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我的童年(散文)
我的童年
我是一九四八年春出生在鄱湖邊上的一個小村,正處在新舊社會交替之時,也當然是在落后的模式里成長。
五十年代初,農(nóng)村還是單干。父母是農(nóng)事好手,另外父親還會彈棉花,所以家里還算殷實。
也許是農(nóng)業(yè)落后產(chǎn)量低,也許是老祖宗留下的習俗,我家吃的飯也同樣是摻雜的和飯。我最不愛吃的是大麥飯,吃起來嗶嗶卟卟響,不管怎么煮,都是硬邦邦的,嚼得腮幫子疼。還有蘿卜菜、南瓜,什么蔬菜上市就和什么,從沒有清米白飯吃。芋頭飯吃得還算多,也算最好吃的飯。秋季,荷塘長田藕了,母親就隔三叉五的到藕塘挖些藕來做藕飯。一小段一小段的藕和在飯里很好吃。結實的粉藕,有股醇香味。吃這種飯,全家人特別高興,有點像過什么節(jié)似的。但是,有藕的時節(jié)正忙著雙槍,也就只是偶爾挖點。
我自小是奶奶的小幫手。奶奶推磨我?guī)拖铝?,奶奶提水我就幫著抬,奶奶舂碓我?guī)椭取L貏e是舂碓,好玩,碓一響,其他的小伙伴都去看。咿呀——咕咚——嘩啦,哈哈????笑聲一片,像是在娛樂場里玩耍。
最感興趣的是冬季。這時湖水干涸,只剩河床一點水。媽媽忙著到湖里殺蟶殼,一天能殺兩擔。奶奶也就忙壞了,又要破殼取蟶肉,又要洗的。這時的我可就幫了大忙。奶奶用菜刀破開蟶殼,我就從殼里把蟶肉撕下來。小手凍得通紅,也不在乎,因為有鮮美的蟶肉吃嘛!
那時家里有一條大水牛,奶奶放牛,我是必須跟著去看守牛的。鄱湖邊嘛,到處是草,門口河背后湖都很近,而且來去我都是騎在牛背上。牛背很寬,牛又馴服聽話,可趴可坐可躺,有時手里還拿根竹棍舞動著,真有點像古代大將似的,好威武??!
那時讀書很不方便,快到九歲了,才在一里外的村子搭學。
學堂設在廟里的上廳,用竹片隔著;下廳是理發(fā)師傅程大伯一家子住。母親用一塊凡布做書包,開始是一本破舊的百家姓作課本,后來才有新書。課內(nèi)除了識字、讀、背,再就是寫大字。老師寫模帖,學生套帖拓寫,大字行間寫小字。這是一位私塾老先生,五十來歲,一手好字,可惜也沒怎么教我們寫字的方法,也兩個學期,進步不大。第二個學年到了兩個地方讀書,兩個地方的老師(一個是國編陳希賢老師,一個是益溪舍胡振雨私塾先生)都是又教語文又教數(shù)學,我們年紀都大,理解力強,進步也蠻快的。
村小讀了兩年,教室換了五處?;臼侨思铱蛷d里。
1959年春季吧,我們村的四戶人家,并村去了前舍村。我家住在一個棋盤屋的后堂半邊,旁邊有個廚房。這屋的原主人一家在景德鎮(zhèn),屋是大八間,中下廳是當時土目鄉(xiāng)辦事處。房屋大,我家根本不妨礙干部們辦事,而且白天在側(cè)屋廚房休息,晚上才到正屋睡覺。
那時正是大躍進,吃食堂。天天是稀麥糊加什么菜,母親吃到碗底一點點麥糊小團粒,倒給我吃。大家餓得慌,跑到馬鞍山挖觀音土烤粑粑。小孩吃得拉不出屎,憋得直哭鼻子,大人只得用耳屎扒扒屎團。有時餓得沒辦法,到野外捋黃荊籽磨粉吃。黃荊條有個中藥名,叫常山,是治黃疸瘧疾病的。將黃荊籽炒熟磨粉,這粉好難吃,又苦又澀。沒辦法,餓得慌呀。
在那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小孩子沒有一件合身衣。妹妹撿姐姐的舊衣穿,弟弟撿哥哥的破衣著。我到十歲才有一件新棉襖,高興得著實好一陣子。
村里一個比我大六歲的小叔子,讀初中了。他做了一把漂亮的玩具小手槍,可打紙炮。我好羨慕。如果有這樣一把小手槍插在腰里,那該多神氣。唉,沒人給我做,只好找一個小樹根當手槍使,打打游擊,一瞄準,嘴里配合一個連響‘啪,啪’。有時也砍根小竹子做弓箭射射鳥呀狗什么的,或做把竹子槍玩,或是山竹短片破開小叉,來夾木梓樹(又叫烏桕樹)籽碾壓彈擊。當然玩這些,也少不了有走火偏準,險些傷人的時候,總要遭大人斷喝幾句,呵。
前舍有個小店,柜臺里擺了兩副小撲克。撲克上有好看的人像。我在家里偷偷地翻出幾毛錢,買了副撲克,躲在外面玩。結果還是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硬是給退了回去。不過,我就是賊心不死,后來又偷偷地翻出個幾毛錢的紙幣,到店里買了把小手槍。槍管里有彈簧,五寸長的小竹棒上有個皮吸盤,對著墻壁射出去,小竹棒可以吸在墻上。平時我是把手槍插在腰帶里,真的有點像武工隊里的偵查員。嘿,好神氣!父親看見我這樣也沒發(fā)脾氣,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其實父親很疼我。貨郎擔上門,總要給我買幾塊糖子。那時的糖子好吃,短小的竹簽柄,一元硬幣大小,三毫米厚,翡翠綠,香甜醇正,結實耐含。那時貨郎擔經(jīng)常上門,蕩鼓一響,小孩就圍過去,父母也就給我買些吃的。就是不重視小孩子的玩樂,認為沒必要,何必花冤枉錢呢!
