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航】我見青山多嫵媚 (隨筆)
一位可愛的文友,讀了我的文字,看了我的筆名——嫵媚青山,把我當成了一個溫婉漂亮的女子了,多好玩。
估計不光這位文友,好多讀者可能都會誤會,說起來,這可不怨大家,怨只怨起這名字的人——我自己。如果我給自己起名巍巍昆侖,或者什么人猿泰山之類的,估計就不會產(chǎn)生這樣的誤會了。為了澄清誤會,以正視聽,筆者覺得有寫一篇文字的必要了,說說我這名字的由來,如果看完之后,大家覺得這名字還不合適我,那我今后就改名“人猿泰山”,但是又擔心這個名字涉嫌侵權,叫什么好呢?真愁人啊!
難怪魯迅先生一生給自己起了180多個名字,看來他老人家也常常為姓名所累,以至于后世很多人都不知道魯迅姓什么,真實名字叫什么。
前幾天讀汪曾祺先生的文章,其中有一篇叫《老年的愛憎》,里面有這樣幾句:魯迅是反對這種通達的?!蹲8!防雉斞傅谋炯沂迨逄蒙蠈β?lián)的下聯(lián)寫的便是“世理通達心氣和平”,魯迅是對這位講理學的老爺存諷刺之意的。你看,連汪曾祺先生都誤認為《祝?!分械聂斔睦蠣斒囚斞赶壬谋炯沂迨?,忘記了《祝?!肥切≌f,里面的人物,是魯迅先生杜撰的。
筆者在教讀這篇小說時,經(jīng)常有學生把小說中的“我“當成魯迅,把魯四老爺當成了魯迅的本家。這也說明,魯迅的小說太貼近生活了,以至于那么多的人弄假成真。
有人可能會疑問,魯迅先生為什么非叫他“魯四老爺”,為了避免誤會,何不叫他“趙四老爺”“錢四老爺”“孫四老爺”之類?我想其中的原因很復雜,文學作品忌諱重復,哪怕是姓,國人對其很敏感。魯迅先生之前的作品《阿Q正傳》里面已經(jīng)寫過趙太爺趙秀才、錢洋鬼子之類的,《狂人日記》里也寫了趙貴翁,《風波》里被“七斤”罵“賤胎”的叫趙七爺。估計當年這些作品問世的時候,趙姓讀者心里上肯定不太痛快,他們心理肯定會嘀咕,姓魯?shù)倪@家伙是不是吃錯藥了,怎么專跟我們姓“趙”的作對,是上輩子欠你們家錢沒還?還是哪個姓趙的欺負你老婆打你家孩子了?
你看,寫者無心,讀者有意,當一個作家,確實挺不容易。糊里糊涂,不知就把誰得罪了,沒辦法,生活中有些人就喜歡對號入座。
其實,魯迅先生自己也吃過這樣的掛落兒。當年,唐弢先生寫了一篇文,招來了不少謾罵,但罵的對象都指向魯迅先生,罵人的人誤認為那篇文是魯迅寫的,因為魯迅也姓過一回“唐”,用唐姓筆名發(fā)表過文章。
所以,你看,國人在這方面的嗅覺多靈敏。為了避諱,也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魯迅先生在《祝?!防锞妥屗睦蠣斝铡棒敗绷?,我寫我自己罵我自己還不行。就像郭德綱和于謙說相聲,故事里面經(jīng)常挨罵的,常常被糟蹋的,都是于謙的父親和媳婦。沒辦法,說別人,人家也不干呀。但明白人都知道,這叫指桑罵槐,這叫藝術手法,誰要是叫真了,替于謙、于謙的父親、于謙的媳婦鳴不平,誰就是老外了,您那素質,就甭去聽相聲了,那錢,花得太冤枉。
今年是魯迅先生誕辰140周年,估計他老人家是沒法出來澄清了,作為他的仰慕者,一個重孫輩的末流文人就在此替他澄清一下,先生不姓“魯”,姓“周”,原名叫周樹人,但得叫“魯迅”,不能叫“周迅”,各位可記清楚了,不然,引起什么官司,可別讓我跟著吃掛落兒。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樹人”先生誕辰140年了。一個多世紀以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樹人。
可悲的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后人卻把這個名叫“樹人”、一生都在樹人的真人樹成了一尊神,一尊只會橫眉冷對的兇神,一尊只會金剛怒目的惡神,一尊只會令人敬而遠之的假神。這恐怕是九泉之下的先生最最痛恨的事,因為先生一生都在求真,只想做一個真人,一個悲天憫人的真人,一個疾惡如仇的真人,一個有菩薩心腸的真人,一個幽默好玩的真人。
