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魚就是池塘或者河汊里自然生長的魚。我喜歡野魚，盡管它們沒有觀賞魚那般奇特形狀和鮮艷色彩，但它們生于自然，活出野性，自由自在。
　　
　　 一
　　 姥姥家在環(huán)水村，滏陽河繞村而過，河中水草茂密，魚翔淺底。
　　 小時候，跟著母親去看姥姥，總要纏著二舅去滏陽河里抓魚。二舅對我有求必應(yīng)，背上魚簍就去河里抓魚。滏陽河的水非常干凈，清澈地流淌。在村南有一處寬闊的淺灘，生長著茂密的鞭子草，這里水淺魚多。鞭子草浸泡在河水里有半尺多深，二舅挽起褲腿，兩只手在鞭子草的縫隙里摸著摸著就能抓住一條野魚。那時，鞭子草里不光有野生的鯉魚鰱魚和鯽魚，還有長著毒刺的嘎魚。舅舅抓住過很多嘎魚，但從來沒有被嘎魚的毒刺刺傷過。離開姥姥家時，香香的爆米花、甜甜的糖果，我全然不感興趣，唯有對二舅抓來的那三條鯉魚情有獨鐘。
　　 那時候，從來沒有與真正的魚缸謀過面。這三條鯉魚拿回家，全部被我喂養(yǎng)在自家的大水缸里。每次下學去缸里舀水喝，就會去灶間偷偷拿來一塊窩窩頭，捏碎了，灑在水缸里，看著三條鯉魚浮出水面爭相搶食，開心地眉歡眼笑?，F(xiàn)在的人很難想象，三條野生魚放進一個家庭做飯用的水缸里喂養(yǎng)，一家人還能把水吃得如此放心！原因之一，就是那時沒有污染，河里水質(zhì)好，魚兒都健康。
　　 我最開心的是清洗水缸時，把魚兒捉出來的光景。那時，母親將這三條鯉魚放在一個木盆里，我可以盡情撫摸它們。鯉魚身上的鱗片黏黏的滑滑的，摸起來極其舒服。它們在木盆里緩慢地游動著，下嘴唇成半月形一刻不停地一張一合。有時候，我撫摸它們的時間長了，還會發(fā)火，尾巴猛然搖擺，將木盆里的水攪動的水花四濺，水珠兒滾落了我滿臉滿身，雖然狼狽，卻也是喜不自勝。每當母親清洗好水缸，灌滿水，我都是戀戀不舍將它們放回水缸。
　　 有一天，一條最大的鯉魚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我難過至極。當母親從水缸里把它撈出來，要開膛破肚給我們改善一下伙食時，被我憤怒地阻止了。雖然那時魚是農(nóng)家飯桌上難得一見的“奢侈品”，我才不管那些，就是不允許母親將它開膛破肚。就這樣跟母親僵持了一天，眼看著這條魚就要變質(zhì)，母親只能苦笑著搖頭，任由我把它埋在我家院內(nèi)土墻根之下。
　　 少年不更事，但對野魚的喜愛從此印刻心頭。
　　 若干年后，記得一個工地上，項目經(jīng)理辦公室有一個長方形大魚缸，里面喂養(yǎng)著一條兇猛的白色龍魚。辦公室主任小高經(jīng)常去小河溝撈一些小野魚喂食。每次看到龍魚將那些活蹦亂跳的小野魚撕碎吞噬，我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想起滏陽河、鞭子草，還有那三尾鯉魚。
　　
　　 二
　　 也許我跟野魚有緣。2015年修建京新高速吉蘭泰連接線時，我在四號站擔任材料主管。那時，四號站的東南角有一個一年四季向外冒水的泉眼，這個泉眼水流量不大，泉水全部流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小水坑。水坑的中央生長一叢茂密的蘆葦，我們在四號站居住了一年之久，才發(fā)現(xiàn)蘆葦叢里藏著野魚。
　　 那時，四號站建在百公里無人煙的騰格里大沙漠，這些野魚成了大家繁重的工作之余，爭相到水坑邊觀看的“稀罕物”。炊事員老袁愛好垂釣，專門跑到吉蘭泰小鎮(zhèn)買來了釣魚用具。飯后收拾停當，就搬個小馬扎，坐在水坑邊釣魚。時間不長，老袁居然釣上來五條二三寸長的小魚兒。這些野魚像鯉魚又像鯽魚，大家都說不上它們到底叫啥名字。老袁喜歡釣魚，卻不喜歡養(yǎng)魚，這正符合我的心思。那時，四號站職工喜歡喝一種高度散裝大玻璃瓶高粱酒，那些空酒瓶子正好用來養(yǎng)魚。于是，我將這些空酒瓶子拿到水龍頭下沖洗，一直沖到里面的酒精味兒散發(fā)殆盡，才把老袁釣上來的五條小野魚養(yǎng)在里面。
