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戀】火盆暖冬的日子(散文)
北方的冬天總是個性鮮明,狂暴的西北風(fēng)攜來一重又一重的寒潮,讓凜冽的清冷成為這個季節(jié)的底色,保暖就成為北方人首要的議題。不過,如今人們生活水平跨越式的提升,保暖已經(jīng)不是什么問題,且不說出門身著裘皮羽絨和高科技打造發(fā)熱的質(zhì)料,既輕薄又防寒的妥貼,通達千家萬戶的社會供暖,以及自用的各種各樣的空調(diào)電暖器,更是讓人們無論居家還是工作,足以舒適安穩(wěn)地度過冬天。吃完晚飯,躺在溫暖的屋子,不由心生感慨,回想起小時候火盆燃燒的歲月。
說到火盆,相信對于現(xiàn)在的許多年輕人而言,多半只能歸位一個陌生的猜想,但對于上了點歲數(shù)的人來說,卻一定是銘記于心,定格為往昔歲月特寫的溫馨記憶。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前的北方,尤其是鄉(xiāng)村,火盆對于許多人來說,是人們嚴冬里抵御寒冷不可或缺的取暖方式。記得那時的人們,灶火用煤都難以保障,不得已輔以秸稈柴草之類作為補充添用,可想而知,期望煤爐取暖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這樣,每晚用柴火燒著的熱炕,便成為冬天里人們最溫暖的依賴。炕上放一張低矮的方桌,人稱炕桌,到了晚上,桌中間點燃一盞煤油燈,弟弟妹妹爬在桌上看書或?qū)懽鳂I(yè),母親在一旁做著縫補納鞋的針線活,姐姐則手剪著過年時要貼的窗花,或一家人圍攏而坐,拉話家常,或孩子們在一旁聽著爺爺奶奶講述一些神奇古怪的傳說,可謂其樂融融。但大白天人們總不能賴在熱炕上,為了能使屋子更為暖和一些,有的人家會在屋子靠墻處用磚塊或胡基(用長方型木制模具通過石錘打制的土坯)盤上一個火爐,向外通著一個煙囪。下雪天人們閑來無事可做時,就會填上干柴點燃火爐取暖,父親也會順便燒壺水,與登門的鄰居卷一支旱煙沫,圍爐喝水聊天。但柴火燃燒快,需要不斷給爐膛添續(xù)。要想持續(xù)時間長,就得把平時從灶火煤里撿出的塊碳夾進火爐,以享受更暢快的溫度。不過,畢竟燃料有限,盤火爐的人家沒有幾家,簡便的火盆就成為大多數(shù)人家普遍的選擇。人們一般都是利用廢舊的搪瓷臉盆作為火盆,盆底放上一點煤灰隔熱保溫,想要取暖時便放一把麥秸或干草,再架上些硬柴后放置屋外,擦一根火柴點燃,等濃煙散去火已燒得通紅,再端進屋內(nèi),坐個小凳圍著火爐,或吃飯,或說事,或忙些手里的活計,小火盆此刻間是如此可愛而貼心的伙伴。
因為灶火用柴,燒炕用柴,取暖燒火用柴,所以,人們一年四季都會搜集柴禾。農(nóng)作物收獲后的秸稈,山溝里干枯的荒草,樹上枯死的枝干,以及別人砍伐樹木后遺留的樹根,采拾回家,留作備用。記得那時放學(xué)后或禮拜天去給家里養(yǎng)的豬羊破(方言:割)草,順帶就有拾柴的義務(wù)。而到秋末時節(jié),則是要拿一條結(jié)實的繩子和磨快的斧子鐮刀,到村后的山溝里去砍柴,斧子用來砍野生的小喬木,鐮刀用來破那些干枯的蒿草與白草,最后打捆背回家。若是沒有其它什么柴可以砍采了,也會砍些酸棗樹。酸棗樹渾身是刺,不小心就會被扎破受傷。所以砍下酸棗樹后,用斧子拍打粘實在一起,給下面鋪墊一層厚實的草,再打捆上肩,氣喘吁吁背上山溝,扔到地上坐在一旁緩上一陣,然后順著下山的坡路,拽著繩子拉回家。采砍回的柴草就成為過冬備用的燃料。其實童年的我們也是很樂意去破草砍柴的,因為冬天上學(xué)就有得火烤而不致于寒冷難耐了。
