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衣的店，用拙木陋磚裝飾著門面，質(zhì)樸而又厚重的年代感，在繁華的現(xiàn)代都市里，讓人們的情懷，一下子神游回到了一百年前。
　　 那個肥褲短襖的民國酒保，不懼風(fēng)雨，一年四季里，不知疲倦地拿捏著它謙恭的定式，憨態(tài)可掬地招攬著往來的酒客。門楣上黑色的匾額，雕嵌著四個金色大字，那是當(dāng)代大儒范曾手書的“高賢老酒”。
　　 紫衣經(jīng)營的，是寒地黑土孕育了百年的瓊漿玉液。
　　 地處松花江北岸的綏化，與冰城哈爾濱隔江相望，得天獨厚地占據(jù)著黑土地的中心地帶。秋季里漫山遍野的紅高粱，如詩如畫，是綏化這個糧食大市，盛產(chǎn)的農(nóng)作物中極具色彩的一個品類。
　　 除去黑土肥沃的地力之功，讓東北紅高粱擁有品質(zhì)上乘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這里的人們，精準地把握著播種與收獲的時機，方能讓它在120多天的無霜期里，毫不浪費地吸取著的天地精華，積蓄出籽實里八成半以上的糖類化合物、維生素、葉酸和礦物元素。這樣的飽滿，是其他地區(qū)的大高粱，所無法企及的。
　　 紫衣店里的酒香，綿長醇厚，用的原料糧，就是這些漫山搖曳的黑土地紅高粱。
　　 跟好吃的豆腐一樣，酒類的釀造，離不開一泓好水。西南山區(qū)里出好酒，其中的佼佼者如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董酒、郎酒，以及珍酒尖莊鴨溪窖，無不仰仗于游弋在丹霞地貌里的那條赤水河的恩賜。
　　 電商朦朧時期的我，混跡在江湖的不由自主里，時常在大塊吃肉的興致里端起大碗煮酒論梟雄。那一日在高賢集團的綏化總部，品嘗過他們的“十年窖”后，在民總的攛掇下，義無反顧地驅(qū)車奔去了惠七。
　　
　　 二
　　 惠七是望奎縣的一個古老鎮(zhèn)落，集團的酒廠，就在鎮(zhèn)子中心的一個大院子里。一棵古榆蔭佑著一塊黃崗巖的拙樸，碑石上面的“神泉”兩個字，含情脈脈地守護著石砌的井口?！斑@口老井，是小興安嶺的暖礦泉余脈，水甜，卻不能多喝，”看著我們的詫異，儒雅的民總神秘一笑，搖動著轆轤把兒，把水桶放進井口：“井水里有酒，5°的酒，喝多了會醉……”搖動轆轤，一桶略帶乳色的清澈，避開樹蔭斑駁，蕩漾在午后的陽光下。
　　 民總是集團的董事長，商海里多年的打拼，讓他練就了企業(yè)家的敏銳。收購這家因銷售不暢而瀕臨倒閉的酒廠，他看中的，不單是高賢老酒的品質(zhì)價值，更是高賢老酒風(fēng)雨里積蘊了百年的黑土地文化。
　　 舀一瓢井水入口，果然甘冽圓潤，喉頭舒爽。唇齒間游弋出的那5°的酒感，其實，就是這來自深層巖隙里的礦泉，所富含的鈣、鉀、鎂、鈉等礦物元素，和罕見卻又極為有助于糧食成酒口感的鍶和偏硅酸，一起融合出來的香甜味道。
