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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寧靜?醒】村里的狗(散文)


作者:菁茵 舉人,4164.1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4326發(fā)表時間:2021-08-16 16:54:16
摘要:村里的狗,和村里的人一樣,是村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歲月的沙漏過濾掉很多熟悉的場景,但老井、舊屋、鄉(xiāng)親、土狗以及正在遠逝的村莊,始終是記憶中溫暖的一道光,總在不經(jīng)意間被一聲犬吠點亮。

【寧靜?醒】村里的狗(散文) 村子里的狗,從來都不是寵物,不會被人當寶似的捧在手心里,它們能活到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
   曾經(jīng),村里養(yǎng)的狗很多,而且大多用繩拴著。入夜后,村莊沉入夜色中,人都躺到了炕上,狗的叫聲卻活躍起來。起初是一只狗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緊接著,便有另一只狗應(yīng)和著,漸漸地,越來越多的狗叫聲參與進來,此起彼伏,越來越響,讓人懷疑,它們是趁人睡著了,開始一場夜的交流與狂歡。狗的聲音在夜空中飄蕩,引得十里八村的狗也興奮起來,你一聲我一語,喋喋不休。遠的,近的,粗的,細的,長的,短的,那是區(qū)別于人類的另一種語言,急促又飄渺、溫暖又蒼涼,穿過靜默的土墻,躍過沉悶的屋頂,繞過曲折的小路,在空曠的大地上盤旋,如風(fēng)又似浪,有高潮有回落,逐漸又被夜色吞沒。勞累一天的農(nóng)人,伴著熟悉的狗叫聲,沒有覺得不安,反倒莫名地踏實,與村莊一起陷入更深的沉默。
   我們家養(yǎng)過一只黃色的狗,屬于土生土長的狗。它曾被拴在豬窩前,地位卻遠遠不如那兩頭大白豬。每日父母從地里勞動回來,兩頭豬總是夸張地“嗷嗷”直叫,一個勁地提醒肚子空了。但那只黃狗卻一言不發(fā),它老實地蜷臥在地,耳朵耷拉下來。主人回來了,它終于可以歇息一下,不必時時保持警覺了。
   豬和人一樣,一天吃三頓,進門喂豬是農(nóng)民們的第一要務(wù)。但黃狗卻常常被人遺忘,它的面前擺放著一只帶豁口的大碗,總是被它舔得干干凈凈。如果有剩飯,才會倒入這只碗里,如果沒有剩飯,黃狗往往就會餓肚子。
   村里的狗,雖然擔負著看家護院的任務(wù),這任務(wù)卻又常被人們看輕,一只狗在農(nóng)戶眼里的地位,遠不及一頭豬、一只羊或者一只雞。因而,喂狗這件事往往被排在最后,還總是會被人們遺忘。
   一只狗,特別是脖子上拴了繩的狗,想在村子里生存,必需擁有堅強的意志和強大的內(nèi)心,聽得懂人話,放得下身段,經(jīng)得住冷眼。我們家那只黃狗深諳人世的冷暖,從不亂叫,更不咬人,只會溫柔地搖尾巴,即便被人忘記餓了肚子也只敢輕輕嗚咽一聲。多年后,上了年紀的它才被撤掉繩索,但也再無法走遠,沉默寡言的它最終老死在鄰居家的柴火圐圙里。
   這只黃狗雖然在我們家多年,但存在感并不強,既無過“人”之相貌,更無出眾之本領(lǐng),它走后,很少有人再想起它。
  
   二
   二爹家一直養(yǎng)著一條黑狗,被圈養(yǎng)在籠子里,身形小巧但身手矯健,皮毛泛著光似黑緞子。這條狗非常懂事,能分得清人類世界的遠近親疏。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它隔著籠子對我瘋狂吼叫,但經(jīng)二爹一頓喝斥,它一雙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得歡,似乎瞬間明白了我們的關(guān)系。當我再次經(jīng)過時,它不但不叫,還不住地沖我搖尾巴。
   這是一條善解人意的狗,也贏得了眾人的喜歡。大家總是將吃剩下的骨頭收集起來,拾掇到它的碗里,它埋頭吃得津津有味。雖然一直被圈在狹小的籠子里,但它對這種生活顯然十分滿意,夏天時安靜地呆在狗窩里乘涼,冬天則四肢伸展躺在籠子里曬太陽,一副愜意的模樣。它只對過往的陌生人吼叫,對我們這些親戚朋友從來都是一副討好的面孔。
