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父親的揹架(散文)
傳統(tǒng)的春節(jié)大年剛過,還沒等到鬧花燈,幾個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發(fā)小,圍坐在一起喝茶,一陣寒暄之后,就步入家鄉(xiāng)的主題,在他們爸長爺短的歡笑聲里,我的思緒已回到父親的身上,眼前也展現(xiàn)出父親的那副揹架的樣子,父親的揹架不用的時候,就放在雜物間,摸著很光滑,已經(jīng)被父親的汗水沁透,變得黃亮黃亮的,每當我看到這副揹架,都讓人如鯁在喉。眼內(nèi)有液體凝聚……
我這一輩子有著很多的事情,讓我久久不得忘懷,而存放在歲月里的故鄉(xiāng)和故鄉(xiāng)的人與情,則成為了我人生過程中最無憂、最快樂、最具有生活味道的美好記憶。在沒有繁花似錦的故土,我的生命被落地生根。在沒有豐富物質(zhì)和文化氛圍的故土,我得遇了令我終身不悔的父情母恩。在狹窄局限的故土,在父母的辛苦哺育下,我領(lǐng)取到了一張通往人生坦途的通行證。
我的童年故鄉(xiāng),一直被掩藏在時光激流的最底部,虛虛實實,朦朦朧朧,沒有可以圈點的趣聞或亮光,但卻像一波泓水,總在心坎上蕩漾。再熟悉不過的鄉(xiāng)情,放大著少小時僅可依靠的親情,這種親情,像壘墻,隨著時間的推移,碼了一層又一層,層層增高。
我的出生之地,處于西部比較偏辟的溝壑區(qū),真正的四面環(huán)山,而且都是只長茅草的沙土山。幸有一條被泥沙渾濁的渭河,用了近千年的力道將這座盆地式的山峮從中間穿透,日久天長,逐漸形成為一塊方圓約莫十數(shù)里的緩沖帶,倒也山水分明,植物茂盛。接下來的隴海鐵路接通,人的足跡也被吸引到了這里。
雖然,我的故鄉(xiāng)有了鐵路,還設(shè)了一個小型站區(qū),與外界有了接觸,但這里仍屬比較原始的地帶,因地理和自然環(huán)境等因素,限制了這里的經(jīng)濟發(fā)展。
那個時期的我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有八口人,僅靠父親干鐵路裝卸工作換來的微薄工資根本無法保障一家人的日常生計,經(jīng)常會有吃不飽的饑餓感。每當看著我們兄妹們嗷嗷待哺,期待食物的目光,父母只能借故走開,躲在一旁黯殤。
強化隴海鐵路和寶成鐵路沿線的基礎(chǔ)建設(shè),給這個小站帶來了可以看見的小繁榮,也給我的家庭帶來吃飽飯的希望:鞏固鐵路路基,需要新的石渣,從河道里將小石子抬至路基上,需要大批裝石子、沙土的大筐。
我的父親看到了這個能讓家庭增進收入的難得契機。
利用休息日上山割灌木條子拿回來編成六百直徑的大筐,成了父親用以貼補家用的一項最辛苦、最勞累的重任。
記得最清楚的是父親用以背條子用的那個揹架,至今還在在我的腦海中縈繞,久久難忘:那個揹架,是曾經(jīng)的貧窮落后強加在父親身上的一個具有象性意義的枷鎖。
揹架,即可用來將收獲的莊稼背回家,又可以用來背柴、背水,甚至,任何只要能背的東西都可以用揹架來背。由于山區(qū)多為坡路,不適宜肩挑車拉,只能手提背扛,人們便找到利最省力氣、也最適合爬山的工具,那就是揹架。揹架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簡易好做,久用不壞,因而,揹架被人們看好,在西北山區(qū)很流行,也很通用,大部分需要上山種植采收的鄉(xiāng)村至今仍在使用。
所謂的揹架,在大西北,有的地方稱為背夾,有的地方叫背架,我較喜歡稱之為揹架。揹架是由兩長四短六根帶弧度的木棍用繩索扎結(jié)起來的,高約一米二左右,呈梯形狀??勘巢康哪且幻婵p上一塊厚厚的氈布,以保護背部不致磨傷。在揹架的底部,有個外凸的托板,以便托住物件,正好適于將分散的小拇指粗細的條子在上面歸攏捆綁,既不致散落,又便于在走累了的時候能隨時,能靠在土坡上事先鑿好的土臺上歇息片刻。