本來是要解說自己的筆名的,一下子卻扯到魯迅他老人家身上去了,而且扯得那么遠,這就是文人的通病——能扯。請諸君見諒則個,言歸正傳吧。
本人生在沂蒙山,長在沂蒙山,考大學考到了長白山腳下,大學畢業(yè),理想是到北京的金山,現(xiàn)實是到了北京的牛欄山,一頭扎進牛欄里,做了半輩子的孺子牛,我的微信名字,就是孺子牛,在這方面,我和魯迅先生很像。怎么又扯上魯迅了,沒辦法,相似的地方的確太多了,個頭都不高,我比他稍高點,這可能是我唯一比他高的地方。個頭不高,名字里面卻都有“山”,魯迅,字豫山。這說明什么?我們都是仁者,仁者樂山。
猶記得當年要上小學的時候,該起個大名了,之前父母一直都呼我乳名。父母沒文化,不會起名。我們這一輩泛“成”字,我的堂兄堂弟們有叫成軍、成全的,有叫成海、成江的,我歪著腦瓜想了半天,抬頭看看家南面的大北山,說道,我就叫“成山”吧。從此,這個名字就成了我的代號,漸漸地取代了我的乳名。一代就是幾十年,而且看來還要長久地代下去。不過父母一直都叫我的乳名,從來不叫我的大名。直到后來我上了高中,他們覺得我是大人了,不好意思再叫我小名。但還是不習慣叫大名,于是他們就叫我“老大”或者“他大哥”在這一點上,我和魯迅先生還是一樣,都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都有兩個弟弟。
名字里有了山,骨子里也喜歡山,從此便和山結下了不解之緣。
近幾年,工作之余,又開始喜歡舞文弄墨,給自己起個筆名吧。幾乎剛有這個念頭,“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一句就從腦子里蹦出來了,于是“嫵媚青山”就誕生了。少見多怪者可能會好奇,你一個其貌不揚的堂堂須眉,叫“青山”還則罷了,竟然敢叫什么“嫵媚”,是不是變態(tài)?是不是褻瀆?就尊下這副尊容都敢稱“嫵媚”,那天下人是不是都可以叫傾國傾城了。諸君暫息雷霆之怒,請允許我慢慢道來。
“嫵媚”一詞,因為都有“女”字偏旁,所以常被人誤解為女子姿態(tài)美好,屬于女子專用。其實,不然。有些奇男子也是可以用這個詞的,請看,《三國志·魏志·鐘繇傳》:“至于荀公之清談,孫權之嫵媚?!薄缎绿茣の横鐐鳌?,“帝大笑曰:人言徵(魏征)舉動疏慢,我但見其嫵媚耳?!睂O權和魏征都是各自時代的風流人物,都是鐵骨錚錚的男兒,卻都成為別人眼中的“嫵媚”之人,這個“嫵媚”何意?恐怕和女子的姿態(tài)美好沒有什么關系,它應該更接近于辛棄疾“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中的“嫵媚”,那么,讓大詞豪辛棄疾如此欣賞,如此自信的“嫵媚”到底是什么樣子呢?我以為它是生命自內而外透露出的瀟灑、坦蕩、自由且不乏可愛的那么一種氣質、一種風度。注意,我說的生命,可以指人,男人女人不限,亦可以指物,辛棄疾眼中的青山,陶淵明悠然看到的南山,與李詩仙相看兩不厭的敬亭山都可以稱得上“嫵媚”,甚至一片孤云、一朵野花、一只鳴鳥、一條翔魚……
雖說生命皆可嫵媚,但是,現(xiàn)實生活中,真正嫵媚的生命,很少。就像筆者,雖然自稱嫵媚青山,但瀟灑、坦蕩、自由、可愛好像都有點,但又僅限于有點,離真正的“嫵媚”,還遠遠不夠。只好自我安慰,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其實,古往今來,名如其人者,固然不少,名不副實者,亦比比皆是。就如筆者,名字中有山,筆名中有山,可其實海拔不足170厘米,實實在在一小土丘而已,也因此只能自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先圣孔丘,雖名丘,可據(jù)說海拔近200厘米,的的確確是一座大山,他老人家最終也長成了中國文化的泰山。而魯迅先生,盡管個頭還沒有我高,但在我的心目中,卻是一座真正嫵媚的高山,足以供我用一生來仰望欣賞。
與山如此有緣。也許自己的前生真的就是一座山,雖不高,沒什么,嫵媚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