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樹上的鳥雀脆生生地叫。劉叔站在窗口吹了一聲口哨，鳥雀沒飛，反而越叫越歡。劉叔笑了，還是村里好呀！
　　 一個月前，劉叔被兒子叫到城里，說是享受現(xiàn)代生活。住在“火柴盒”似的房子里，連對門姓啥叫啥都不知道。送完孫子上學(xué)去，劉叔在家看著電視，頻道一個一個地換，也提不起精神來。劉叔吵著鬧著要回村來，兒子只能隨著他。
　　 劉叔套上衛(wèi)衣，刷了牙，胡亂地洗了一把臉。帶上門，走出院子，他背著手，轉(zhuǎn)悠著。昨晚聽人說，村頭開了個面館。
　　 面館不大，里面三人正忙著。
　　 “來碗排骨面，硬面，緊湯，重青?！眲⑹迮艹抢镆惶耍瑢W(xué)會了吃硬面，帶勁。五分鐘后，面來了。劉叔皺了一下眉頭，面趴在碗里，湯泡著，溺水似的。 劉叔出了名的脾氣好，他沒吭聲。抓起桌邊的醋，倒了半瓶，伸手拿了個小勺子，舀了三勺辣子。拌了一下，湯暗紅色，飄來一股醋和辣椒的混合味。
　　 劉叔低下頭，吸溜起來。幾分鐘后，碗像貓?zhí)蜻^一樣。丟下錢，移開凳子，背著手而去。出了門，劉叔狠狠地向店堂里剜了一眼。
　　 門內(nèi)，一年輕人停下手中活呆呆地看著他。劉叔轉(zhuǎn)過身來向村外走去，嘴里哼著小曲：“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嘴巴忙著，眼睛也沒閑著，他在找尋著有沒有其他的面館。
　　 劉叔去城里一個月，慣成個壞毛病，早晨起來要吃碗“頭湯面”。試著將“軟面”“硬面”“寬湯”“緊湯”“重青”“走青”等等挨個吃了個遍，還是“緊湯、硬面、重青”吃著過癮。但今天一碗面下肚，說不上的難受。見路邊有個大餅店，排了不少人。劉叔緊走幾步，排在隊尾。
　　 一只大餅下肚，蓋住了那碗爛面，嘴里還留著芝麻的香味。劉叔心里舒暢了，哼著小曲朝村頭走去……
　　 第二天的早上，劉叔還是來到那家面館。
　　 “來碗排骨面，硬面，緊湯，重青?！?br />　　 三分鐘后，一位白凈的年輕男子笑咪咪地端了上來：“叔，你慢用?！?br />　　 嗨，今天的這碗面，看上去便舒暢。倒了一小勺醋，加了半小勺辣子，劉叔的臉像花朵一樣放開了，慢悠悠地吃完面。抹了一下嘴，錢放桌上，剛起身， “叔，你抽煙?！边€是那個“小白臉”。劉叔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來跟我算帳的吧，昨天我喝了他差不多一瓶醋，醋錢快頂上一碗面錢了。劉叔進過城，算是見過世面了，不吱聲，看他說什么。
　　 接過小白臉的香煙，劉叔捏在手里看了看，這煙不懶。叼在嘴邊，小白臉點了火湊過來。“叔，你坐一會，歇歇腳?！毙“啄樀椭^，陪著笑，然后轉(zhuǎn)身走去。他身邊一小女孩，背著書包，拉著小白臉的手向劉叔搖了搖手，說著“再見”，跨出門去。
　　 這小女孩，跟劉叔的孫子一般大。劉叔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眶，想孫子了唄。 孫子以前也是讀這所小學(xué)，劉叔每天負責(zé)送孫子上學(xué)接孫子放學(xué)的。如今孫子在城里，劉叔心里空落落的。又坐了一會兒，離了面館，也不朝前走了，扭轉(zhuǎn)身子回了家。
　　 劉叔想孫子，他抄起座機，撥了個號?！班健⑧健⑧健睙o人接聽。嗨，這個點，兒子上班走了，兒媳婦送孫子上學(xué)了，家里沒個人。打開電視，胡亂地翻著頻道，到了晌午，對付著吃兩口，好不容易熬到孩子放學(xué)這個點。再次抓起電話撥了過去。是孫子的聲音，劉叔笑著笑著竟忘了說話，眼眶也濕了。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鳥雀早就躲進窩里，劉叔也上了床，熄了燈。
　　 一天天地，劉叔習(xí)慣早起，還是去那家面館吃碗面。原來，那個小白臉還是個老板。一來二去，兩人熟了，話就多了起來。空閑的時候，劉叔看小白臉忙不過來，就主動幫幫忙，打打下手。小白臉見劉叔這么實在，兩人掏心掏肺的話多了，也就知根知底了。
　　 時間長了，劉叔跟小女孩也熟悉了。
　　 這天早上劉叔又來到面館，見客人不少。小白臉忙得不可開交，他看見劉叔來了，也是支支吾吾的。劉叔瞅了半天，才開腔道：“老板吶，我來送你家閨女上學(xué)唄？”
　　 小白臉搖著雙手：“這哪成，這哪成?！?br />　　 “你不放心俺呀，俺將身份證押你這。”劉叔掏出了身份證。
　　 小白臉紅著臉說：“叔，我不是這個意思。哪能勞您大駕呀？”
　　 小女孩見兩人推三阻四的，上前拉著劉叔的手，甜甜地喊了一聲：“爺爺！”
　　 小白臉輕輕笑了，劉叔緊緊拉著小女孩的手出了門，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