)雅地一鞠躬:“我叫花小樓,你可以叫我小樓。”
司書笑了,真是一個天真的人,然而,天真的人,是最沒有用的人?!罢f來,你可能不相信呢,植物,也可以作為武器的。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所以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必須死。”
“你說什么?植物也是武器?”花小樓不解地說道:“植物能給人類帶來光合作用,制造氧氣,創(chuàng)造綠蔭,固化泥土,還能給我們帶來無窮無盡的食物。我實在是想不到植物有什么不好的地方?!?br />
“可是,如果使用恰當?shù)脑?,植物的確也是可以當武器的?!彼緯哪樕兊脟烂C了起來,擔憂地說道:“比如,外來植物入侵,就是一種很好的方法。二十世紀初,南美洲的水葫蘆進入了我國,20世紀30年代,水花生、飛機草、三裂葉豚草也進入了我國,20世紀80年代,有著植物殺手之稱的薇甘菊從東南亞蔓延到了我國的珠江三角洲……這些例子,你不會不知道吧?!?br />
作為一個農業(yè)工作者,花小樓當然知道:“植物入侵對土壤的確有著很大的影響,據(jù)說,20世紀初,新西蘭為了控制水土流失而引來了外來的山柳菊屬植物,它們對當?shù)氐牟莸卦斐闪酥苯悠茐?,反而影響了土地生產力,讓水土流失更加嚴重?!?br />
“你看,你不是很清楚嗎?不過,我們素林宮研究的植物入侵,可遠遠沒有那么簡單?!彼緯藭r如同上課一般,提出了問題:“你知道化感物質嗎?”
“知道,那是植物自身產生的一種次生代謝物質,如簡單不飽和內酯、長鏈脂肪酸和多炔、脂肪族醛和酮、類萜和甾類化合物等,有很多不同的類型?!?br />
“是的,它們可以算是植物的化學武器,植物通過莖葉揮發(fā)、莖葉淋溶、花粉傳播、種子萌發(fā)等方法,能將這些物質排放到空氣中,這樣就能驅趕、滅殺周圍的動植物?!彼緯f著露出了神秘的表情:“如果,植物的這種化學武器,被釋放幾千倍、幾萬倍,你說會如何?”
花小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難道,這就是素林宮的研究項目嗎?比如加拿大一枝黃花的次生代謝物質就能壓制辣椒、番茄、蘿卜、小麥、玉米等農作物,讓它們無法生存。如果一枝黃花釋放的化學武器比原來大幾千倍,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所以,你們研究這些東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花小樓憤怒地說道。
“我們不光研究化學武器???我們也研究破解的方法。比如,植物之間是相生相克的,一種植物泛濫,那么,我們就提供另一種植物武器,只要,買家出得起錢。”
“你們的意思是利用這些植物制造矛盾、爭端,然后,你們充當好人,來解決問題,實際上,則是坐收漁翁之利,謀取暴利?”
“是的?!彼緯鴩烂C地說著:“還不止如此。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假設,說是如果蜜蜂滅絕,人類只能活四年?”
“是的,除了玉米、小麥、大米等風媒作物以外,有30%的農作物都是蟲媒授粉,如果傳粉的昆蟲消失了,蟲媒作物的產量就會顯著下降。”花小樓說到這里不由得心中一顫:“你們,該不會對蜜蜂、蝴蝶下手了吧?!?br />
“不錯,我們已經進行了小規(guī)模的實驗,將經過基因編輯的蜜蜂釋放出去,它們可以和其他蜜蜂產下后代,但是,所有的蜜蜂都不能長大。超級蜂王能吸引周圍所有的蜜蜂,這樣,蜂王的作用范圍之內,幾年后就再也沒有蜜蜂了?!?br />
“這樣做,對你們也沒有好處啊?!被ㄐ墙辜钡卣f道。
“我們已經研究出了機器蜜蜂,它在電池續(xù)航、傳感器等方面都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要生產一千克蜂蜜,蜜蜂需要采集200萬朵花,這樣的工作量,我們的機器蜜蜂,在56個小時之內就能完成?!彼緯鴩@息了一口氣:“這也是一筆源源不斷的財富啊,每年,所有國家的農業(yè)部,都要租用機器蜜蜂。如果,是一年多熟的農作物呢……”她說著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而且,我們不光有蜜蜂,還有很多其他的電子昆蟲。”
花小樓聽到這里,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你,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可是,你為什么要將這一切告訴我這么一個外來的人呢?”
