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向未來】愛情36計之瞞天過海(小說)
真正愛過的人,大都知道,愛情應建立在雙方相互信任的基礎之上,欺瞞得不到愛情,更得不到真正的愛情,即使能得到?jīng)]有愛情的婚姻,那也無法長久,終將是自食其果,吞下一肚子的苦水,落得個苦渡一生。欺瞞的后果如此嚴重,還有人在戀愛中特意去做,而且三番五次,五次三番,樂此不彼,欲罷不能,這個人就是我,一個自詡聰明的傻瓜。
我是個幸運兒。這句話,絕對沒騙如何一個人,我可以拿自己的身份證做保證,甚至可以抵押在那兒,任人查個底掉。
我出生在八百里伏牛山皺褶一樣的流西河邊一個叫核桃坪的小村子的一個山民家里,七歲開始離開家,到五里外的鄰村上小學,十二歲到二十里外的鎮(zhèn)子里讀初中,初中畢業(yè)那年,國家剛好取消了上學推薦制度,否則我連高中都沒得上,高中畢業(yè)又順利考入師范,成為恢復高考后全鄉(xiāng)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佼佼者,師范畢業(yè)不知是陰差陽錯,還是老天眷顧,又順利地被分配在縣城里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也成了一個令流西河大人小孩都羨慕的城里人,其實只是一個半拉子城里人。
我這么說也沒騙任何人。分配到縣城工作之初,我也認為自己不僅拿到了國家干部和市民才有的購糧本,還成了一個令人羨慕的城里人。但很快我便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一個半拉子城里人:一沒房子,住的是學校分給的一間房,寢辦合一,貼墻支一張單人床,靠窗放一張辦公桌,白天辦公,夜里睡覺,若不是去教室上課,可以整天足不出室;二沒親戚,深山區(qū)有一個特點,親戚不是住在一個莊,就是喝著一道溝里的水,我家最遠的親戚是外婆家,雖不是一個鄉(xiāng),卻只隔了一道山梁,用不了半晌功夫就可以走到;三沒朋友,山里娃的朋友是牛羊、山石和樹木,本應有些同學的,又都窩在大山里。這么說吧,在碩大的一個縣城里,我這個山里娃,可謂舉目無親,促膝無朋。
做一個半拉子城里人也很好,但有一個繞不開的問題——星期天沒處可去?;丶已?!是啊,回家過星期天呀。那時候,星期天只休息一天,坐車回流西河,一個來回就需要一整天,且不說,誤了一天一趟的班車,兩天才能趕回縣城,我只能在縣城過星期天。
人是群居性動物,總不能一直在自己的斗室里窩著吧,一到星期天,我便去街上瞎溜達,一個小石子,可以從街這邊踢到那邊,從那頭踢到這頭,反正那時候也沒幾個逛街的人。那個星期天,我百無聊賴地溜達到縣城的一條窄逼的老街里,看到一個掛著雙牌子的大門,一邊是俱樂部,一邊是圖書館,見沒有門衛(wèi)看守,便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里面是一個碩大的院子,一堆老頭在看下象棋,吵吵鬧鬧,好像是有人給下棋人支了一招糗棋,正在被圍觀者口誅筆伐。君子觀棋不語,可小縣城里都是些小市民,誰會不語,常常是吵得不可開交,大打出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村子里的人不下象棋,大家喜歡玩的是“狼背豬”或“牛頂架”,幾根柴草梗和幾個小石子就是棋子,在地上劃拉幾下就是棋盤,隨時隨地都可以玩,還有一種最適合娃娃們玩的項目,叫“擠茅缸”,茅缸就是廁所的糞池子,“擠茅缸”就是把對方擠掉到“茅缸”里。這種玩法很簡單,一人持兩根柴草梗,一人持兩個小石子,在地上劃拉一個“岡”字,各占一方,誰被對方擠到“岡”字下面無路可走為輸。我小時候只玩過這個,不懂象棋,上師范時,寢室里的同學們要教我下,因沒興趣,也沒學會。不懂象棋,也不喜歡吵鬧,我便朝院子北邊圖書館走去。
