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去煙廠(微小說)
一、找工作
放下編織袋,掃視了一圈室內(nèi),室內(nèi)空無一人,也不知老伴去了哪里?老汪苦笑了一聲,又返身走了出去。
咔嚓,身后傳來一聲輕脆的關(guān)門聲。
此時,夕陽正在西天邊上燃燒,晚風(fēng)正在吹拂,身上卻不覺得涼,只覺微微的似火在燒。
看著馬路上來往奔弛的車輛,老汪一時感覺神遙意迷,抬腿邁下了臺階。
剛想邁步往前走,身后卻傳來一聲喊:“過來了,老汪?”
老汪轉(zhuǎn)過身來,瞅見一個中年男子從走道上走了過來,細想一下,老汪記了起來,原來,此人正是五樓的老黃,老黃與老汪還是老鄉(xiāng)呢,都是仙桃人。當(dāng)然,這是為了讓現(xiàn)在的人知道,其實,在老汪的心里,還是喜歡說原來的老地名,沔陽。老汪即刻堆起笑,回答道:“過來了,過來了?!?br />
可在老汪的心里,卻有另一道的聲音在咆哮“要不是老伴十二道金牌,打死都不想過來!”
原來,老汪在漢南,老伴在漢陽,老汪本來也去過漢陽,也在漢陽過過幾天日子,卻因與老伴伴了幾句嘴,一氣之下,過去了漢南,漢南也有一套房子,老汪在漢南以撿廢品過生活,生活過得倒也滋潤!時間一長,老伴氣消,卻終因耐不住寂寞,一天十多道電話,話語甚為尖刻,目的只有一個:過去漢陽!無奈,老汪只得鎖好漢南的房子,用條編織袋裝上換洗的衣服,過來到了漢陽。
老黃聽了,呵呵笑道:“來了好,來了好。”又看了眼老汪,又道:“你家老彭不會再形單影只了?!闭f完,呵呵笑著幾大步跨走了。
老汪氣得牙根癢癢,雙拳捏得咕咕作響,望著遠去的老黃,雙腳不停地直跺腳,側(cè)頭望了眼天邊,搖一搖頭,泄去了一身的戾氣,信步朝條小路走去。
在家呆不住,出去走走,順便也散散心。自從來到漢陽,老汪的心內(nèi)卻似有一團郁氣窩在那里,總也喘不過氣來。
其實,在老汪的心內(nèi),還有點擔(dān)憂,那就是在漢陽這邊,他又能去搞些什么呢?
其實,老汪雖則住在這里,只因時間短,對這周圍也不熟悉。
抬頭看到路頭立了塊牌子,牌子上寫著烽火村路,也不猶豫,邁步順著小路走了下去。
說是小路,只是在路口,一旦邁步走了進去,卻又別有洞天。路約三米多寬,路面雖為水泥筑成,卻因年久失修,又因車輛來回的碾壓,導(dǎo)致坑洼不平。
路的右邊為廠房,轟轟聲時斷時續(xù),在這轟轟的聲鳴中,偶有咚一一的一聲悠長傳來,聽到這聲音,使人聯(lián)想到廟宇中的鐘罄正在敲響。
后來,老汪才知,那里還真有一間鑄造作坊,所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還真就是針對廟宇中的鳴器所鑄造的。
路的左邊是一溜圍墻,偶有瑯瑯的讀書聲,嘻笑聲傳出。
老汪聽了,心中一陣蕩漾,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校園、學(xué)生、講臺……可這一切,卻又似在夢中!
苦笑一聲,又甩一甩頭,似丟出了心中的一切不快,又繼續(xù)往前走。
人是來這邊了,以后的生活該怎么過呢?在漢南,還可撿廢品維持;在漢陽,又能去搞些什么呢?