　　 這口老井，讓高賢老酒別具靈魂，民總對他感恩有加，說起它的來歷淵源，如數(shù)家珍，侃侃而談——大唐初期的一個冬天，居住在松花江兩岸的滿族祖先黑水靺鞨部族，卷入了一場緣起地盤之爭的戰(zhàn)斗。兩個高句麗部族的聯(lián)合夾擊，讓靺鞨部招架不住且戰(zhàn)且退。缺糧斷草瀕臨崩潰之際，靺鞨首領(lǐng)赫然在冰天雪地里看到遠處有輕霧彌漫，好似人煙。近前一看，卻只是一口熱氣蒸騰的獨眼暖泉。大失所望之下，饑餓疲累的人們只能以水充饑，沒想到泉水裹腹，竟讓將士們渾身發(fā)熱、精力倍增。于是安營扎寨，穩(wěn)住陣腳，繼而一鼓作氣，擊敗了追兵。從此，靺鞨部族的家眷老小，便圍著這口救命的暖泉周邊世代定居了下來。這個地方，就是今天富庶的惠七鎮(zhèn)，那股救命的暖泉，當(dāng)然就是眼前這口依然甘甜的“神泉”。
　　 “這個時間，該分酒了”，民總抬頭看了看偏西的太陽，循著一縷酒香帶我們拐進了熱氣彌漫的蒸酒車間。
　　 這是一處大開間大進深的土坯老廠房，幾個工人圍在連續(xù)的幾口大鍋邊忙活著。“分咯”，一聲短促利落的吆喝，出自一個白褂加身的老師傅口中，幾個徒弟立馬把接了小半下熱酒的木桶移開，汩汩清冽，流進新接進來的木桶……
　　 “好香，快給我嘗嘗……”一個嗜酒的同伴操起一柄木把兒的長勺，伸進剛移開的木桶：“那個不行，接流上的喝?！睅煾的昧吮K帶刻度的量杯，在流嘴兒上接了酒分好在幾只細直口的高腳杯里，遞給我們：“這是二鍋頭，現(xiàn)在的度數(shù)在70以上，降度陳釀后，就出成品酒了，”伸手指了指徒弟倒進大木槽的半桶解釋說：“那是酒頭，要潑回酒醅里去二次發(fā)酵?！?br />　　 “哦、哦，這么多講究……嗯，好酒哦好酒！”同伴不待酒涼，一邊莫名其妙地看著大木槽，一邊迫不及待的喝下了一口溫?zé)岬睦暇?。我笑著這位耿直豪爽的東北漢子改不了的猴急，搖著酒杯，看掛在杯壁上的酒液慢慢下流直到?jīng)鐾?，輕輕押了一口，一股熱流，細若游絲，直下肺腑。
　　 多年浪跡江湖的耳染目濡，我多少學(xué)會了些品酒的技巧，也沾染了某些場合下不知欲知，卻放不下臉面光明磊落不恥下問、故作矜持守株待兔隱忍偷學(xué)，這樣實則更加不要臉的“臭毛病”。
　　 靜止了的酒杯里，細密的酒花星碎，半天，方才緩緩消散……
　　 “好酒一趟線，孬酒辣一片”這句酒諺，說的是糧食釀造酒和劣質(zhì)勾兌酒，從口腔經(jīng)咽喉食管入胃的過程里，酒液帶給人們胸腔器官刺激的直覺感受。而觀察酒花對酒質(zhì)優(yōu)劣的區(qū)分方法，則是看器皿中盛放著的酒體，晃動產(chǎn)生的氣泡狀態(tài)和消失過程的快慢來確定——氣泡細密均勻、消失緩慢的是優(yōu)質(zhì)糧食釀造酒，反之，則是劣質(zhì)或勾兌酒。
　　 酒坊里的那位師傅，一邊觀看著酒流兒調(diào)整火候，一邊指揮徒弟們，把大木槽里溫度適中的酒頭，抬到燒鍋另一側(cè)，盡數(shù)潑灑進幾個正有酒醅發(fā)酵的地下窖池中……
