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初見】撿一把桂花私藏(散文)
周五是我一周前與客戶約好一起去蘇州開會的日子,但我還要順道捎著女兒去學(xué)校。
七點(diǎn)半準(zhǔn)時將女兒從被窩里拽起來,催促著匆匆吃完早點(diǎn),便右肩膀背著自己的電腦包,左肩膀背著女兒的小書包,左手捏著一杯剛沖好的茶水,右手牽著女兒,與妻子匆匆再見,便按開電梯出門了。整個樓道以及電梯里都彌漫著一股香甜清新的味道,我知道,樓下的桂花一定是肆意的開放了。我再一次站在門口的兩顆桂花樹下,盯著樹上繁星般的桂花兒,心里忍不住冒出一個稍顯矯情的想法。
桂花之與我,恰如初戀,甚至熱戀。我初見桂花,到喜歡上桂花其色,其香,也只是短短兩三年時間。在此之前的三十多年人生中,桂花在我的概念中,僅僅存在于諸如“自有秋香三萬斛,何人更向月中看”這樣的詩句中,憑著詩句,我往往會閉眼想象,桂花如盤?亦或如炬?
北方少桂花,或可能有,但我是真沒見過。至于我的老家,我?guī)缀蹩梢晕鋽嗟卣J(rèn)為就是沒有桂花的。廟莊不大,但山大草木多,如若有一棵桂花樹,也足夠香遍整個村子的,而事實(shí)是金秋十月的廟莊,彌漫在村里的除了漫無天日的大風(fēng),就數(shù)雞頭瓦片般的雪花了。廟莊角角落落里,哪里有狼毒花,哪里有野菊花,這個我都能閉著眼睛如數(shù)家珍,甚至我都知道哪個朝陽的山坡上能挖到野甜瓜,哪一塊草甸子里能找到苦苣菜,出于這點(diǎn)優(yōu)越感,我完全斷定,廟莊壓根就沒有桂花。
初到申城那個金秋九月,夜間行走在人少的路上,突然被一陣陣清香包圍了,這香氣實(shí)在大愛,香而不膩,甜而不齁,一切恰到好處,但又完全陌生,我很納悶,這到底是哪里飄來的味道?到最后也沒尋到出處,便自我做出斷定,一定是剛才走過去的女子身上散發(fā)出的香水味兒吧,畢竟申城女子多時尚,其香水自然也是價值不菲之物,聞著味道,就知一定不是便宜貨。尋思著,一步步往家里走了去。
再幾日后,與同事一道去了嘉善開會,會后對方老板邀約一起用餐,車子繞道行駛大約十多分鐘終于停在了一個不小的飯店門口,下車準(zhǔn)備進(jìn)門,但鼻頭又被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所吸引,遂不忍而四下里尋找,做東的老吳見我此狀,估計(jì)摸索到了我的心思,難怪生意人都善揣摩。便笑呵呵走近前,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這個季節(jié)好啊,你看這桂花,開的多熱鬧……”站在前面的我聞之,方才恍然大悟,心想:“哦,原來這是桂花香?”但又顧及面子,怕被人笑話我沒見過世面,便點(diǎn)著頭附和道:“是啊是啊,這味道實(shí)在讓人喜歡?!崩蠀窃俸呛且恍Γ钢已矍暗囊粋€樹,道:“政府當(dāng)年可能是為了省錢,種的這都是銀桂,這味道遜色多了,如若都種上金桂或者丹桂,那才好呢……”說著,朝樹擺了擺手,繼續(xù)道:“銀桂,不值錢,不值錢,沒啥用……”說著,挽起我的胳膊,示意我該進(jìn)店用餐了。我在老吳的拉扯下,沒好意思多看,不過我也就在此刻,才知道自己就站在桂花樹下,眼前的樹就是桂花樹,這香氣,就來自這里。
那日與桂花匆匆邂逅,又帶著酒氣匆匆而別,對于桂花樹以及長在樹上的桂花卻沒留下任何印象,唯一留下來的依舊是那一抹讓人不能忘卻的清香,于是,“尋桂”成了我在那之后幾天最大的樂趣。此說“尋桂”,一是在這座城市里尋找桂花,二是在網(wǎng)絡(luò)上查閱關(guān)于桂花的所有信息。至此,桂花晚于杏花,桃花,狼毒花,野菊花等,它姍姍而至,在我三十五歲的時候,才讓我認(rèn)識了它。
最早得知桂花這個字眼兒,可能還要?dú)w功于那首《八月桂花遍地開》的老歌了。那時候只知歌名,也知“革命的旗幟豎起來”,但到底什么是桂花,桂花長啥樣兒,它到底和革命的旗幟有什么關(guān)系,卻一概不懂,也懶得去尋思,只會跟著大家一起唱。到后來學(xué)會了很多流行歌曲,這首唯一和桂花有關(guān)的歌兒也早就丟掉了。再到后來與桂花沾染上邊兒上的,得感謝早期一位旅游回來的朋友帶給我的一盒糕點(diǎn)。糕點(diǎn)名“桂花糕”,我只當(dāng)是一個名字而已,如同高粱飴,山楂片一樣,雖然桂花糕第一次吃,但其名字卻僅僅是一目帶過,又因我素來不喜糕點(diǎn)等甜膩食品,所以那桂花糕到底什么味道我完全不記得了,或許我壓根就沒吃吧。