有了這些顧慮,身上不禁有了沉重,腳步再邁動起來,似灌了鉛樣,再也沒了先前的輕松、輕快!其實,不光身子、腳步有了斤量,就連那頭、眼睛已沒了剛一刻的單一,反而如受了驚的鵪鶉,驚惶惶地兩邊瞅,似乎能有奇跡出現(xiàn)!可直到這條路快走完,奇跡卻并未出現(xiàn)。又看了眼前面的那間超市,老汪似留戀地望了望前面,前面已被排排高樓大廈阻隔斷了,搖一搖頭,又是一陣苦笑,轉(zhuǎn)過身子,就要朝原路返回,可眼角的余光掃到墻上,見墻面上貼了張4A白紙,紙上眉頭寫著“招聘”二字,眼珠并未久留,也只一晃而過,剛想開步行走,腦中卻有小幟飄飄,見此,老汪一愣,止步又轉(zhuǎn)頭看著那張紙,映入眼簾的,依然是那粗黑的“招聘”二字,微皺了下眉,眼珠又往紙下滑,正好看到那正在飄飛的小幟上,似寫著一串?dāng)?shù)字。出于好奇,老汪伸手撕下一條,掃了眼紙上的號碼,也沒在意,又轉(zhuǎn)過身來,拔腿朝回路走,臉上,盡顯滿足。
一抹殘紅,仍在西邊天際賴著。
此時,晚風(fēng)起了,拂在身上,有了些微的柔和。
躲過一輛轎車,跺了幾下鞋上的灰塵,老汪并未即刻開步,站在屋檐下,默默地看著來往的車輛,但這些車輛,并未抹去老汪心內(nèi)的憂愁,反而增添了內(nèi)心的愁悵,不知不覺間,手伸進了褲兜里,指間夾起那面小幟,抽出,掏出手機,撥了過去。嘟嘟了幾聲,對面?zhèn)鱽硪宦暸?,聽那聲音,竟不像是個年青的女人,倒像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人,老汪愣了會神,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哪里?”
對方答:“煙廠?!?br />
老汪又問:“煙廠還招人?”
對方答:“招!”停了停,又補充道:“外包單位?!?br />
老汪“哦”了聲,又問道:“我能行嗎?”
對方反問:“說說你的情況。”
于是,老汪簡要地說了下自己的情況。
對方聽了,停了下,答:“來吧!”
老汪問:“怎么走?”
對方說了線路,車數(shù)。
老汪又哦了聲,想了想,問:“到了怎么找?”
對方答:“到了打電話,我來門口接你?!?br />
老汪回了聲“好?!睊炱鹆穗娫?。
電話打完,長舒了口氣,身上也象有了活力,左右兩頭瞅了瞅,一身輕松地回了家!
回到家中,家中依然沒人,老汪環(huán)顧了一圈,嘆息一聲,走到逼仄的陽臺,撥開窗門,點燃一支煙,慢慢地抽了起來。彈去煙灰,掃了眼只剩半截的煙頭,老汪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想起剛才的電話,一連串的疑問竟涌上了心頭。煙廠本為國營單位,怎會去招臨時工呢?自從老汪的年齡達到五十歲,對一切都看淡然了,只想找個稍微穩(wěn)定點的工作,至于工資,只有隨緣了。唉,高工資哪個不想要?。靠扇思夷芙o嗎?有了這些想法,對剛才的那個電話也就放棄到了一邊,彈去煙蒂,待煙霧散去,關(guān)上窗門,轉(zhuǎn)身走去廚房,開始燒火做起飯來了。
第二天早晨,吃過飯后,心中涌起過要去的沖動,可轉(zhuǎn)念一想,輕聲一句:“見鬼去吧,騙子!”穿戴好衣服,又出門去撞大運了。
待拖著疲乏的身軀返回家時,身上除多了一層灰塵,其它,依然兩手空空。
對此,心中又是一陣嘆息,嘆什么呢?嘆世事無常,嘆歲月的殘酷!倘沒年過半百,正是三十大幾的年紀(jì),又何愁沒得工作?又何愁找不到工作?
正當(dāng)老汪在那里胡思亂想時,兜里的手機響了,掏出手機一看,見是個陌生的號碼,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
剛“喂”一聲,對方來了一句:“您說今天來的呢?”
老汪一愣,略一回憶,想起是昨天那個女人。呵呵笑了幾聲,老汪只得敷衍道:“家里有點事,耽誤了!”
對方笑了笑,道:“我一上班,就跑去大門口等,直到九點半……”
話語雖是帶著笑說出來的,可深一層里,竟夾帶了些許的抱怨。
老汪聽了,雖皺起了眉頭,可心中卻蓄滿了感動,但心中的疑問卻還是要釋放出來。
待對方的訴說告一段落,老汪笑著問道:“是不是騙子???哪有國營單位還招臨時工的?”
對方答:“是不是騙子,你來看一下就知道了?!?br />
老汪一聽,趕緊追問:“要是回不來呢?”
對方笑著答:“又不是在外面,就在煙廠里!”
老汪哦了一聲,思緒也活絡(luò)開了,心中也有了底氣,清了下嗓子,老汪又問:“還說要買五險一金,是真的嗎?”
對方連聲答:“真的,真的,真的!”
老汪緊追一句:“我都五十了呃!”
對方答:“不怕、不怕?!蓖A讼?,又補充一句:“您來做下試試,要是不買,再走也不遲!”
老汪聽完,心中有了喜悅,也為以后老有倚靠而高興!見對方說完,老汪連忙說:“明天來,明天來!”