　　 諾大的車間里，除了中間的幾口大燒鍋外，地面下幾乎布滿了或滿或空黑黢黢的地窖。民總指點著腳下幾個輪空的地窖對我們說：“這些果泥地窖，是用遼東半島的優(yōu)質(zhì)水果，摻雜在本地的黃泥黑土里攪和成槳泥，再拉砌而成的，年頭最少的也有幾十歲了?！蹦抗馑?，幽暗的窖底，幾洼殘液泛光，竟似有柳綠花紅簇擁。一揮手：“那邊的幾十個，是民國時期‘德裕恒’的老窖，快滿百歲了，后建的地窖，用的就是那里面的老曲蘗?！?br />　　 看我們聽得似懂非懂，民總笑著說：“看見這些空窖了沒，底下的花花綠綠，就叫曲蘗，是蒸餾酒離不開的微生物菌群?！?br />　　 不是高賢老酒么？我品醊著剛出鍋的老酒，香醇綿潤間揮之不去的那一絲辣冽，疑惑著民總口中的“德裕恒”。轉(zhuǎn)了一圈回來，我的手中，還攥著那只高腳杯。
　　 “酒中有深味”，民總笑侃著我的不離不棄：“都說酒里有文化，咱這個高賢老酒啊，里面藏著的，可不都是綠蟻新醅、紅泥火爐，其中的枝枝蔓蔓兒，可不是‘兩三點雨山前，七八個星天外’，能說了就清、道了就明的……”
　　 我早就知道望奎縣是遠近聞名的全國詩詞之縣，而且是二十一世紀之初黃河以北的唯一。生于斯長于斯又事業(yè)于斯、飽受熏陶再經(jīng)過高等學(xué)府鍛造的民總，骨子里的詩韜詞略，自是不能小覷。此番光景下民總的興起，我們這一行酒囊飯袋之徒，胸?zé)o點墨，哪里招架得住？
　　 “民總深邃……”敷衍中一仰脖，我啁下了杯中的余孽，燥熱濡心，腦子里反倒靈光一現(xiàn)：“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脫口而出。
　　 民總會意，哈哈大笑，過來拉起我的手，“落雪，落雪時，來吃老鄉(xiāng)的殺豬菜怎么樣？”落日的余暉里，走向業(yè)已發(fā)動了的座駕……
　　
　　 三
　　 紫衣的店里，沒有通常的貨柜，個性櫥窗里疏疏落落著高賢系列的各色瓶裝老酒，眾星捧月的位置，獨寵著晶藍琉璃瓶的“高賢1909”，這樣子的匠心獨運，讓市井酒肆的平常，在這里活脫出了詩酒文化的不凡底蘊。兩側(cè)裝點的復(fù)古廊檐庇佑下，大大小小拙樸的壇甕，烙印著年代的跡痕，娟娟飄逸的老酒醇香，浸淫著時光的罅隙，把“德裕恒”的故事，在滾滾紅塵里默默述說。
　　 那個暖陽慵懶的下午，一位黑衫老者踱進紫衣的店里，他的手上，牽著個蹦蹦跳跳的孩童。老者駐足不語，盯著廳側(cè)一幅“德裕恒”擔(dān)水潤料的老照片。紫衣示意，店員打開了廊檐下的射燈，柔和的燈光，清晰了擔(dān)水人盤在頸項上黝黑的粗辮子。老者凝神，有意無意間撩抹著一縷飄在額頭的華發(fā)。
　　 紫衣躡手躡腳，過去遞了一只三錢的青花瓷散口小杯在老者的胸前。鼻翼翕動，半晌，老者擎在掌心中的酒杯慢慢劃過鼻下，略一停頓，低頭淺嘗：“德裕恒，還真是惠七的德裕恒！”
　　 老者把玩著那只青花小杯，圍著盛滿高賢散白的壇壇罐罐逡巡了一圈，腳步立定的那幾個小口紫壇，正是高賢老酒里的極品——唯一使用了“德裕恒”字號的醬香白酒。老者輕輕摩挲著包裹壇蓋的大紅綢布：“高家大戶的酒喲，這壇子里裝的，是高家的老酒，也是咱黑土地的滿州文化呀丫頭……”紫衣半蹲著抬頭，手里撿起的一只“嘎拉哈”，正遞給那個獨髻沖天、唇紅齒白的孩童。