那時村小學(xué)的教室都是胡基墻的瓦房,木格窗子是沒有玻璃的,僅僅糊著一層白紙,有的教室有著長條桌子長條凳,有的教室則是用磚墩子撐起的石板桌,和小方石支起的木板凳,與今天的教室相比可謂天壤之別。那時的冬天似乎比現(xiàn)在要寒冷得多,常常立冬節(jié)氣一過,就開始雪花飄飄,寒氣逼人,等到數(shù)九寒天,可真是滴水成冰。風(fēng)從耳邊吹過,猶如刀割一般。身上的棉衣總感覺不嚴縝,似乎哪兒都鉆進著嗖嗖的冷風(fēng)。除了干活,人們出入總是雙手攏在袖子里。凌厲的西風(fēng)時不時呼嘯而過,鵝毛大雪漫天飛舞,一夜之間,堆積的雪山會高達教室的窗臺,封住教室的門,教室的窗紙也被吹得千瘡百孔,嘩啦啦作響。早晨天不亮我們就到了學(xué)校,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利用上課前的早操時間,男生奮力鏟除積雪,清掃道路,女生則清理教室里從窗門縫隙吹進去的積雪,之后拿上漿糊紙把破爛的窗紙補上。教室里就猶如冰窖一般,更不用說爬在石板桌上刺骨的寒冷。盡管穿著棉窩窩(棉絮充面的棉鞋),腳尖還是被凍得陣陣寒疼。手上戴著的套袖(通進袖口護手的棉套),或只有大拇指獨立而其它四指合套的簡易手套,因為不方便,寫字翻書時就不得不脫掉。為了求得緩解,大家不由得一邊早讀,一邊不約而同踢蹋起雙腳,響亮的啪啪聲伴隨著朗朗的讀書聲,上演一曲特殊的合奏。
教室里八面漏風(fēng),許多學(xué)生的耳朵臉蛋被凍得紫紅爛瘡,手腳不僅被凍得腫如龜蓋,還皸裂一道道深深的口子,家里人不得不去供銷社買上一種容裝在蛤蜊殼內(nèi),俗稱海巴油的潤膚品抹上,以促進傷口愈合。而有的一年級的小學(xué)生甚至被凍得尿濕了褲子,哭天抹淚,老師不得不叫來家長給其換掉。為了減輕寒冷的困擾,老師就讓就近方便的學(xué)生,帶上自家的火盆,上課前在教室外邊添柴燃起,等燒旺沒煙時再端回教室。有時因為柴發(fā)潮,點燃后直冒煙,就是著不旺,大家就會輪流用口使勁吹,直到火燒旺。不過,吹不好會被煙嗆得咳嗽流眼淚,或是吹得一臉的灰,像個花臉貓,惹得一旁的同學(xué)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火盆端進教室,熱心的同學(xué)們總是樂于把火盆放在靠近身體瘦弱,或是穿著相對單薄同學(xué)的邊上。不過一二年級的學(xué)生年紀小,手腳也被凍得不利索,常常不易將火盆燃起,高年級的學(xué)生就去幫他們把火盆點燃,等到燒旺以后又給他們端進教室。三四個火盆一同火光灼灼,冷峻的教室漸漸變得溫和了些許,上課好歹可以安心聽講了。但天氣畢竟太冷,長時間寫作業(yè)還是需要時不時搓搓凍得僵硬的手指,倘若用的是油筆(圓珠筆),寫一會還得口吐熱氣哈一哈,免得油被凍住而寫不出字來。
下課后男生追逐打鬧,斗雞玩雪仗,女生跳繩踢毽子,在盡情的活動中讓身體熱乎起來,以減輕不堪的寒冷。除此之外,火盆取暖就成為學(xué)生在校唯一的取暖方式?;鹋枞∨钜o的就是柴了。不過,上學(xué)帶柴,老師從沒有刻意指派任務(wù),大家卻都十分踴躍。每天清晨到校,你抱一捆,他背一提,人人都從家里帶來最好的干柴,有的拿來棉花桿,有的拿來樹骨子(方言:樹枝),有的拿來做家具后的下腳料,有的則拿來爺爺挖樹根破開的片柴,碼好堆放在教室的墻角。不過,家住東坡南窯的學(xué)生,因為離校有二里多路,尤其風(fēng)雪天,帶柴實在是很不方便,所以帶的柴相對要少許多,但大家都是那么深切體諒,并無多余的怨言,只求一同安然挺過艱難的嚴冬。火盆的柴源不成問題,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熊熊的火盆點燃著互助友愛純真樸素的情感,陪伴著冬天的學(xué)業(yè),溫暖著童年的歲月。
回想童年時光的艱難歲月,身享如今物資充裕與優(yōu)越條件所帶給生活的美好,真可謂滄海桑田。然而,也許是因為歷經(jīng)世情冷暖的變換,飽嘗人生風(fēng)雨的五味,那盆寒冬里燃燒的火光,卻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愈發(fā)的灼熱與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