“因為,我喜歡你啊?!彼緯哪樕下冻隽藲g悅的神色:“我說過,我叫司書,我的任務就是處理各種各樣的數(shù)據(jù),找出效率最高的方案。所有來見我的人,不是分派任務,就是取走結論,沒有人和我多說一句話。我也是很寂寞的。但是你,你卻和我這樣一個敵人說了那么久的話,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她說著在花小樓的傷口上踢了一下:“受傷了?現(xiàn)在你知道為什么這里是禁區(qū)了吧。在你臨死前,能知道我們組織的大秘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br />
“不行,我得逃出去。”花小樓被她踹得痛呼了起來,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怎么,現(xiàn)在怕死了?剛剛不是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嗎?”司書依然露出了天真的笑。
“我不怕死,但是我怕不能死得其所。如果是為了天下所有人都能吃飽飯,我就算是累死田間地頭,也死而無怨。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這個能打翻天下人飯碗的詭計,但是卻不傳出去,你說,我怎么能安心死去!”
“所以,你很希望我能倒戈投降,幫助你?”司書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神光透出:“可是,我和他們是一伙的,你覺得我有可能幫助你嗎?”她那張有些病弱的瓜子臉上,竟然陡然罩上了一層殺氣。
花小樓沒想到這個剛剛還嘻嘻哈哈的女孩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頓時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向后退縮:“所以,你剛剛對我說的一切,都是在戲弄我?難道,你竟然就是這里的主人?”
“和你開玩笑的啦。我在研究資料的時候,也看到過你的名字,你呢,到處不恥下問,親自下到田間地頭,展開實戰(zhàn)研究。我覺得,你是一個好人?!睔馔蝗幌Р灰?,司書主動拉著花小樓的手道:“我知道怎么逃出去,我?guī)愠鋈ァ!?br />
可是,花小樓卻搖搖頭道:“不,如果是剛才的話,我第一想做的,自然是立刻逃走,但是,現(xiàn)在我聽到了這樣一個天大的計劃,當然不想走了。我求求你,把你們的研究計劃復制給我一份,我要帶著它一起出去,我要上報有關部門,引起大家的重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變成真的。你是司書?不是嗎?所有的資料應該都匯總在你的手中?!?br />
司書走到一棵古樟樹下,似乎在反復思考,她和自己的內心對話,想要說服自己的內心,讓自己充滿斗志地繼續(xù)做下去。她似乎很痛苦,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青色陰影。她的手指也好似微微發(fā)抖,不受意志地抖動了起來。
“你,你怎么了?”花小樓想要靠近她,卻又怕她突然反悔,對自己發(fā)難。
突然,她睜開了眼睛,似乎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目光也變得澄澈而明亮了起來,氣度變得凜冽而從容。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投射在地上,潮濕的青苔蒸騰起了淡淡的氤氳。她那原本就蒼白的皮膚上閃現(xiàn)出水晶一般透明的光,烏黑的長發(fā)被她卷了起來,袖口也被扎緊,她對著花小樓點點頭道:“本來,我不應該帶你一起去的,不過,丟下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好的,我們走,現(xiàn)在就去取數(shù)據(jù)?!?br />
花小樓驚愕于她的改變,不敢相信她真的會幫自己,但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也只能選擇相信對方。
【2】
這里看似是荒山野嶺,但是卻十分先進,如果不是司書告訴自己,花小樓絕對不會相信,這里到處都有監(jiān)視器以每秒二十幀的速度捕捉周邊的圖像,并進行專業(yè)數(shù)據(jù)處理,一旦發(fā)現(xiàn)有異常,就會進行判斷,就算只是蚊子腿、蜻蜓翅也會被發(fā)現(xiàn)。如果看到有人和武器,就會立刻報警,派出專業(yè)警衛(wèi)進行圍捕。
司書指著前方的小木屋說:“我就住在那里邊,你可別小看它,地表只有一層,但是地下卻有五層,還有多到令人發(fā)指的電子監(jiān)視系統(tǒng),就連蚊子都無法鉆進去。我們要取的東西,就在地下第五層。我的通行證也無法到達那里,如何才能進去呢?”她遞給他一件防護服說:“這是一件光學迷彩服,足以躲過那些監(jiān)視系統(tǒng)。這個區(qū)域,我還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到達屋子前面,我們只能另找入口了,畢竟,我也沒料到你會出現(xiàn),所以只帶了一件迷彩服?!?br />
花小樓吃驚地看著司書說:“你,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東西?”
