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真】“槍”之情(散文)
有人說,舞刀弄棒是男孩子的天性,雖然這句話頗有爭議,但也不無道理。
六、七十年代的農(nóng)村沒有電視電腦,小孩子們放假期間的娛樂全靠自己“開發(fā)”。十歲左右,不分男女,比如男孩子和女孩子可以一起在柴火垛里捉迷藏,在大街上玩老鷹捉小雞,在空閑的田野里玩踹拐、跳繩、丟沙包等,但到了十二三歲年紀(jì)就男女有別了。
正月里的農(nóng)村是年輕人最“瘋狂”的時候。你會看到半大小子們?nèi)宄扇旱牡教幱问幋螋[,有的人已經(jīng)開始學(xué)抽煙、打麻將,甚至喝酒;半大閨女們倒有點兒矜持,她們會一起聚在某一個人的家中嗑著瓜子兒聊大天,幾個人圍在小桌上打“升級”,她們的“咯咯”笑聲能傳出去很遠。
十三歲那年,我特別癡迷其他小朋友手中的鏈條槍,總感覺手中端著“槍”帶領(lǐng)小伙伴們“沖啊、殺呀”,然后臥倒、瞄準(zhǔn)、射擊,把敵人全部消滅掉……遠比干其他事情威風(fēng)百倍。于是,找到要好的小伙伴王小四商議,決定要合伙制造鏈條槍,人手一把“顯擺”給其他小伙伴們瞧瞧。
鏈條槍也叫火柴槍,其實,就是用自行車鏈條和自行車內(nèi)胎外加一根鐵絲槍身組裝而成的玩具手槍,不過這個玩具手槍,一旦裝上火柴,扣動扳機,撞針撞上火柴頭上的“炸藥”,就能發(fā)出跟真槍似的“啪、啪”聲響,甚至還能將火柴棍撞擊出去很遠傷人,所以帶有一定的危險性。
鏈條槍的制作過程說起來簡單,但對于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來說,那還是有一定難度的。比如自行車輻條、銼刀、錘子、鉗子、鋼釘和硬鐵絲這些必備工具和材料,那年代的農(nóng)村不是每家都能擁有的。單說這銼刀就不好找,因為它不是家中常用工具。我倆把各自家中的所有抽屜、老古董似的破箱子全部翻了個底朝天,也只找到了一截自行車舊輻條、一把小鐵錘、一把生銹的老虎鉗子和二個鋼釘兒。后來打聽到村西頭的大奎爺爺常出村給人補鍋,補完鍋是需要用銼刀將突出的部分搓平的,他家一定有。當(dāng)我倆找到大奎爺爺說明來意的時候,沒想到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拒絕了我們。后來想想,銼刀可是大奎爺爺掙錢的“寶貝”啊,他怎么能輕易借給兩個毛頭小子使用呢?憋了兩三天,再沒有其它銼刀的線索,也沒有想出如何對付大奎爺爺?shù)暮棉k法。關(guān)鍵時刻,還得說王小四比我腦瓜子靈活,他突然想到我爹是生產(chǎn)隊長,也許大奎爺爺會給我爹點面子呢!于是,我就去央求我爹,我爹居然痛快的答應(yīng)了。但大奎爺爺并沒有將銼刀交到我倆手里,而是答應(yīng)他自己給我們把自行車輻條上的螺帽用銼刀挫細,這也行,總算攻破了這道最大的難關(guān)!后來做槍身的硬鐵絲也是在我爹的幫助下,到生產(chǎn)隊的牛棚里才找到合適的。
鏈條槍做好后,甭提我倆多高興了,真可謂是槍不離手,睡夢中都能把自己笑醒!等到玩得時間久了,興致也就慢慢降低了。
有一天,我倆拿著各自的鏈條槍兒正在村南田野里尋找著被“擊斃”的目標(biāo),突然看到一個人扛著獵槍向這里轉(zhuǎn)悠過來,只見他一會兒貓腰把頭抵近地面,不知在仔細查看著什么,一會兒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著土坯墻跟下一溜兒柴火堆兒呆呆發(fā)愣,突然,一只土黃色的野兔從柴火堆里飛奔而出,說時遲,那時快,那個人迅速舉槍瞄準(zhǔn),“嗵”的一槍,土黃色的野兔又向前奔跑了一段路,便一頭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這個獵人一點也不著急,慢慢走到野兔跟前,從兜里掏出一截麻繩捆住野兔的后腿,然后從容不迫地將槍管豎起來,向里面裝填火藥和鐵砂子,再然后把野兔懸掛在槍桿上,很瀟灑地走了……
我們倆呆在原地,目送著這個獵人走到很遠很遠,直到看不清他的身影了才收回我們“佩服”的目光。
第二天剛吃完早飯,王小四就來找我,他把手中的鏈條槍在我眼前晃了又晃,很神秘地對我說,咱們也能打野兔了!見我不解,便附在我耳朵上如此這般的一通解密。
原來,他是想把我們手中的鏈條槍進行改造。具體步驟是:在鏈條槍的射擊孔前面加裝一根半尺長的鋼管,然后在鋼管里填充火藥和鐵砂,再利用火藥的巨大推力把鐵砂打出去,擊斃野兔。
我始終認為“膽大妄為”就是說給半大小子的。第二天我和王小四便奔赴邢臺市,到邢臺鋼鐵廠,找他在那兒工作的姨表弟索要鋼管。你別說,我倆這次竟然沒費多大周折,王小四的姨表弟就痛痛快快送給了我們一截廢鋼管。
回來后我們就開始對鏈條槍進行改造。首先要更換“槍身”鐵絲和“槍筒”鏈條,因為槍太短了承受不住鋼管的重量,不利于瞄準(zhǔn)。這一次增加的自行車鏈條必須從中間切開,只在槍管部位多使用兩組。切割完成后,又一次找到大奎爺爺,使用他老人家的銼刀將鏈條打磨的溜光順滑,然后套上鋼管,這把鏈條槍就算大功告成了。后來,在我的建議下,用于點火的紅色火柴頭換成了金黃色的砸炮,而且將“槍柄”也加裝了木頭,這樣擊發(fā)時,操作更穩(wěn)當(dāng)。