十一歲多,才正式到中心小學讀三年級。父親在工廠彈棉花,哥哥也在工廠學篾工,中小在工廠附近,讀書很方便。
三年級班主任是教語文的女老師叫高玉珍,高高的個子,白嫩豐滿,很是漂亮,而且工作能力很強。七八十個學生的大班,她好像很輕松。
四年級分了兩個班,我在四(甲)班,還是高老師教語文,向恭義老師教數(shù)學。這一年開始我的獨立生活,在學校吃住。每天只有六兩米(其時,我家在農(nóng)業(yè)隊里,也是吃食堂),每餐用黃泥缽燉粥吃,整天都感到很餓。同學們都是廋廋的,臉色黃黃的,沒有一個是好身體。
讀五年級時搬校三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始由草頭黃家搬到舍下徐家,兩月后又由舍下徐家搬到土目五房祠堂,第二個學期又搬回舍下徐家村。
真是多事之秋。不過自1961年國家形勢已在好轉(zhuǎn),百姓的生活明顯好轉(zhuǎn),再也不用吃食堂了。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跟一位武術師傅學了些套路架子。二三十人學武術,大孩子,小伙子,我算是最小的,但我的接受力強,比別人多學幾個套路,深得師傅喜愛吧。
舎下徐家村算是個小鎮(zhèn),是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學校離鄉(xiāng)政府只隔幾幢房子。
學校這里有好大一片房子,是地主老財?shù)脑鹤?。有廚房,有老師的住房,有辦公室,我們學生住樓,很是干爽。學生的活動場所也很大,有一個大大的操場。教室也寬敞,只是光線差點。老式房屋只有天井,窗子很小。
那時讀書也不要多少錢,只要買語數(shù)兩本書,再窮的人家也能讀得起書。不過,那時的學生要認真讀書才行,一門功課不及格就得留級。所以學校的學生呈寶塔狀,低年級人數(shù)多,高年級人數(shù)少。記得我讀三年級時,有七八十個同學,到六年級時就只剩下十幾個人了。
六年級的教室是三間兩伸手的老式屋,屋不深,光線較好。十六個學生的課桌擺在上廳,還顯得寬松,下廳還空著。我們住樓上,房間老師住。徐廷玉老師教語文,胡振鳳老師教數(shù)學。這一學年,雖然勞動多點,為建校舍,又是挑磚又是挑瓦的,但吃、住都好,玩得也好——有籃球,有象棋,有軍棋,有琴,有笛,樂意玩啥就玩啥,我那徐老師從不干涉學生的活動;不僅僅是老師教得活,我還學得非常自信。我特別喜歡鉆研數(shù)學難題,哪怕是民間流傳的怪題,也要鉆上一鉆。有癮!徐老很愛護學生,教學有重點,松緊適度。特別是臨近考試了,我患了眼病,眼睛紅腫,眼屎擦了又來了,還特別痛(因犯眼病,很長的作文題沒看清,誤以為是題意,另擬題目,結果把作文題的四十分給弄丟了,唉)。徐老很關心,叫我別用手擦,可以多洗洗。
小學畢業(yè)已是大孩子了,暑假在生產(chǎn)隊很管用。又是割禾又是插秧,成了雙搶的主力。插秧吧,大人的腰腿韌性差,插上兩天就受不了;我們小孩好多了,干累了,睡一覺,就又好了。農(nóng)忙期間幾乎沒有休息過一天半日的,工分也掙了不少。
我的童年正處在社會初級階段,政治運動多,過得不怎么好;我愛學習,本可深造,又因文革給毀了。唉??????我多么羨慕今天的孩子們——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學習的大門向你們敞開著。
努力吧,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