對方緊叮一句:“明天是不是真來?莫要象……”
老汪已聽出來了,“莫要象今天一樣放鴿子”,當(dāng)然,更飽含著一股埋怨!老汪呵呵一笑,連聲道:“一定來,一定來!”末了,又找補一句:“就沖您解決了我的后顧之憂我越發(fā)要來!”
對方聽了,歡快地說:“我在廠門口等你!”
工作的問題解決了,老汪的精神也來了,跺了跺腳,又拔腿往回走!
身后,陡起一蓬灰塵,留戀地跟了一程,風(fēng)一吹,竟四散逃開了,陽光一照,又都明朗了起來!
二、去煙廠
老汪去煙廠的那天,是2012年9月19日。
那天,老汪起了個大早,起來時,輕手輕腳,生怕動靜一大,驚醒了正在酣睡的老婆。
等洗漱完畢,老汪又顛腳走回房中,打開衣柜門,掃了眼衣服,一件一件地穿戴了起來,見已穿戴整齊,看著面貌一新的自己,沖著鏡子中的自己嘿嘿直笑,可這一樂,竟忘了輕手輕腳這一茬,手一用勁,嘭的一聲悶響,關(guān)上了柜門,那悶響瞬時在房間回蕩,這一下,驚得老汪一身冷汗,來不急擔(dān)心,慌忙扭頭看向床上,卻見老婆一驚,轉(zhuǎn)過了身子,慢慢地睜開雙眼,看向了老汪,先是愣愣的,待眨了幾下眼睛,似已從模糊中清醒,咧嘴問道:“去相親?”
老汪一梗脖子,切了一聲,又扭過頭,上下瞅了眼鏡中的自己,扣上最后一顆扣子,扯了扯衣襟,昂頭挺胸,豪氣地答道:“找飯票去!”
說完,一轉(zhuǎn)身,大步向房外走去!
聽到這話,老婆沒再做聲,只是糾起腦殼,看著漸行漸遠的老汪,臉上漸漸溢滿笑容!
此時,才早上七點,天邊,仍有烏云在繚繞,卻早已淡而又淡了。
走出單元大門,老汪掃了眼路面,無視來往的車輛,邁步朝對面走去,喘了口氣,繼續(xù)朝前走。
好在路熟,也不擔(dān)心走偏。不待身上起熱,已站在了煙廠的大門前。
看到這恢宏、大氣的門貌,老汪不禁想起了以前。
以前的煙廠,哪有這樣的派勢?坐在車上,看到煙廠的門貌,小氣、灰撲撲,至于生氣,只在蔫啦巴嘰之間,說門可羅雀也一點都不為過。而現(xiàn)在?生機盎然,車輛、行人,絡(luò)繹不絕!隆隆的轟鳴聲,不斷從廠房里飄出!
看來,任何一家工廠,都曾經(jīng)歷過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輝煌、暗淡、再輝煌等幾段時期!
老汪正站在那兒感嘆,耳邊卻響起了一聲問詢:“您是汪師傅?”
聽到這聲問詢聲,老汪心中一愣,似覺幾分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本想還去深思,卻又感覺到身后的呼吸,連忙放棄心內(nèi)的紛緒,趕忙轉(zhuǎn)過身來,就見面前站著個老年婦女,老年婦女一頭短發(fā),身穿一件藏青色的工作服,左胸那略微隆起的上方赫然寫著幾個紅色大字:武漢飛龍。細瞅,字是用機器繡上去看。老年婦女見老汪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胸部,不覺皺起了眉頭,笑容也漸漸斂去。
老汪卻并未就此警覺,反而仍緊緊地盯著。
其實,老汪哪是在看老年婦女的胸部,實則是看老年婦女胸前左上方的那行字。
待將那組字看清楚了,才抬起頭,沖老年婦女笑,卻并未開口詢問,只是不停地點頭。
老年婦女深吸口氣,斂去心內(nèi)的不快,又換上一副笑容,開口道:“進去吧?”
邊說,邊做出個請的手勢。
老汪仍不做聲,仍面帶微笑地跟在老年婦女的身后。
心內(nèi)卻在搗海翻江:眼前的這位,正是昨天接聽的那位女聲!
從剛才的那句話語聲中,老汪已辨別出來了。
門口的保安見了,伸出只手,攔住了老汪。
老汪剛想開口叫住前面的老年婦女,老年婦女聽到后面有了動靜,猛一回頭,見到這一幕,趕緊掉轉(zhuǎn)身子,緊走幾步,來到保安面前,說明了原因,保安這才退后一步,讓出了通道,老汪趕緊走出通道,來到老年婦女面前,老年婦女笑笑,轉(zhuǎn)身往前走去。
老汪緊跟身后,可那雙眼睛,卻一刻不停地兩邊掃視,欣賞著煙廠里的美景!
從此,老汪工作在了煙廠。
二0二一年十二月六日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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