   直到一只金毛的出現(xiàn),打破了黑狗無憂的生活。金毛原本是侄子從網(wǎng)上買回來的寵物,起初是一只小奶狗,漸漸地越長越大,因為樓房的不便和鄰居的意見,不得已被送回了村里。二爹家本就地方小,狗籠子僅有一個,權(quán)衡再三,二爹一家決定留下金毛,將黑狗送人。畢竟,金毛是花錢買來的,而黑狗是別人送的,身價有別。
   縱有萬般不舍,黑狗還是被強行帶上車送往了遠方。據(jù)說,和黑狗分別時,它很不甘心,掙扎著淌下了兩行眼淚,二爹家的幾個哥哥也傷心了好一陣。
   但擠走黑狗的金毛卻并不快樂。原本身形高大的它,過慣了樓房里上躥下跳、不時被牽下樓在草坪上遛達的自由生活,現(xiàn)在突然被束縛在狹小的籠子里,它變得狂躁不安。它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蓬頭垢面,狂吠不止,像一個受了刺激的潑婦。當有人經(jīng)過時,它更像被點燃的炮筒,在狹小的籠子里不住打轉(zhuǎn),邊轉(zhuǎn)邊咆哮著。人們會被它突然的反應(yīng)嚇一大跳,捂著驚魂未定的心,厲聲斥道:“別叫,狗日的?!被蛘哒f:“瞎了你的狗眼,里外不分?!倍铱傆X得它是在吶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br />   有時,我會心疼地看著它,它表現(xiàn)出截然相反的兩面,有人時像個瘋子,無人時像個呆子。大多時候,它默默躺在籠子里,眼睛癡癡地望向天,望著望著眼神漸漸迷離,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不知道是在懷念過去的幸福生活,還是憧憬著有朝一日可以重獲自由。
   村子里大多都是老年人,放假時一些孩子也會被送回來,作為一只身形如此高大的狗,縱然沒有攻擊力,人們也擔心它會突然獸性大發(fā),更何況它的脾氣如此暴躁。人們對金毛的叫喊漸漸習(xí)慣,直到熟視無睹。在農(nóng)民眼里,把狗當寵物,是那些吃飽了撐著的城里人才會做的傻事。狗就是狗,何來的身價?居然還有人要給它們稱爹當娘,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金毛越想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越顯得它與這村子格格不入。它是一只懂得抗爭的狗,這不能不說是它的悲哀。
  
   三
   相較于村里的其它狗,鄰居大良叔家的狗就幸運多了。它曾是條無人要的流浪狗,餓得瘦骨嶙峋,善良的大良叔動了惻隱之心,收留了它。
   因為體形矮小,這條黑白相間的狗沒有被拴著,也沒有被圈著,可以自由在村里出入。它也算懂事,并不亂跑,只在大良叔家院子一帶活動。
   大良叔一家還住著幾十年前蓋的土房,屋里擺著二十年多前的舊家具。造成這種境況的原因是他多年前得的那場大病,不僅花掉了全部積蓄,還落下了嚴重的后遺癥。大良叔不能再下地干活,連走路都成了問題。堅強的大良嬸撐起了這個家,好不容易拉扯著三個兒子娶了媳婦,大良叔家也變得一貧如洗。
   生病后的大良叔很少到別人家串門,也從不到人群聚焦的地方,他與原本熟悉的鄉(xiāng)親們保持著一定距離。偶爾,他會去村南頭的兒子家,我看到他一只手端在胸前,腿打著彎,顫顫巍巍從我家門前的小路經(jīng)過,身后跟著那條狗,大良叔走哪,它便跟到哪。自從生病后,大良叔沒有什么朋友,大良嬸也總抱怨他是累贅,不給他好臉色。但在這條狗眼里,大良叔無疑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村里人憐憫大良叔一家,總會送來一些吃不了的剩飯剩菜,大良叔顫抖著手接過,卻并不急著吃,拖著一條殘腿挪到狗窩前,將食物分一些給狗吃。無人的時候,說話含糊不清的大良叔也喜歡和這狗說說話,它蜷臥在大良叔的腳邊,瞪著一雙黑豆似的眼睛,耳朵抽動著,看起來聽得極認真,偶爾也會善解人意地“汪汪”應(yīng)兩聲。
   這條狗守在大良叔家門口,安靜地看著人來人往。但若有生人靠近大門,便會迅速彈了起來,頭上的毛瞬間炸開,沖著路人狂吠。人們一邊罵一邊撿起棍子,它見勢不妙,嚇得“哇嗚”一聲躲了起來。有一次,我和夫路過那里,它對我們大叫,夫假裝要撿路邊的土坷垃,剛一彎腰,它便“嗖”一下躥回院子,隔著大門對我們繼續(xù)示威。夫笑著說:“這是一條虛張聲勢的狗?!币估?,只要有一絲風(fēng)吹草動,這條狗便會叫個沒完,聲音響徹夜空。村里人不禁嘀咕:那院里窮得要啥沒啥,這狗瞎吼個啥勁?