　　 這位年逾九旬的滿族老者，就出生在惠七鎮(zhèn)里。老者的童年，趕上了德裕恒燒鍋開張的年月，那個時候，正是反對帝制的大革命時期，幸好，中原如火如荼的軍閥混戰(zhàn)，沒有波及關(guān)東大山中的惠七鎮(zhèn)。
　　 紫衣指著孩童玩弄的“嘎拉哈”微笑：老人家，這個，也是咱寒地黑土的文化呀。老者頷首，那一刻，一老一少的臉上，洋溢滿滿的，都是“身在此山中”的自豪……
　　 滿族跋涉的歷史，跟寒地黑土息息相關(guān)。早在先秦時期，滿族的祖先肅慎部族，就在北起黑龍江，南到長白山，東至大海邊的廣袤區(qū)域里繁衍生息。浩瀚的濕地江河，寬泛的草原山地，給了肅慎先人豐厚的漁獵資源。肅慎改稱叫挹婁，是在戰(zhàn)國的后期，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熟練地掌握了耕種土地和馴養(yǎng)家畜的技法。漁獵收獲饑飽難料的不確定性，讓人們品嘗到了黑土地上的種養(yǎng)，旱澇保收的甜頭。
　　 同一時期，關(guān)東大地上好斗的鮮卑、東胡、契丹等古老游牧民族部落，在互助融合中發(fā)展壯大，也在競爭廝殺中生生滅滅。
　　 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史，弱肉強食就是最高法則，并且貫穿始終。到了北魏，崛起的勿吉部，廢除了挹婁的氏族制度，分生出了幾十個新的靺鞨部落。從隋朝到盛唐，靺鞨的大家族里，栗末、黑水、白山等部落脫穎而出。其中的栗末，率先建立了自己的國家，并受到了大唐的冊封，這個國家，就是那個飽經(jīng)動蕩中毀譽參半的“渤海國”。
　　 此后的兩百多年里，渤海國在契丹和栗末、黑水靺鞨的爭斗中，幾易其手，敗下陣來的契丹，羞惱于對手的強悍，愛恨交加中把“女真”的名號賦予了黑水靺鞨。
　　 從十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的近千年時間里，從女真到滿洲，從完顏阿骨打兼并女真、創(chuàng)制女真文字開始，到猛哥帖木兒離開斡朵倫南遷注重農(nóng)商，從努爾哈赤十三副鎧甲起兵、建立“出則備戰(zhàn)、入則農(nóng)耕”的八旗制度，再到皇太極統(tǒng)一女真、統(tǒng)一漠南蒙古和朝鮮、占領(lǐng)整個關(guān)東，直至入主中原，建立起疆域遼闊的大清王朝，滿洲人英雄輩出，主演著這一時期，九州華夏民族興衰的大戲。
　　 一千年的時間，在歷史的長河里，雖然也只是一個瞬間，但關(guān)東大地上走出來的彪悍民族，真真實實地讓一個農(nóng)業(yè)大國，在這一個時段里，開疆拓土，多民族融合統(tǒng)一，發(fā)展中巍然屹立。這是一串，人類歷史發(fā)展中清晰可見、永不磨滅、進取中不可替代的文化符號。盡管晚清瑕疵頻生，卻也在政權(quán)更迭、列強環(huán)視、內(nèi)憂外患的困境里，委屈求全里實實在在地保住了巍巍中華的基本版圖。
　　 歷史，賞心悅目的圓滿里，總會有不盡人意的缺憾，那，正好是可以留給后世依正方向的銅鏡。
　　
　　 四
　　
