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虎年春節(jié)過去兩天了，因為疫情來得突然，居住的地方1月25日早晨5點就封城了，用現(xiàn)在的流行語宅在家中，倒不如說把一個人宅在外面。連續(xù)三天全員核酸做完了也就過年了，據(jù)說全城排查83萬多人，工作量可以說很是巨大。虎年春節(jié)雖然是里不出外不進，早有準備的人年貨都已備好，苦就苦在這些外來務(wù)工返鄉(xiāng)的人沒有來得及回去，倉促應(yīng)對也得過年。突發(fā)新冠情，街上少人行。但本地住戶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粘福字，貼對聯(lián)，放鞭炮，好不熱鬧，倒還有些年的味道！
　　 一個人弄了幾個小菜，包了幾十個韭菜雞蛋餡的餃子，熬了點皮凍，拌個涼菜，燉了一條魚，拌點芹菜葉，雖然不是豐盛，喝點小酒倒也美哉。饒有情趣還有一番說辭，芹菜葉勤財，韭菜久財，一條魚有余，合起來就是勤可以有財，有財必須長久，勤財久財才能有余。
　　 吱嘍一口酒，吧嗒一口菜，但也逍遙自在，說是這么說，可心里七千八下落不了體，寂寞就會使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那還是在八十年代初期，生產(chǎn)隊剛剛解體，黑龍江省較比其他省份晚分二年，生產(chǎn)隊的縮影依稀可見，家家孩子都很多，少則三五個，多的八九個。我家弟兄姊妹五人，每個人之間差兩歲，用農(nóng)村一句俗語說，老倪家孩子一水水，挨肩一個比一個高。小孩盼過年，不但有好吃的還有新衣服穿，不是家家都能買得起新衣服，有的人家給老兒子老閨女做一套或者給大閨女大兒子做一套。平常都是老大穿過的衣服給老二，老二的給老三，就這樣輪著穿。
　　 剛從計劃經(jīng)濟時期走出來農(nóng)村，那時的大米白面并不是很多，平時主要吃的是：玉米碴子，玉米面，小米，高粱米，過年能吃上大米飯都是好人家了，冬天里的主食黏米飯，粘豆包，年糕，玉米面大餅子，發(fā)糕，酸菜簍還有土豆磨糊。這些是家常便飯，那時的大米、白面全是細糧，其他都是粗糧。
　　 一般一進入臘月就有了年的氣象，供銷社賣年畫，燈籠，猴王茶葉，四盒禮的點心果子槽子糕，各種水果罐頭，那時的供銷社每村都有，百姓的生活必需品都在這里買，貨真價實，物美價廉，只有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知道。
　　 臘八這天家家做黏米飯，聽老人說不吃黏米飯，會凍掉下巴，那時老人說啥是啥，那時的黏米飯主要是大黃米做的，里邊放點蕓豆，做好后的黏米金燦燦散發(fā)著大黃米特有的香味，每人盛上一碗再加一小勺白糖或者紅糖，別說吃聞著都香，香甜爽口，回味悠長，現(xiàn)在想起來嘴里不知不覺還有黏米飯的余香。有的不解饞再放一小勺豬油，那不但香還香的滿嘴流油啊。
　　 從臘八這天開始到春節(jié)是最忙的，也是最熱鬧的時候，剛剛分田到戶，生產(chǎn)隊的影子依稀可見。家家分了責(zé)任田，應(yīng)了那句古話：二畝地一頭牛，孩子老婆熱炕頭。除了責(zé)任田每家每戶又分了園田地，地里邊大部分種土豆，另外種些大白菜，大頭菜，胡蘿卜大蘿卜，窩瓜，芥菜疙瘩等蔬菜類，家家有菜窖，北方冬季將近四個月，這菜窖就是每家每戶的儲備庫，把秋天收下來的土豆，大白菜，大頭菜，蘿卜胡蘿卜，窩瓜等，能儲藏的盡量多儲藏一些以備不時之需。除此之外家家都養(yǎng)了不少雞鴨鵝，最少的人家也得養(yǎng)兩頭豬，殺一頭自己家吃外，賣一頭還能補貼家用。大漢民族基本家家吃豬油，很少買豆油。天剛一冷就把年豬殺了，天一冷豬不愛長膘，喂長了搭飼料入不抵出。殺完豬從河泡子刨一些冰塊回來把新鮮的豬肉埋在冰堆里凍上，隨吃隨取。殺豬請客（讀且東北方言）蔚然成風(fēng)，基本本屯子的男主人請個到，也就是一冬天兩三個月男主人是挨家吃豬肉，大家相互請，殺豬請客這天最少吃掉幾十斤甚至上百斤豬肉，這個習(xí)俗一直延續(xù)到今天。