   近幾年,大良叔家被申報為村里的低保戶,可以按月領(lǐng)到政府發(fā)放的補助金,生活得到一些改善,大良嬸的臉上有了笑容,大良叔的腿腳似乎也利索了點。前些日子回村,我看到大良嬸正穿戴一新趕車進城購物,大良叔扶著門站著,腰板挺直,院里又多了一條體形更小的狗,兩條狗圍著大良叔,興奮地在院里打鬧,大良叔有一聲沒一聲喝斥著,像是管教兩個孩子。他的臉浸在落日的余暉中,散發(fā)出溫暖平和的光芒。
   村里的狗,和村里的人一樣,是村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歲月的沙漏過濾掉很多熟悉的場景,但老井、舊屋、鄉(xiāng)親、土狗以及正在遠逝的村莊,始終是記憶中溫暖的一道光,總在不經(jīng)意間被一聲犬吠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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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村里的狗,和村里的人一樣,是村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歲月的沙漏過濾掉很多熟悉的場景,但老井、舊屋、鄉(xiāng)親、土狗以及正在遠逝的村莊,始終是記憶中溫暖的一道光,總在不經(jīng)意間被一聲犬吠點亮。”這是作者文章的結(jié)尾,也是全文的總結(jié)。“村子里的狗,從來都不是寵物,不會被人當寶似的捧在手心里,它們能活到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边@是文章的開頭,點明了現(xiàn)實中普通狗的命運,大千世界里,生存的動物千萬種,有誰會真正地憐惜一個忠誠又有著和高級動物有同等需求的狗類,它們真正的內(nèi)心世界和渴求呢?作者的文章用詳盡的語言和到位細致的描寫,把最渴望自由的狗狗卻被關(guān)進了籠子里那種無助咆哮的狀態(tài)給淋漓盡致地刻畫了出來。如果人類有精力遵循狗狗的成長規(guī)律飼養(yǎng),它將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相信每一位讀者都可以通過作者的作品可以得到一些啟示。本文語言精致,情真意切,鮮活的事例道出了狗狗的諸多的無奈。主題鮮明,結(jié)尾含蓄自然,為人們及狗狗點亮了一盞希望之燈。美文共賞,感謝賜稿寧靜?!揪庉嫞簻厣膲粝搿俊窘骄庉嫴?精品推薦202108190001】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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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溫莎的夢想        2021-08-16 16:56:48
  美文已經(jīng)欣賞,感謝賜稿寧靜,祝老師創(chuàng)作愉快。
回復(fù)1 樓        文友:菁茵        2021-08-20 21:35:10
  感謝溫社的精彩編按,辛苦,敬茶~
2 樓        文友:小豬她爸        2021-08-16 17:02:55
  城市在消失街頭,農(nóng)村在消失村莊。生活改變我們,我們亦改變生活。寫狗,實則寫鄉(xiāng)情。拜讀,學(xué)習(xí)。
一本正經(jīng)說胡話,嬉皮笑臉吐真言。
3 樓        文友:浩渺若塵        2021-08-16 20:05:58
  菁茵寫狗狗都與眾不同,看我那年寫狗狗的文章,文筆幼稚!等我有靈感,也寫一篇狗狗
浩渺若塵
4 樓        文友:郭永滌        2021-08-16 21:07:41
  星移斗轉(zhuǎn),時運交移,質(zhì)文代變,遙祝安好。
副高職稱,著述多部。
5 樓        文友:靜夜清音        2021-08-18 08:47:20
  平庸懦弱、老死終身的狗,安于現(xiàn)狀、半路被出賣的狗,敢于抗爭郁郁寡歡的狗,出身貧苦因禍得福的狗,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命運。說的是狗,隱射的卻是四種不同的“人生”。
又名菁茵
6 樓        文友:淡泊寧靜社        2021-08-19 16:37:30
  佳作欣賞,已向江山精品審核組申報!
淡泊寧靜社
7 樓        文友:林間風(fēng)吟        2021-08-21 14:02:58
  又見菁茵老師美文,欣賞學(xué)習(xí)了!
8 樓        文友:開心的秋蟬        2021-08-23 16:35:20
  愛狗懂狗的作者一定對它們的內(nèi)心世界非常了解。拜讀學(xué)習(xí)后深有感觸,其它狗狗的忠誠,不被所有人理解,它們的生存艱難被美文詮釋地非常到位。
9 樓        文友:菁茵        2021-08-27 09:19:05
  感謝社團鼓勵,感謝文友們的精彩點評。
心若草木,向陽而生~~
共 9 條 1 頁 首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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