星期天,原本是勞累一周的父親的休息日。父親很看重這一天,因為,這一天很珍貴,它可以讓我們?nèi)夷苡幸粋€禮拜的口糧富裕,也是能保證我上中學住校的所需。
當人們還在凌晨的夢香之中,父親就已經(jīng)起了床。喝過母親熬好的南瓜粥,帶上一塊玉米面餅子,提著揹架,急匆匆地踏上坎坷曲折的盤山小路。這一勞作,父親整整干了七年,直至我走出校園大門。
滿滿一揹架飽含水分的灌木條子足有六十多公斤重,從家到深山處約有二十多公里,來回幾乎要一整天。餓了,父親就咬口加了點蔥花細鹽的玉米面餅子,渴了,就伏在小渠邊喝口山澗溪水。因為要不停地在山坡上跑來跑去的揮刀割條子,需要趕時間,父親的衣服總是被汗水浸透。這番勞動,是沒有空閑去休息的,山里黑得早,必須要趕日落時走出深山口。做到這些,得要父親多大的付出才行???現(xiàn)在想想,都想掉眼淚。
往揹架上放條子是有技術(shù)含量的,既要考慮約一米長的條子能不留空間的裝整齊,不妨礙在越林木之間穿行,還要考慮能盡量的多裝一些,父親還別出心裁地在揹架頂部又加了一塊托板,以便放置打筐底用的粗些的長條子,這自然就增加了分量。
原本割條子就已經(jīng)很累的父親,再背起沉重的揹架往回走,那種辛苦,也只有父親自己知道了。等到父親回到家,已經(jīng)是掌燈時分。
望著滿身汗淋淋、累得氣喘咻咻的父親,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含著淚水,默默地幫已經(jīng)累得說不出話的父親卸下?lián)d架,并為父親端去一碗涼了許久的白開水。那一刻,我有些憎恨滿是父親汗?jié)n的這個揹架。
隨著時間的流逝,曾經(jīng)被父親汗水浸透的揹架,在我的記憶里,雖已漸模糊,但依然能映像出父親邁著沉重而緩慢的腳步從很遠的山路歸來的模樣:咬著牙,幾乎是硬挺著,一顆顆晶瑩的汗珠滴落在自己的腳背上。至少,刻印在我少年時心底的那些目睹就是如此。
過去那段在故鄉(xiāng)的生活過程,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再回想起來,既熟悉又顯得很陌生。那個揹架的故事,好像很遙遠,又好像很貼近,每當想起來,心理上總是翻江倒海般苦澀的感覺。
如今的故鄉(xiāng)已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父親背藤條走過的那條路,已經(jīng)拓寬改造,父親去過的那座山已經(jīng)變成了原生態(tài)旅游景區(qū)。鄉(xiāng)間新居覆蓋了過去的土窯、草房。我曾夜夜注視的那盞閃爍著我童年夢想的汽燈,在我捧著錄取通知書走出家門時就已送人,只是,不知道父親用過的揹架能否還靜默在雜物間……
“我們結(jié)伴回一趟久違的故鄉(xiāng),也就是回我們玩過尿泥的家,大家看怎么樣?“
黑漢突然喊了一嗓子,把我從遠思中拽了回來。
“這個提議太好了,我同意!”
大家自然是異口同聲,表示支持。
的確,離家太久了,久得都快忘了家的模樣。
在四月陽光明媚的春早,我們幾個已經(jīng)老了的伙伴,終于如愿,懷著興奮的心情,說笑著,踏上故土的回家之路。
一路上,我滿腦海里都是父親背過的那個揹架,眼里的淚水盈盈欲滴……
您的這篇《父親的揹架》散文,把父親的揹架寫得富有感情,傳神,引人淚下。文章首尾呼應(yīng),對于揹架的描寫,準確到位,引人共情,感情真摯感人,濃縮的親情更打動人心!拜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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