那年正月,當(dāng)大多數(shù)人聚在暖和的房間里歡天喜地干著自己喜歡干的事的時候,我倆卻端著自制的鏈條槍,開始在漫天野地里尋找野兔的足跡。每當(dāng)發(fā)現(xiàn)幾個新鮮的野兔足跡和野兔糞便以及野兔不久前才盤下的窩點,我們都會變得興奮異常,變得神經(jīng)高度緊張,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好像馬上就能擊斃到一只野兔似的。突然“啪”的一聲,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卻是由于過度緊張,導(dǎo)致我的手哆嗦著不經(jīng)意間扣動了扳機,鏈條槍走火了。鐵砂“噗、噗”打進泥土里,灼熱的火藥將我的胸前衣服燒出了幾個大洞……嚇得我和王小四好長時間沒有喘氣兒……
回家后受到母親好一頓責(zé)罵,但由于有爹的極力袒護,終究沒有讓母親的巴掌落在我的身上。王小四的母親知道了,也是好幾天不讓他出門找我去打野兔兒。
“不聽話”這個詞不知道是誰先提出來的,好像是專門為半大小子們“量身制作”的。此次事件平息沒多久,我倆就偷偷帶上鏈條槍又出發(fā)了。
這一次,重點是搜索光禿禿的田野上,那些摘完棉花,棉花秸還沒有拔走的棉花地,因為,在我們看來,相比較毫無遮攔的麥苗地,這些地方更有利于野兔兒藏身。
走到村子北面的一片棉花地里,我倆一畦一畦的向前搜索,當(dāng)搜索到最中間的一畦時,我發(fā)現(xiàn)有一只野兔在我面前走走停停,好像在故意挑釁我似的。這一次,我老練多了,屏住呼吸,慢慢接近它,并向不遠處的王小四打了一個手勢,說來也怪,我都快要踩到這只野兔的身上了,它還是一動不動,我舉槍射擊,“咔”,鏈條槍沒有打響,這只野兔兒也太氣人了,它瞪了我一眼,才撒腿開跑,“小四,這兒有野兔!”
“啪”王小四跑過來手起槍響,卻連野兔的一根“汗毛”也沒傷著……
很不甘心,重新裝填好火藥、鐵砂,找啊找,整整一個下午,把村北所有棉花地都趟遍了,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只野兔兒的身影。
當(dāng)我倆垂頭喪氣的走到村子口時,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在嘀嘀咕咕,湊近一看,是王小四的表哥王小五手提著一只肥碩的野兔向左鄰右舍炫耀。
原來,王小五去地里撿拾菜地里剩下的菜幫兒,準(zhǔn)備回家剁碎了拌上玉米面喂雞,不曾想,一只野兔兒就藏在一棵“不成材”白菜的后面,王小五走得很近了,這只野兔才發(fā)現(xiàn),后腿一蹬,騰空而起,王小五手疾眼快,飛速將手中的鐵鍬扔了過去,說來也是太巧了,鐵鍬正中野兔的頭部,疼得野兔在地上轉(zhuǎn)著圈兒“哎呀”……王小五緊跑幾步,飛起一腳,將野兔踢出去很遠,野兔重重落在地上就再也不動彈了……
“兩位小獵人,今天打著了幾只野兔子啊?”
王小五看見我們拿著“獵槍”走過來,嬉笑著把野兔舉到我們眼前:“看看,多肥,俺沒有獵槍也能吃上野兔肉哩,哈哈哈!”
當(dāng)時,雖然我倆年齡不大,卻也能感覺到各自臉上熱辣辣的……該死的鏈條槍,這次要是沒有它,說不定我也能一腳把那只傻野兔兒給踢死,怪都怪我手中的這只鏈條槍不爭氣,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讓我倆在王小五和街坊鄰居面前丟了面子……
這時候,我倆還是不甘心,當(dāng)再次打聽到我大姨夫有一桿真正的獵槍時,我和王小四沒有猶豫,第二天便徒步向三十里外的大姨夫家奔去。大姨夫沒有拒絕我們,但也沒有說要把獵槍借給我們,他只是微笑著把他那桿心愛的獵槍拿出來,豎在我倆面前,讓我倆過來跟它比比誰高。的確,我倆還沒有這把獵槍高呢!姨夫很和藹,一只大手放在我的頭上:“孩子,回家好好上學(xué)吧,等你倆再長高點,我一定將這把獵槍借給你們,但能不能打著野兔兒就是你們的事了,呵呵!”
自此之后,我倆再也沒有到田野里去找野兔兒,但對槍的興致卻是絲毫未減。我們把鏈條槍前面的鋼管去掉,使用火柴,每天對著一個空酒瓶子練習(xí)瞄準(zhǔn)、射擊……
我倆約定,長大后一定要去當(dāng)兵,而且要成為部隊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神槍手……
幾年之后,我和王小四高中畢業(yè)了,我先他一年應(yīng)征入伍到北京衛(wèi)戍區(qū),成為了一名陸軍士兵,王小四則在第二年應(yīng)征入伍到張家口,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武警戰(zhàn)士……
那個年齡確實不聽話,也許是那時的愛好才使我真正當(dāng)了兵,握手問候社長老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