在那之后,我的生活中似乎和桂花沒有任何交集,我不認(rèn)識它,它也自然不認(rèn)識我,彼此在兩個世界中,平行生活卻無相交。至于地理和氣候原因,更是天意而已,網(wǎng)上說,桂花喜溫,喜日照,怕干旱,如此看來,我前文的推斷沒錯了,桂花壓根不能在大西北活下來,更別談開花了,大西北倔強(qiáng)的風(fēng)和鋒利的日光只適合如我一般不怕死活的狼毒花和不值錢的桃花杏花而已。桂花如江南水一般的女子,怎能經(jīng)得住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如此一來,我說我三十五歲之前沒見過桂花,就不奇怪了,我如是安慰自己。
初識桂花以為詫異,也頗驚喜,因此得了空便尋花而去,聞香而走,只可惜桂花矯情也高冷,它不在姹紫嫣紅的春夏,與百花爭艷,也不與初秋的粉黛奪色,偏偏等其他花兒落去,氣溫逐漸降低,才飄然而至,每每桂花飄香滿街頭的時候,往往是申城秋雨朦朦,清冷漸至的時候。微涼稍冷的晚秋之風(fēng)吹起,絲兒一樣的雨飄了三天,沉寂了大半年的一棵棵深綠的桂花樹上,在葉子和葉子中間,細(xì)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一骨朵一骨朵的、或白、或黃、或橙的小球,這便是桂花苞蕾了,此時香味已然初現(xiàn),但不濃郁,需湊上去才能聞到,不過這個時候也是最讓人期待的時候。因?yàn)橐灰怪g,此景便不再,取而代之的將會是滿樹簇?fù)淼幕虬咨?,或淺黃,或橙的滿開的桂花兒了。此時出門,不需多留心,桂花香早已彌漫到了四處,呼吸之間,容不得你去推辭,就會與桂花來一個親密接觸,那種清香,沁人心脾但絕不甜膩,其味道就如其形,艷而不妖,如山間的螢火蟲一般,星星點(diǎn)點(diǎn),隨風(fēng)擺蕩,隨風(fēng)飄過。我雖非嬌柔女子,但我自打初見桂花,就大愛它了,我在想,假若桂花是一位江南女子,它一定是我夢里最想要追求的伊人了。
當(dāng)然,據(jù)說桂花還是上好的草藥,可以養(yǎng)顏,舒喉,去痰、止咳……不過我一不是從醫(yī)之人,二不是科普之士,所以自始至終對這點(diǎn)我不愛追究,至于它能入茶,入酒,入食,我皆不善探求,我本平凡布衣,能在每年晚秋時節(jié),嗅幾日桂花的香氣,已經(jīng)是天大的造化了,哪能還敢思索這些過分的心思呢。
今年搬家,住進(jìn)了另一小區(qū),小區(qū)綠化頗佳,樓下幽靜,綠植小涇相間,青桔樹,柚子樹爭相而長,其間自然少不了桂花樹,我仔細(xì)觀察過,有普通的銀桂,有四季桂,還有丹桂和金桂,我們單元門口的兩棵很大的桂花樹,便是傳說中的金桂。這幾日申城溫度驟降,桂花爭相開放了,整個小區(qū)里彌漫著桂花的香氣,甚至連樓道里也都是桂花香。我叮囑妻子,白天多開窗,看桂花香能不能飄進(jìn)來,那樣的話就可以枕著桂花香而入眠,豈不美哉?妻子懟我:“想的美啊大哥,十幾樓呢,香味兒早被樓下的人家吸完了好不好!”聽之,悻悻然不再言語。不過我總在琢磨著怎么能把這味道留下來,于是我打起了樓下那兩棵樹的注意。
女兒見我呆呆看著眼前的桂花樹一直不走,便拉著我催促:“爸爸快走呀,遲到啦。”
我回頭看了看女兒,再看了看腳隨風(fēng)飄落下來的、滿地雪瓣一般的桂花,忍不住對女兒說:“妞妞,幫爸爸撿些花兒吧?”女兒聽之,頓時興奮了,與我爭著,將地上一朵朵落下的桂花撿了起來。
那一日,我的后座上放著一把桂花,滿車的香味兒陪著我一起出差,一路有桂花相伴,心情也不覺變得異常好,聽著車?yán)锏囊魳?,我不禁跟著哼了一路?br />
我有一個大膽且略顯矯情的想法,我還要繼續(xù)去撿更多的桂花,而且這事兒得抓緊辦,桂花花期短,可能幾天后就不見了,再見得是來年哦。
我可能會將其曬干,然后找?guī)讉€純棉的布袋兒將其分裝,一袋放在車上,一袋放在床頭,再若還有,我會放一包在每日隨身的背包里。如此,我便能每天時刻能聞其香,一年四季可見桂花,豈不美哉!
古有黛玉葬花、哭花,今有雪凌撿花,藏花,雖然她是嬌柔多情女,我是烈性北方男,但愛花總歸沒錯,更何況我愛的是不與百花斗艷,卻香氣四溢的桂花。
撿一把桂花私藏,藏到來年春夏時節(jié),與午后的清茶作伴,想必定然是一番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