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那里面,還有嗎?(微小說)
見到來人,老黃滿臉都是笑,工作中遺留下來的疲勞也一掃而光。老黃趕緊丟下手頭的工作,笑呵呵地引著來人去了住地。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老黃的發(fā)小老梅。
老梅原本也不想來,不想來的原因也蠻簡單,發(fā)小老黃當(dāng)官了。雖然沒聽到發(fā)小老黃有什么不適的話語傳出,但心里,卻在無形之中筑起了這道墻,心中雖有了這道墻,卻還是經(jīng)不住心里的那份牽掛,畢竟是打小的羈絆,哪能說放下就能放下的?無人交戰(zhàn)了幾回,還是趁這次回老家辦事,來到了老黃這里。
說是回老家辦事,實在官冕了些,只因出外打工,遺留下了兩老雙親在家孤獨,趁這次工期稍緩,抽空回家探視,以緩兩老膝下孤寡。閑語之中,得知發(fā)小老黃已來家多次,亦如往常老梅在家時叔叔嬸娘喊的親熱了,還多次問及老梅在外做何事?事情搞得還順利否?臨走,還一再叮囑,只要老梅一回家,無論如何都要去他那里聚聚。聽到兩老的敘說,老梅只是面上笑笑,心內(nèi)卻已倒海翻江,且還一個勁地直埋怨,這個老黃,一如往昔,做了這些,彼此電話聯(lián)系時,卻又只字未提。心內(nèi)埋怨老黃,老梅卻又不想想,老梅自己何嘗不也是這樣?這不,老梅這次回家,除了看望兩老雙親,還抽空去了趟老黃家,手中自是大包小包。說是老黃家,其實也像老梅一樣,是老家,家中也只遺兩老雙親,至于老黃的家,早在城里住上了。
老黃家與老梅家也不遠(yuǎn),都在一個塆子里,老黃家在前塆,老梅家在后塆,說是一個塆子,可這中間,卻還隔著里把路哩。
在家逗留了幾日,老梅說想去看看老黃,兩老也只一個勁地催促:“去吧,去吧。”老梅也不再多言,登上車子,一溜煙地走了。
走出多遠(yuǎn),后視鏡里卻還顯現(xiàn)著兩老那雙佝僂的身軀!
見此,老梅吱的一聲剎住車,打開車門,轉(zhuǎn)身望著模糊的身影,久久,久久。
眼角,似有螞蟻在一路往下啃食!
見發(fā)小老黃那副發(fā)自肺腑的笑,老梅長長地舒了口氣,仿佛以往的二小又回來了,心中的那道墻也轟然倒塌了!說話,也沒了顧忌!
老黃的單位是個保護(hù)區(qū),四周都是水,面積也不大,才二十多平方公里,高坡上筑起幾棟房子,房子也不大,每間才百十來平米,一排一排,都是聯(lián)體的。
吃過晚飯,望著那在草叢中時隱時現(xiàn)的身影,老梅一扭頭,問一旁的老黃:“那是?”
老黃遞過一支煙,不經(jīng)意地瞟了眼,淡淡地答:“麋鹿!”
老梅聽了,口中不住地喃喃:“麋鹿,麋鹿……”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驚訝地問:“姜子牙的坐騎?”
老黃小雞啄米似地直點頭,末了,還伸出一只大拇指,不住地夸贊:“聰明,聰明!”瞟了老梅,又道:“還跟以往一樣!”
接過煙,老梅得意地一笑,答:“呲!”想了想,又道:“又叫四不象?”
老黃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點燃煙,又望了眼遠(yuǎn)處,老梅吐出口煙霧,問:“能吃嗎?”
老黃拿下嘴上的煙,四處看了看,答:“能!”猶豫了下,又道:“還要費番功夫!”