　　 春節(jié)臨近縣里供銷社總社和人民公社的供銷社一起舉辦交流會，也就是現(xiàn)在集市的前身。開交流會了，各村廣播通知群眾，來到指定的地方置辦年貨，四面八方的人來了不少，那個時候買貨的人除了買貨還要防止小偷偷錢，貨沒買到丟錢的屢見不鮮。會上新鮮水果很少，也就有蘋果和暖梨是新鮮的，就連桔子都是凍的，凍梨，山楂，花紅，凍柿子，柿餅，山楂糕這類東西不缺，置辦好年貨回家，消消停停準備過年。
　　 過年最熱鬧的是扭大秧歌，村村都有自己的秧歌隊，最少的秧歌隊都上百人，多的二三百人。人民公社在春節(jié)前還要舉辦秧歌大賽。村里扭秧歌的大鼓直徑有一米半左右，鼓聲一響震天動地，隔著四五里地之外都能聽見，參加扭秧歌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壯勞力，除了擺旱船、逗驢的、扮老頭老太太的、豬八戒、孫猴子的，還有老漢推車的基本都是年輕人。秧歌大賽開始那天，公社大街小巷那都是人，四面八方的秧歌隊陸續(xù)到來，齊聚公社中學(xué)廣場，一般每個公社都有二十多個村，再加上農(nóng)林牧場將近30個參賽單位。每個秧歌隊一百到三百人不等，光扭秧歌的人就好幾千，再加上看比賽的，真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動。一般情況下場比賽進場四個秧歌隊為一組，各個秧歌隊都是花枝招展、手舞足蹈、躍躍欲試，隨著比賽口令開始，四支秧歌隊進入比賽場地，這時出現(xiàn)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有大鼓的秧歌隊占了優(yōu)勢，鼓小一點秧歌隊就踩不上點了，亂了陣腳，最后不得不說無緣賽事。在看那些大鼓的秧歌隊，扭得整齊好看不說，這個歡實勁無法形容，男賽猛虎，女賽歡龍。扭得那個浪啊，百姓的叫好聲絡(luò)繹不絕，人都是人來風(fēng)，越夸越浪，扭的越好。真是一帶一折扇，一動一風(fēng)情；天寒地凍不覺冷，冰天雪地情意濃；鼓聲咚咚大地顫，嗩吶聲聲破天鳴；扭的就是那個美，扭的就是那個浪！扭出了火辣辣的關(guān)東情，扭出了粗獷豪邁的關(guān)東風(fēng)；扭出來激情澎湃，扭出來東北人的心聲；扭的是普天同慶，扭的是五谷豐登。
　　 進入臘月二十三，年味氣氛愈加濃烈，這一天家家祭灶王，除了燒香還得供上大塊糖，堵住灶王的嘴，說什么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具體上去說沒說好事，保沒保平安誰也不知道，但家家都這么做一直到今天。
　　 過年了，家家都給孩子買或者自己做新衣服，有錢人家每人弄一套新的，沒錢的給老兒子或者老閨女換套新衣服，那個年代孩子太多，要想都買新衣服不現(xiàn)實。一般都是老大的衣服，老二穿，老二給老三。依次往下傳，衣服有補丁很正常，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有三年。笑破不笑補，穿的衣服都是純棉的。
　　 十里不一風(fēng)百里不一俗，有的地方是三吃灶（臘月二十三）、四掃屋、五做豆腐、六殺豬、七烝樁、八炸酥、九剁剁、十捏捏。我們這里有所不同，是三祭灶、四掃屋、五取豆腐（東北每屯都有一家或兩家做豆腐的，俗稱豆腐倌，在過年之前每家都把黃豆送去加工，按送的黃豆多少加工多少，到二十五這天去?。儇i肉（泡開冰堆把肉取出）、七殺公雞（基本都殺公雞母雞一分量小，二留著下蛋）、八把面發(fā)、九貼對子（有的地方說二十九是絕日貼對子對老人不好）、十遙街走碰見人問問好握握手。別的不說就說臘月二十八把面發(fā)，這天一般人家都發(fā)一大盆面（是過去燒的泥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這一盆能發(fā)多少面呢？用秤稱也得二十多斤，除了蒸饅頭之外，有的人家還蒸花卷、糖三角之類的。蒸的饅頭有帶餡和不帶餡的，帶餡的還分蕓豆餡的還是小豆餡的。小豆餡還分是小豆餡還是澄沙餡的。澄沙餡的比小豆餡多了一道程序，就是把小豆煮爛用豆腐包把小豆皮子過濾出去，然后放在細豆腐包里吊起來把水淋凈，放入糖精，放在鍋里沏好（就是文火），攥成豆餡，蒸出的饅頭叫澄沙餡的饅頭，這種帶餡饅頭格外好吃，吃一口香甜起沙，回味甜香是帶餡饅頭中最好吃饅頭。