圖書館是一棟兩層青磚小樓,一層五間房,西頭拐角部分是樓梯和衛(wèi)生間。館門開在五間房的中間,雙開門半敞半開,門口兩邊各支一張辦公桌,桌后各坐一個管理員,東邊是五十來歲中年婦女,一邊織著毛衣,一邊看著門外和著泥糊的孫子,西邊是一個年輕姑娘,濃眉大眼,臉蛋白皙紅潤,我只怯怯地瞄一眼,心就撲騰騰亂跳起來,慌忙鉆了進去。
五間房是相通的,西頭豎著幾排書柜和書架,擺滿了圖書和雜志,花花綠綠,五顏六色;東頭擺著幾排桌椅,兩個戴著老花鏡的老年人正專心致志地看著發(fā)黃的舊書。很顯然,西頭是圖書室,東頭是閱覽室。我慌忙拐向西頭,從書架上胡亂拿起一本雜志,過來坐到閱覽室的東北角里。我選擇坐到那里,看似是不經(jīng)意,或者說是圖安靜,其實是別有用心,從那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那個漂亮的姑娘漂亮的臉蛋。
此刻,我像個會偷懶的中學生,看似極其認真地沁著頭在看書,其實眼在雜志上,心早溜到了門口,其實連眼也沒有老實地留在雜志上。我不知所云地看一會兒,忍不住偷偷瞄一眼那漂亮姑娘,看一會兒,瞄一眼,又看一會兒,又瞄一眼,越瞄心越跳,越跳越想瞄,整整一個上午,看了一些啥,一點也不記得,事后想想,連那天看的是什么雜志都想不起來了,心里眼里全是漂亮姑娘那一張漂亮的臉蛋。
如果說世上真有不吃腥的貓,那一定是它還沒有吃過味道鮮美的魚,一旦吃過,就會不顧一切地想去偷腥了。自那天之后,我經(jīng)常光顧圖書館,星期天自不必說,平日里,只要沒課,都會借故溜出學校,去泡圖書館,其實是想泡妞,想泡到那個漂亮的圖書館管理員。山溝里蹦出來的一只癩蛤蟆,想吃一口城里的天鵝肉。
然而,許多時候,我去了,那漂亮姑娘卻不在,圖書館單位不大,職工不少,大家都得有事可干,領導就想到一個辦法,輪流值班。一看不是那漂亮姑娘在值班,我想扭頭就走,又怕被人窺破自己的小心思,只好坐下來裝模作樣地看書。時間久了,覺得看一些文學類書籍也很好,可以豐富自己的知識,把枯燥的物理課講得生動有趣,學生們愛聽,學習成績提升就快,漸漸地,去圖書館看書,就形成了我的一個習慣。
那是春天的一個下午,陽光燦爛得有些耀眼,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上完一節(jié)物理課,我將自己刻意裝扮一番,其實只是換了一件干凈的上衣,將皮鞋打了一遍金雞鞋油,用布條認認真真地打磨了幾遍,然后用蘸水的木梳將頭發(fā)精心地梳了梳,對著鏡子扭著身子照了照,這才匆匆趕到圖書館。因來得多,進門時,那漂亮姑娘向我微微頜首一笑。這一笑,傾城傾國,令人不能自已,我強迫自己坐在那兒看書。這時候,哪還有心思看書,可得看呀,裝也要裝得跟真的一樣。一直心不在焉地看到下班,閱覽室已是人去室空,管理員也只剩下那漂亮姑娘一個人,我還是頭也不抬裝作看得十分投入的樣子賴著不走。那漂亮姑娘果然上了當,輕輕地走到書案對面,柔柔地說:“下班時間過了,你若喜歡這本書,可以借回去慢慢看?!?br />
我抬起頭,故作驚訝地說:“抱歉,耽擱你下班了!”