老梅看了眼老黃,道:“那是你的事。”說完,轉(zhuǎn)身去了住處。
老黃站在原處,望著遠(yuǎn)去的老梅,笑了笑,又扭轉(zhuǎn)頭,眺望著天邊的晚霞。
又望了眼漸漸隱下來的天空,老黃終于丟下手頭的煙蒂,跨前一步,一腳踩在了仍在繚繞煙霧的煙蒂上,似已下下了某種決定,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此時,老梅正在老黃為他安排好的客房里,一臉愜意地躺在床上,悠閑地玩著手機。待四周被漆黑吞沒時,老梅放下手機,沉沉地睡去了。
老黃此時卻趁著夜黑,正忙碌著。
只見老黃從間庫房里牽出一根電線,大步走了幾步,伸直胳膊,掛在了不遠(yuǎn)的一堵鐵絲網(wǎng)上,退后一步,又左右看了看,這才放心地返身走回庫房,望了眼墻面上的一盤電閘,毫不猶豫地推上了閘刀,又慌忙轉(zhuǎn)身跑了出去,跑到房外,瞅了眼黑幕中,口中“呦呦呦”個不停,身子漸漸被黑幕吞沒了。隨著“呦呦”聲的不斷擴散,草棵中漸漸響起了刷刷聲,可那“呦呦呦”聲并未就此停歇,反而更加急促了起來,那刷刷聲也更急促了,驀地,就見鐵絲網(wǎng)上有一朵弧花盛開,竟刺得雙目生疼,跟著,有股皮肉的焦糊味直沖鼻孔,老黃聞到了,臉上竟綻放開了道道波紋,接著,“咚”的一聲悶響響起,老黃這才放心放意地跑去庫房,伸直胳膊,斷開了閘刀,卻并未就此離開,又彎腰打開鐵柜,拿出一把螺絲刀,伸直身子,擰松螺絲,褪下電線,一圈一圈地收拾起來,身子只是轉(zhuǎn)過來,腳步卻并未開啟,只是一下一下地圈著,隨著不斷的收拾,電線漸漸繃緊,只聽“崩”的一聲,搭拉在鐵絲網(wǎng)上的線頭隨之脫落,一寸一寸地朝庫房內(nèi)挪去,待電線收拾好,老黃這才轉(zhuǎn)身,幾步走到鐵柜前,彎腰放進(jìn)鐵柜,關(guān)上柜門,走去了辦公室。
沒過多久,老黃又出來了,右手上多了部照相機,左手提了盞燈,燈光熾熱,所過之處,黑暗頓時驅(qū)除得無影無蹤。憑著記憶,老黃走到傳出悶響聲的地方,雙目四處搜尋,見到地上一物,頓時面露喜色,緊走幾步,彎腰放下手中的熾光燈,同時,地上的那物也清晰地映入眼簾,只見一只麋鹿正靜靜地躺在那兒,四肢伸直,肚皮處呈現(xiàn)出一塊模糊處。
見此,老黃又是一笑,趕忙提起相機,一陣忙碌,“咔嚓,咔嚓”聲不絕于耳,見差不多了,喘息幾口,稍勻了些,提起燈盞,轉(zhuǎn)身往回走,走到辦公樓前,徑直走了進(jìn)去。
沒過一會兒,一扇窗戶上亮起來了。
老黃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打開電腦,雙手快速在鍵盤上跳躍。隨著時間的延續(xù),顯示屏上顯出一行行字跡:省辦,本保護(hù)區(qū)現(xiàn)有一只麋鹿于今晚八時不知何故突然躍起,妄圖越過鐵絲網(wǎng)逃逸,卻因網(wǎng)高力弱,肚皮被網(wǎng)上尖刺劃破,肚腸流出,因發(fā)現(xiàn)過晚導(dǎo)致死亡!特此呈報!
保護(hù)區(qū)負(fù)責(zé)人:黃小凡
“咔噠”,發(fā)了過去。
又掃了眼屏幕,才長舒口氣,摸出支煙,叼在了嘴上,“嗒”,點火吸煙,瞬間,辛辣的煙草味漸漸在室內(nèi)蔓延,咝咝燃燒聲也漸漸彌漫,上半身漸漸向后靠去,舌尖竟?jié)u漸伸出,上下唇間繚繞。
正當(dāng)老黃陶醉其中時,突兀地傳來一聲“嘟”,竟在這寂靜中炸響。老黃一陣激凌,即刻睜眼,看向熒幕,只見上面印著這樣一行字:已知,就地掩埋,并拍照留存!今后應(yīng)加強園區(qū)管理,以免類似事件再次發(fā)生!