　　 華發(fā)老者童年記憶里的老酒，始于清末風(fēng)云突變的1909年。那一年春天，世外桃源般祥和寧靜的惠七鎮(zhèn)，鄉(xiāng)紳高賢的府上，來了一位避難的同盟會革命黨人。
　　 爭斗，是統(tǒng)一融合的過程。爭斗的煙云，各有因源，一波散去一波又起。滿洲的此時，包容著柯爾克孜、赫哲、鄂倫春、達斡爾、鄂溫克和錫伯這些關(guān)東碩果僅存的幾脈土著民族。同時，寒地黑土又以廣博的胸襟，“辛亥革命”前后的二百多年間，來者不拒地接納著西域的回鶻族、朝鮮半島的朝鮮族、域外的俄羅斯族和闖關(guān)東的中原民族。
　　 土生土長的高賢，人如其名。富庶的黑土地給了他家境殷實，也造就了他樂施好善、廣納賢良的美德。
　　 見多識廣的革命黨人，知道高賢的善舉，不同于一般大戶的冷漠吝嗇。感動著高賢老先生對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提攜，感動著老先生對自己和那些流離失所的逃荒人的幫助，便把自己在南方老家精熟的釀酒技藝和助高賢一臂之力的想法，和盤托出。此時，戰(zhàn)亂的災(zāi)民越來越多，高老先生正苦于接濟的力不從心，兩個人一拍即合，立馬決定建鍋燒酒，福澤鄉(xiāng)親鄰里的同時，正好給那些沒有土地的災(zāi)民一個吃飯的營生。
　　 液態(tài)蒸餾酒，簡單地說，就是通過對發(fā)酵好的酒醅在蒸餾鍋中進行蒸煮，把酒蒸汽引入冷卻器后，進行自然冷卻收集的過程。這樣的基本流程原理，品質(zhì)的拿捏，全在根據(jù)不同的酒醅發(fā)酵的成色，掌握住火候的大小和蒸餾時間的短長里。
　　 傳統(tǒng)的取酒方式，多以兩段為主，頭燒酒質(zhì)量好于二段酒。高賢燒鍋蒸餾酒的取酒方式，不同于其他的蒸餾酒，采用“掐頭去尾留中間”的三段法方式取酒。中間部分取為成品酒，酒頭酒尾進入下一茬的酒醅中二次發(fā)酵。根據(jù)需要，部分酒頭，也用于調(diào)味酒的使用。
　　 高賢燒鍋的純品高粱酒，碧透清澈，芳香馥郁，口感醇和，久居寒地黑土的關(guān)東人，習(xí)慣了熱炕頭上吃著野蔌山肴，喝著潤喉止渴的燒鍋，驅(qū)寒活血。
　　 革命者有感于高賢的賢良，和對百姓能過上長久安定富裕生活的期盼，給它取了個寓意深遠的名字：‘德裕恒’燒鍋酒。
　　 黑土地上的紅高粱，和那口神井水，在革命者和高老先生結(jié)下的友情里，融合出了歲月綿長的一縷濃香，直到今天。他們的德裕，卻遠不止這些，那是留在寒地黑土上，“文化高賢”另一個篇章里的精彩……
　　 紫衣受了那個“獨髻沖天”孩童的啟發(fā)，不知哪里弄來了兩副“嘎拉哈”，放在一張有圈邊的矮幾上。八只“嘎拉哈”四只染了靚粉紅，取自農(nóng)家自養(yǎng)的山羊身上，另外四只，保持了本色的晶瑩乳白，紫衣說來自山林里的傻狍子膝蓋上。
　　 電話鈴響起，紫衣拿了遞給我，手里沒縫完的一只靚粉紅的口袋里，掙脫出了幾粒飽滿的去殼紅高粱，白里透粉的米粒兒，珠落玉盤一樣，在矮幾上蹦跳著。
　　 電話是民總打來的，外面黃昏的街道上，這一年的第二場雪，撲簌簌地飄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