　　 那時過年鮮魚沒有，野生凍魚有都是，魚是過年必備的佳肴，買上一條一到二斤左右江鯉或者大河胖頭魚就可以了，其他的肉類家家都有。雖然新鮮蔬菜不多，各種肉很多，也就是說葷菜多，素菜少。什么鍋包肉、溜肉段、溜肥腸、趴肘子、小雞燉蘑菇、油炸角瓜條、東北大拉皮涼菜、麻辣豆腐、自家熬的豬肉皮凍，燉魚燉大鵝、醬豬蹄、土豆片干豆腐、涼拌木耳等，十幾個菜太輕松了。這些準備好了，過年時也省了不少時間好去看大秧歌。
　　 年三十晚上秧歌隊給百姓家拜年那時候是死命令，而且必須家家拜到，俗語有云：任落一屯，不落一鄰。年三十晚上孩子們換上了新衣服，挑著罐頭瓶子做的燈籠，也有自己用五色紙糊的，也有買的，只不過形狀不同，有的像玉米，有的像五角星，有的像魚，還有八角燈，四棱燈……天真無邪孩子們歡蹦跳躍等著秧歌隊的到來，鼓聲響起，鼓聲漸漸大了起來，大秧歌來了，男女老幼走出了家門出來看秧歌，孫猴子，豬八戒開道，逗驢的、擺旱船的隨后，秧歌大隊隨后跟進，在后邊是老漢推車，看表情累喘噓噓，前仰后合，手握著推車把手，踩著鼓點時而向前，好像有使不完的勁，時而倒退，好像推的東西重如千斤，步履蹣跚，險些支持不住，惟妙惟肖，看的人無不拍手叫好，后邊是兩匹馬拉的大爬犁，爬犁上放著120仞的大鐵鍋，鍋里是用柴油拌好的鋸末子，已經(jīng)點燃，就像一個大火炬，不僅使人聯(lián)想費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照變了你我?？墒悄菚r候還沒有這首歌。由專人拿著小鏟子沿途挨家挨戶每隔兩三米放一鏟子點燃的鋸末子，每家每戶也如法炮制，把事先準備好的，拌好柴油的鋸末子或者谷糠拿了出來，也是每隔兩三米把自己家來回進出的地方，旮旯胡同，放上幾堆。這火光照亮了整個村莊，遠遠看去就像一條火龍，孩子們的小燈籠點綴其中，恰似飛龍在天，繁星眨眼。迎接秧歌的掛鞭聲、孩子們?nèi)拥乃づ诼?、還有劃炮聲、鼓聲、嗩吶聲、鉆天候的叫聲劃破夜空、二踢腳閃電雷鳴。好一番新年交響樂，就這樣響聲不斷，樂聲不絕。真好比山舞金蛇，火樹銀花，熱鬧非凡，好一番熱鬧景象，好一個永遠值得回味的過大年。
　　 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秧歌隊去了下一個屯，年夜飯也準備好了，在吃飯之前，長輩在堂院用豆稈點燃了一堆篝火，插上點好的三根香，還有幾打黃紙，虔誠地面朝南方，心里也不知道他們默念什么，反正都是一些祈禱祝福的話語，待篝火黃紙火熄滅了，一家老小面沖著南方跪倒磕頭，然后燃放準備的掛鞭、雙響子，麻雷子。進屋再給供奉的祖宗或者三代宗親點香叩拜，依次按長幼順序叩頭，女的可以不拜作揖即可。然后洗臉、洗腳，換上新襪子，用上新手巾，最后一家人團團圍坐桌前也是按長幼順序排列坐好，長輩先說說一些祝福的話語，過年了，其樂融融，共享天倫之樂。吃完飯后，孩子們不睡，為什么不睡？說是來守歲倒不如說是為了那幾分幾毛的兜錢（壓歲錢），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彈指一揮間，山河巨變。有些規(guī)矩已經(jīng)被人們淡忘，中國是禮儀之邦，有著悠久的傳統(tǒng)文化歷史，在我心目中家鄉(xiāng)過年的情景久久不能忘懷，兒童時期、青少年時期的點滴趣事，值得永遠回味！值得收藏！是一種美好的回憶，更是對過去滄桑歲月的獨白。年已過，虎年待重來！人老去，鬢染白霜發(fā)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