讀完,老黃猛地彈起,抓起桌面上的相機、熾光燈,小跑著出去了。
走到庫房前,身一轉(zhuǎn),進(jìn)去了,沒過一會兒,又返身走了出來,手上,多出了一把鐵鍬,繼續(xù)快步朝前走去,來到死麋鹿前,彎腰伸直胳膊,緊握麋鹿后腿,拖著一步一步往前走。
身后,有悶悶的“嚓嚓”聲一路跟隨!
走了約摸四五分鐘,來到一處空曠處,隱約間,瞅見前面似也有幾座隆起的土堆!
丟棄麋鹿,放下相機、熾光燈,錚的一聲響,往左右手掌心上啐了幾口唾液,這才嘿嘿地挖了起來。好在土松,要不了十多分鐘,平米見方的土坑挖成不了,來不及喘息,嚓的一聲,插穩(wěn)鐵鍬,緊走幾步,彎腰伸手攥緊麋鹿的后腿,拎燈草似的拎起,嗐的一聲,咚,丟進(jìn)了坑里,反手抄起鐵鍬,不緊不慢地鏟起土,一鍬一鍬地丟進(jìn)坑里,眨眼的工夫,坑填平了,隆起來了,滿意地點了下頭,放下鐵鍬,彎腰拾起相機,一陣咔嚓,又是一陣操作,這才一一撿起地上的物什,風(fēng)一樣地往回走去。
口中,竟還哼唱起了歌兒!
此時,老梅已睡醒,感覺腹脹,翻身爬起,開門出房,剛準(zhǔn)備尿尿,猛瞅見老黃走來,且衣衫不整,老梅詫異地問:“逮兔子去了?”
老黃笑笑,答:“你不是說要吃麋鹿嗎?走,幫忙去!”
老梅“啊”了一聲,擔(dān)心地問,別個……掃一掃左右,又趕緊捂實了嘴巴。
老黃卻一臉輕松地答:“都放假回家去了?!?br />
老梅不再言聲,只緊緊地跟在老黃的身后。
來到那座新土堆前,老黃二話不說,開始了挖掘。
老梅卻借著燈光,四處欣賞夜景,見不遠(yuǎn)處有土堆,老梅默數(shù)了一下,竟有十多座!
不一會兒,土被挖完,里面的麋鹿又暴露在了眼前。驚得老梅又是大張了嘴,卻也不敢發(fā)出聲來!見老黃要跳下去,老梅伸手一攔,搶先跳了下去,彎腰去提,嘿,一下竟也未提起。老黃見了,戲謔地笑道:“修了??!”
邊說,邊跳下去,彎腰伸手提了起來,日的一聲,丟了上去,咚,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老梅見了,搖一搖頭,難免露出了一陣苦笑,心內(nèi)也是一陣嘆息:”唉,為了謀生,精力都放在了賺錢上,哪還有閑功夫去顧及這些呀?”
見老梅站在那兒默不作聲,老黃會錯了意,竟伸出雙手,鉗住雙肋,“嘿”的一聲,送上了老梅的身子!
等到老梅省悟過來,人已站在了坑上。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視著老黃,疑惑地問道:“幾時這大的勁了?”
老黃嗐一聲,一縱身,站在了另一邊,抄起鐵鍬,邊鏟土邊答道:“不知道我會幾手?”
老梅一想,也是,黃家上幾輩都是武師。年少時,老梅還跟著老黃練習(xí)過一陣子。老黃的父親見了,只是笑笑,卻也并不來阻止,卻也不來教授老梅,只是由老黃來教授。見老黃在填土,老梅緊走幾步,一把奪過,一下一下地鏟起土,拋進(jìn)了土坑里。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土堆又隆起來了。
老黃笑笑,提起麋鹿的后腿,道:“走,回家燉去!”
老梅卻沒動,只是站在那兒直喘息,雙眼卻在土堆上游走,一個疑問也同時在心內(nèi)滋生:“那里面,還有嗎?”
二0二二年二月二日(即正月初二)于薇湖水岸家中
(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