“讓你穿,你就穿上吧,不然,我可一個人進去了。”她說著便向著小屋走了過去,來到屋外的一個角落里,她扯開衣服的拉鏈,從里面取出了一根長條狀的金屬棒子,上面環(huán)繞無數(shù)的微型電子線圈。她將其放在墻面上,說來奇怪,棒子碰到的地方,不管是磚木還是混雜在其中的水泥、鋼筋,全部變成了一種牙膏狀的流體,滲透到了地面中。
整個過程毫無聲息,也沒有引起周圍的溫度變化,墻面上很快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竟然直通里面的污水管道。
“路找到了,我們就從這里進去?!彼緯堕_一些藤蔓捆住自己和花小樓的身子,兩人從通道里滑了下去。這些藤蔓并不是普通的凡俗物,而是經過了特殊基因改造的材料,具有很強的韌性。
當花小樓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緊貼著司書的身子下滑了。他仿佛聞到這女子的身上散發(fā)出一種芬芳的氣息,讓人迷醉。他不由得開始懷疑,這個女子的身份絕對不簡單,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們爬到了建筑物的通風口處,司書又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只只肥大的昆蟲。花小樓仔細看去,發(fā)現(xiàn)端倪,它們竟然并不是真正的昆蟲,而是電子機械。一只只昆蟲向前爬去,很快花小樓就看到面前的虛空處出現(xiàn)了一塊電子屏,上面分割成了若干區(qū)域,竟然顯示了這座樓里的圖像。原來這些昆蟲是電子監(jiān)視器,而顯影設備是空氣中彌散的薄霧。
“他們已經發(fā)現(xiàn)了闖入者,看來,是那個洞被人發(fā)現(xiàn)了。有一點你此前說錯了。我在這個組織只是一個小嘍啰,可算不上主人,我每天負責各種數(shù)據(jù),沒有權利進入核心地區(qū),現(xiàn)在,我們只能碰運氣?!?br />
此時整個基地都超負荷運轉起來,大家已經發(fā)現(xiàn)了異常,每一個監(jiān)控人員都高度緊張,害怕自己忽視了任何細節(jié)。
一個工作人員大聲叫了起來:“闖入者,是,蟲子?”
“蟲子?都是千年的狐仙,別跟我說什么聊齋。我們這個基地到處都彌散著驅蟲的藥物,你說蟲子能進來嗎?能進來的,必然不是普通的蟲子??磥?,有其他組織也和我們一樣,研究出了電子昆蟲?!彼敊C立斷,派了一個小分隊去蟲子肆虐的地方檢查。
“到處都是蟲子,他們都被蟲子吸引過去了。我們去沒有蟲子的地方?!彼緯吐曊f著:“那就是存放資料的地方?!?br />
他們的行進速度并不慢,很快就來到了相應樓層的通風口。但是司書卻站住不動了:“看到嗎,那只狗,很可怕的。我們要想進去,就必須先解決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