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亭】此心安處(散文)
我是個戀家的人,總覺得那個有著母親氣息的地方,能讓我的心靈平靜,讓我的勞累緩解,世界,總在那里變得孩童般溫暖純凈。
周末回家一趟,前庭后院濃蔭匝地,雞鴨鵝狗成群結(jié)隊。東窗前一樹玫瑰,西窗外一叢芍藥,花開正艷,馨香盈袖;一畦春韭綠,兩行菜花黃,南瓜秧伸了蔓兒,辣椒苗兒打了苞兒,鮮嫩嫩,綠油油,生機(jī)盎然。想著五柳先生夢想的田園,不外乎就是如此。
父母年邁,好在依然健朗,更難得的是忽然恩愛非常:暴脾氣的老頭兒處處惟老太太馬首是瞻,木訥寡言的老媽居然還會贊美老頭兒勤勞肯干體貼人!
我母親信佛,每到初一十五都要燒香,念叨些求菩薩保佑的人和事兒:這其中包含了老伴兒,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孫子外甥侄子侄女兒,還有兄弟姐妹……我有時很想笑她:“您燒的香火不多,求菩薩的事兒可不少,菩薩恐怕都忙不過來啦。”但每每看到她的虔誠,我便無言了。我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禱告來訴說她的心意:對生活的感恩,對親人牽念,對家人的祝?!?br />
因為心懷慈悲,母親總是善待身邊所有的生靈,她的口頭禪就是“那也是一條命啊”。
母親是最喜歡燕子的。她說“燕子戀故主,家里廊檐下的幾窩燕子都是舊年的故友,是必要善待的”。因此每年春夏季節(jié),家里的晾衣桿上,土墻頭上常常群燕啁啾:筑巢、生蛋、孵崽兒、喂食……忙忙碌碌,如火如荼。而老屋躺在陽光里,倒是顯得異常寧靜,仿佛這世界亙古以來便是這副模樣。
有一年,一對燕子把家安在了堂屋的正梁上,恰是正中間的位置。于是麻煩來了:往年入夏前,我母親都會在窗外釘上一層紗網(wǎng),以阻擋蚊蠅地侵?jǐn)_。等到了深秋,蚊蠅少了,紗網(wǎng)也因煙熏變得黑乎乎的了,遮擋了冬日可貴的陽光,母親便把它們摘下。然而這對燕子夫妻提前入住了,它們每日里進(jìn)出覓食,都必經(jīng)由屋門兩邊的窗子,紗網(wǎng)是糊不成了,連同夜里關(guān)窗也不能。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它們占據(jù)屋梁正中,自從生了小燕子,它們進(jìn)出的頻率增加,有時竟堂而皇之地走正門了。那些新生的小燕子嗷嗷待哺,吃得多長得快拉得更多,堂屋正中央的地面上經(jīng)常落一灘乳白色的糞便,掃都掃不凈。大家每日里不知要從這梁下過多少遍,有時一不小心就中了招兒。
父親很是生氣,每每要捅了它。母親說什么都不同意。她說“燕子不進(jìn)愁家,前幾年你病著的時候,連屋檐下的燕子都不來了呢,今年來了三窩燕子,熱熱鬧鬧的,證明你的病大好了,是喜事兒。”父親便不言語,也不再提這茬兒。
好在來年春天,這家燕子搬走了。母親又說,“燕子是有靈性的,它們?nèi)ツ晏砹藖y,今年自動就不來了,不用人趕。”
忽然想起一句話,"每一只蝴蝶都是之前一朵花的精魂,是花的前世來會見此生?!蔽蚁?,于母親而言,每一只燕子或許是前生我們身邊的精靈,因為緣分來尋,所以似曾相識。
父親十幾年前因食道癌做了手術(shù),雖然手術(shù)很成功,但本來就不胖的他,現(xiàn)在更是瘦骨嶙峋了。人老了,更加渴望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我的父親尤其如此,他天生是個愛熱鬧的人,喜聚不喜散的。有些日子不去,他便要打電話詢問。
每次我們?nèi)チ?,他都很高興。忙里忙外地張羅,不停地炫耀他做的飯菜的美味,只為看我們多吃一點。父親愛好廣泛,尤其喜歡二胡。這些年消閑下來,便每天自娛自樂地拉上幾段,我雖不大懂,但也覺得他用心演奏的曲子極富韻味。
那一年中秋節(jié)前的一個周日,恰好是父親的生日,又難得的遇到雙休日。記得以前他總是為了一家人能聚一聚而選擇在周六周日過"偏生日"的。
我給他定了一個生日蛋糕,從他做手術(shù)的那一年,我每年都會給他買。雖然農(nóng)村并不流行這個,但我看得出,父親在念叨“又貴又不實惠”的同時,臉上蕩漾起孩子一般的幸福和快樂。當(dāng)我和孩子們給他唱起生日歌,他的臉更是不由自主地笑成一朵燦爛的菊花。其實整個蛋糕他吃不了多少,只不停地張羅著讓孩子們吃,讓大家吃??墒撬呐d奮與滿足,讓我們看到希望,看到幸福。
母親從不參與這樣的場面,即使是專門為她過生日,她也總是躲在灶間忙碌。但在她不辭辛苦勞碌的同時,每每會為這樣幸福的場面悄悄抹淚。她是個太感性的人,經(jīng)常因為親戚朋友對她的好感動到流淚,只是她不善于用語言表達(dá)。
回來的時候,照樣拎了大包小包滿載而歸,那是家里菜園自產(chǎn)的蔬菜,新鮮環(huán)保、花樣繁多,而且總是母親親自摘了又收拾干凈的,散發(fā)著淡淡的泥土氣息和淡淡的青草味兒。那是夏天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我與東坡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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