　　 這五條小野魚放在我的宿舍，我給它們定時喂食，定時換水，甚至到沙漠里挖幾棵數(shù)量有限的野草，放進玻璃瓶內(nèi)美化它們的居住環(huán)境。閑暇時刻，我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它們在空酒瓶子里搶食、游動，有時候還找來一根細樹枝逗弄它們，看著它們逃跑時敏捷的身手，心情瞬間舒暢。這些可愛的小野魚給我枯燥的工地生活帶來了很多樂趣。
　　 沙漠里的寒冬來得比較早，十二月份下旬，已經(jīng)到了零下二十度，由于天冷停工，職工開始陸續(xù)放假。有一天愛人突然因病住院，我走得匆忙，竟然忘記將玻璃瓶子里的野魚交代給冬天留守人員看管。等到春節(jié)過后返回工地，發(fā)現(xiàn)空酒瓶里的水已經(jīng)結(jié)成冰坨。我懊悔不已，想著這些可愛的小魚兒肯定會全部凍死。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冰坨融化后，小野魚居然全部活了過來！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嘆這些小野魚竟然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以后的日子，我對它們更加細心呵護。
　　 不久，一紙調(diào)令，我被調(diào)到邯鄲項目部工作。臨行，我將這些野魚全部放回原來的水坑，讓它們回歸大自然。令我更加欣慰的是，我走后，為了讓這些沙漠里可愛的野魚們有一個更大、更舒適的活動空間，項目部領(lǐng)導(dǎo)特意調(diào)來了一臺挖掘機，將原來的小水坑擴大了十倍。后來，還吸引來了二只白鶴和四只鴻雁到此安家，不但美化了沙漠環(huán)境，還給為數(shù)不多的沙漠生靈增添了一個嬉戲覓食場所。
　　
　　 三
　　 去年，一場大暴雨，邯鄲項目部大門外的農(nóng)田和道路全部變成了一片汪洋，項目部周圍小河溝里的野魚，趁此機會四散奔逃。雨停后，道路上的積水就成了附近村民的捕魚場所。大人專門挑揀水流湍急的溝渠最窄處下地籠捕魚，婦女兒童則拿著小抄網(wǎng)、小塑料水桶，在路上的淺水里尋覓野魚的蹤跡。此情此景，又一次激起了我抓野魚喂養(yǎng)的興趣。
　　 項目部的地勢很高，周圍全是農(nóng)田，站在項目部矮矮的圍墻邊就能看到農(nóng)田里到處游動的小野魚。不過，想去農(nóng)田里抓野魚，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由于長時間泡在水里，農(nóng)田里面形成的淤泥已經(jīng)很深，人進去就會陷到里面。項目部的西南角有一條大水渠，常年水流不斷。這次暴雨帶來的積水還沒泄完，上面的水庫又要泄洪，只能等待水庫泄洪高峰過后，水流變緩，水渠里面的野魚才好抓。我特意買了一個大抄網(wǎng)，站在水渠邊，將抄網(wǎng)放進急速流動的水里，靜靜等候野魚們“自投羅網(wǎng)”。不大一會，竟然抓到三十多條，我挑揀了十條二三寸長的小鯽魚，放進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塑料盆內(nèi)，其他全部放回了水渠。
　　 這些野魚我不再喂它們饅頭渣和熟米粒兒，特意到超市買了綠豆大小的魚食，我喜歡看它們像海獅頂球似的搶食。為了葷素搭配，我到伙房拿來白菜葉喂它們。沒想到，它們很喜歡吃，白菜葉被它們啃的像一個篩面的篩子，大部分地方透了明兒。還有一個沒有預(yù)先想到的作用，那就是便于隱藏。吃飽喝足之后，這些小野魚們就躲藏在白菜葉之下打瞌睡。
　　 邯鄲的冬天沒有內(nèi)蒙沙漠里寒冷，不用擔心養(yǎng)魚的水會結(jié)成冰坨，但我犯了一個至今也沒弄明白原因的錯誤。春節(jié)放假時，擔心時間長，臉盆里的水變質(zhì)，我就把它們?nèi)糠胚M一個裝滿水的大號塑料桶內(nèi)，沒想到我只在家歇了七天假，回來發(fā)現(xiàn)塑料桶里的野魚全部死亡了。這真是好心辦壞事！我難過了很久，也自責了很久……
　　 我喜歡野魚身上那股濃濃的魚腥味兒，喜歡每一種小生靈，喜歡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