漂亮姑娘說:“下次來,我給你辦個借閱證,你隨時都可以借閱?!?br />
“辦借閱證需要啥手續(xù)嗎?”我明知故問,辦借閱證的條件和流程都貼在墻上,我已經(jīng)看過好多遍,一直沒有申辦,就是為了創(chuàng)造一次與漂亮姑娘接觸交談的機會。
“交一張半?yún)颊?,二十元押金,填一張申請表就可以了,沒啥特別手續(xù)?!逼凉媚镆贿呎f,一邊幫我整理看過的書籍雜志。
“你明天還值班嗎?”我依然明知故問。那時候,我已摸清了圖書館的值班規(guī)律,值班的職工一共八個,兩人一班值半天,兩天一輪,也就是說,那漂亮姑娘后天才當班。
漂亮姑娘說:“誰值班都可以辦,一樣的,都是這個條件。”
我可沒那么傻,又不是急著辦,自然不會找別人。熬藥一樣苦熬了一天,第三天上午剛好沒有課,吃過早飯,我便揣著一張半?yún)颊蘸蛶资畨K錢去了圖書館。遠遠地就看見那個與漂亮姑娘一起當班的中年婦女在織毛衣,我確實想不明白,她為啥會總是不停地在織毛衣??吹竭@個情景,我莫名地一陣心悸。冬天到了,春天還遠嗎?看到那中年婦女了,漂亮姑娘會不到眼前嗎?我作出步子穩(wěn)健的樣子,腳下卻加快了速度。看見了,那姑娘背對門口站著,像在跟里面的誰說著話,我丟掉一個小知識分子的斯文,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圖書館門口,快跳出喉嚨的心,一下子跌了下去,可能跌超過了胃下垂的最低點,站著的不是那個漂亮姑娘。
這個姑娘是替班的。替班是單位同事之間常有的事情,我就經(jīng)常替班,甚至替人上課。我想知道的不是替班,而是為啥要替班。她怎么了?我的第一反應是,她病了。嚴重嗎?是感冒還是什么不好的???但愿只是感冒,春天是流感的季節(jié),患一次感冒是很正常的事情。后來才知道,那天,她是被母親逼著去相親了。螞蚱爺!這比感冒嚴重一百倍,比他娘的眼下流行的新型冠狀肺炎還嚴重,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當然,那時候我想的是比食道癌還嚴重。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月明星稀,烏雀南飛。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明月,數(shù)著稀疏的星星,卻不見一只南飛的烏雀,連一只蝙蝠也沒有,夜寂寥又落寞,漫長而難熬。我沒有像許多文章里寫的那樣,天快亮的時候才進入夢鄉(xiāng),結果睡過了頭,耽擱要辦的事情。我渴望入睡,望著夜空數(shù)星星,窗洞只是那么一方夜空,星星又是那么稀疏,卻怎么也無法數(shù)清。于是,竭力去數(shù),結果數(shù)著數(shù)著就睡著了,可能也不是睡著,因為我清晰記得我去看望了那姑娘。她躺在一張床上,一個人可憐兮兮,沒有一個人照護。她那漂亮可愛的小臉蛋紅撲撲的,比平日紅了許多,可能是發(fā)燒所致。我慌忙拿額頭試了試她的額頭,火炭一樣熱,剛一挨到,就被炙了一下,定睛看時,竟是那個頂班的姑娘,嚇得我一蹦跳開,撒腿就跑,一口氣跑回自己寢辦合一的屋子,繼續(xù)對著那一方夜空數(shù)星星,直到學校的晨鐘敲響,才起床帶學生們?nèi)ゲ賵雠茉绮佟?br />
也許是老天冥冥之中在幫助一個半拉子城里人,也許是學校不夠重視物理課,也許是長期形成的定勢,物理課程一般都排在下午,個別排在上午的課程,都在三四節(jié),這無形中為我提供了方便。我擔心著那漂亮姑娘,吃過早飯,放下碗便去了圖書館。
我很自然地吃了一個閉門羹。沒關系,我可以等,耐心等,山里娃有大山一樣的沉穩(wěn)與堅定,可我像熱鍋上的螞蟻,這么說太俗氣了,應該說像那年父親捉到的那只狐貍被圈在木籠子的情形,來回地轉,一刻也停不下。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那漂亮姑娘終于在八點差一點點的時候,從外面走進了大院,見我候在圖書館門口,緊跑幾步?jīng)_過來,一邊掏鑰匙一邊不好意思地說:“抱歉,讓你久等了?!?br />
“沒關系,也是剛到。”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埋怨:“差點沒把人急死,一句抱歉就完了,來點實在的不行嗎?”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樣的實在的,一個飛吻?我那時就是愛瞎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那漂亮姑娘打開門,回眸輕輕一笑,問:“照片帶了嗎?”
