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傻子(微小說)
七月二十四日這天,小區(qū)里統(tǒng)一在做核酸檢測。
那時,環(huán)著兒童游樂場站著一圈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隊伍拉得老長,縮短一截又增加一截,似乎沒有窮盡的意思。天空,太陽明晃晃地照著。碎棉絮般的白云在慢慢移動,一會兒將陽光遮住,地上便灰暗了,但,這種景象不會超過五分鐘,白云走開后,四周又是報復(fù)性的更熱。
人多太陽照,自然少不得有人抱怨,抱怨檢測人員手腳太慢。
正煩惱間,前面隊伍那傳來一陣哄笑,伸頸往前看時,卻是街坊的二傻子劉流一顛一顛地逆著人群跑了過來。嘴里嚷著:“站開些、站開些,一米、一米?!?br />
其時,有幾個正不知該怎么玩的小孩,見劉流引起了大人們的關(guān)注,也仿著他的樣子,跟著他也跑也喊。便引來了孩子父母的大呼小叫。
劉流跑過來了,有熟識的大嫂就喊:“劉流、劉流!”她們閑著無事,想與他講話消磨時間。劉流沒有停著身子,他裝著沒聽見似的繼續(xù)往前,臉上堆著得意地笑。
“這傻子,蠻認真的,像那么回事?!庇腥苏f。
時才喊他的女人嘆息道:“可惜了,若不是傻子該多好,這人模狗樣的?!?br />
“怎么就傻了呢?”有人問。
女人扯開話題說:“這不都怪他的那個爹。”
“是種子沒撒好?”那人玩笑道。
女人乜斜了他一眼:“屁話,人家的爹是警察。”
“生怎樣的孩子,跟他爹是干什么的有什么關(guān)系?!蹦侨死^續(xù)笑。
旁邊一位老者不耐了煩:“釘子,你就喜歡跟別人抬杠。住嘴,聽她說?!?br />
女人續(xù)著剛才的話說:“劉流三歲的時候,他媽就跟著人家跑了。劉警官又常不著家。那天夜里,劉流忽然發(fā)起了高燒,他爺爺那個老胡涂以為是感冒,簡單地喂了幾顆藥,結(jié)果更嚴重了,等他爹回來送去醫(yī)院,晚了。人救過來,腦子卻燒壞了。”
“哎喲,遭孽!這當(dāng)?shù)糜羞@么忙?耽誤了孩子一輩子呀!”老者說。
女人說:“他爹是刑警。唉!最后也沒得到善終,追逃犯時犧牲了?!?br />
“難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人的遺傳是多少的狠,這小子傻了,卻自然地做維護秩序的事?!贬斪诱f。
老者接言道:“老子怎么覺得你這話有點怪里怪氣的?”
二人正待發(fā)生爭吵,后面,劉流依舊喊著前面話轉(zhuǎn)了回來。女人趁機地回身扯住劉流。她想岔開那二人的話題。
劉流站住了,眼睛圓圓的瞅著女人,臉上滿是笑意。
“劉流,今天蠻認真的哩,瞧這渾身的汗。阿姨給你買瓶礦泉水好不?”女人說。
“不,不要,我,我有?!眲⒘髡f著就伸手去后腰那摸出一只礦泉水瓶子,里面還剩小半瓶水。
“哦,有水呀,誰給的?”女人笑著問。
“王,王主任給的。還,還有這。”劉流側(cè)了身子讓她看左邊短袖上別著的紅袖章。說這話時,肚子挺得老高,還露出了衣服里面的肚臍眼。
幾個人便笑。女人說:“遭孽,怕是有兩年沒添新衣了,瞧這衣服穿著,像胸罩?!?br />
釘子聞言又開玩笑:“嫂子,搞了半天你的胸罩是這樣的。哈哈哈?!?br />
女人回懟道:“你才知道?先前喂你奶時,就沒多看看。”
釘子一聽來了勁:“真沒在意,來,娘,再讓兒子看看?!?br />
老者一旁來了氣:“你們兩個,又不掂掂自己多大的歲數(shù),看把孩子都教壞啰。劉流,快別理他們,去前面看看,怎么覺得前面的隊伍越變越粗?”
“吔,是呀,肯定有人插隊?!迸梭@呼道。
“那還不,一人站隊,快到了,全家就都來啦。”釘子說。
女人聞言,便慫恿劉流道:“你去,你是執(zhí)法人員,去把他們拉出來?!闭f著,用手輕輕扯了扯他的紅袖章“要不然王主任會批評你的。”
劉流聽她提到王主任,立刻回道:“好、好,我,我這就去把,把他們拖、拖出來。”
說著就往隊前走去。
才一會兒,前面就傳回來一聲響亮,接著就聽見了劉流哭喊聲。老者幾個便離了隊去瞧。他們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卻看見劉流雙手死死揪著一個男人的前襟,腦袋低著把那人往后拖,嘴里哭喊道:“你、你打我。你打我。”
“苕逼,你放手!不放手,老子還打?!蹦凶诱f。
釘子上前把住男子的手腕說:“老刁,你跟個苕嘔什么氣?松開!松開!劉流,你也松開!”
“我,我不!”劉流哭道。
“叭”,男人又朝劉流的腦袋上扇了一個巴掌。
老者終于不能忍受,罵道:“你個把門的要不要臉?光天白日的打個小孩?”
“要你管,你祘老幾?”老刁瞪著他說。
老者仰頭便喊:“值勤的人呢?”喊了幾聲沒人應(yīng)。
這時,有人小聲嘀咕:“早躲開了,這人是吸毒的,誰敢惹他?”
“吸毒的怎樣?吸毒蠻光榮呀!”老者亮聲道。
“老不死的,你是不是活夠了。”老刁說完,便欲棄了劉流轉(zhuǎn)襲老者,無奈衣服被劉流抓死,動彈不得。于是就把全部怒火發(fā)泄在劉流身上,他掙脫釘子,拳腳并用,雨點般朝劉流擊去。劉流始終抓住他不放。
女人在哭喊:“傻子,快放手!”
眼見得老刁將劉流打出了人群,女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操起樹叢邊的一根木棍,撲上去就朝著老刁的后腦猛擊一下。
老刁倒下了,劉流也倒下了。女人持棍呆在一旁。
后來,釘子再遇著女人,便笑問:“那天,你怎地就這么沖動?”
女人回:“是我讓傻子去前面的,他要被人打成怎樣,我不要被責(zé)任?”
釘子笑道:“你也是個傻子?!?br />
女人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