“帶了?!蔽亿s忙掏出早就用二十塊錢包裹著的那張半?yún)颊掌?,恭恭敬敬地雙手遞過去。其實沒必要那么恭敬,我雙手遞去完全是為了可以騰出一只手觸碰一下那漂亮姑娘羊脂玉一樣潔白纖細的小手。這就是我當時卑瑣的聰明。
那漂亮姑娘好像并沒有覺察,因為一點溫怒也沒有,接過照片還沖著我輕輕微笑了一下。
辦借閱證需要填寫一張申請表。此類表格天下一個樣,個人基本信息填寫得一覽無余,那漂亮姑娘很自然地知道了我的名字。借閱證是印制的,只需要貼上照片壓一個鋼印,再就是簽上經(jīng)辦人的姓名。于是,我也知道那漂亮姑娘的名字。她叫慧,這是我給她的昵稱。這種昵稱跟現(xiàn)在微信朋友圈里的昵稱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微信昵稱專屬一個人,卻是天下人皆可叫之,而慧這個昵稱,非我莫屬,非我不能,誰敢這樣叫,我跟誰急,跟誰拼命,若法律允許,保不準就會動刀子,當然,這取決于我能否沖動一下或有沒有刀子。
辦借閱證是為創(chuàng)造一個認識和接觸慧的機會,不想?yún)s將去圖書館的理由大大削減了。你想哦,沒有借閱證,我隨時都有理由去,現(xiàn)在辦了借閱證,你得借閱吧,借了書,不讀完,咋去圖書館?你能說我想再借一本,我有一只眼看一本書的本領?當然不能!借了書,只能抓緊看,看完了趕緊再去借,目的不是看書,是看慧。書也是可以不讀的,但害怕慧識破了借書的幌子,一旦她問及書的內(nèi)容,或者想與你探討一番,豈不露餡了,抓瞎了。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讀,認真地讀,做好與慧探討的準備,我相信“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這句名言。
那陣子學校組織期中考試,又是監(jiān)考,又是改卷,忙得不可開交,一個星期沒去一趟圖書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個星期,那豈不是二十多年?心里那叫一個癢,又沒得抓撓,星期天吃過早飯,我早早地過去等候在圖書館門口。
八點,可能是差一分才到八點,也可能是八點已過了一分鐘或幾秒鐘,當時我沒來得及看腕上的那塊海鷗手表,只能這么說,因為八點是圖書館的開門時間。慧剛從里面打開門,我便迫不及待地往里沖,并以看似著急的樣子,故意輕輕撞了一下慧。上次故意碰手之后,我就一直想以此再試探她會有什么反應?;坫读艘幌拢瑪r住了我。壞了!我那顆正歡跳的心咯噔一下,正不知如何是好,慧從桌斗里抽出一本雜志,淺淺一笑說:“你發(fā)表的散文挺感人,我讀了好幾遍?!鄙??我的散文?我一個中學物理老師,從不寫那東西,咋會有我的散文發(fā)表在雜志上?幸虧我有一個靈活\'的腦瓜子,這一點得感謝我老實巴交的父母。我快速地轉動一下腦瓜子,那種轉速是物理學中的電動機轉子沒法比的,這一點,我敢以一個物理老師的資格來證明,而且絕不是危言聳聽,更不是欺瞞的謊言。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一定是有一個跟我同名同姓的作者在上面發(fā)表了文章,被慧誤作是我了。于是乎,我借坡下驢,將錯就錯,大言不慚地說:“隨便寫寫,不值一提!”慧把我的瞎應付當作是一個文學青年的謙虛美德,大加一番贊揚,并把那本雜志贈送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