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絕命蒜薹(微型小說)
李士亮吃著蒜薹餡的包子,面前的碗里是腌制的蒜薹,空氣之中彌漫著蒜薹辛辣的氣味分子。李士亮打了一個飽嗝兒,一股蒜薹的氣息混合著胃里的酸水朝喉嚨頂了上來,他感到了一陣惡心,眼淚、鼻涕不爭氣地淌了下來,也許是蒜薹的氣息熏出了眼淚,也許是他想起了自己苦逼的人生。
先是冰雹,再是疫情,如火如荼的“四清一拆”工作頓時停滯不前,漫天飛舞的塵土依舊遮天蔽日,浩浩蕩蕩的核酸檢測工作打亂了人們的生活節(jié)奏。
上天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你所設想的美好未來恰恰是糟糕的開始,而你以為的漫長黑夜卻正是黎明的到來。
李士亮抹著眼淚朝田地里走去,空曠的田地中罕見人影,人們出去的出去,在家封控的封控,往日熱鬧的街變得靜寂,人們彼此間由虛偽的客套變得陌生而又冷漠。
這里是漏斗區(qū),轟轟烈烈的封井運動已經開展起來,河里干涸沒有水,老農站在麥田的畦棱上嘟囔著:旱了,旱了!
他的眼里流下了渾濁的淚水,也許是被蒜薹辛辣的氣息熏出來的。
山雞在飛,老農的哭泣驚動了休息的山雞,李士亮喊了一聲:“二大爺,您早?。 ?br />
老農說上上任的縣委書記已經調任直隸總督府蓮花區(qū)擔任區(qū)委書記,聽聞最近又被委以重任,這兩任書記口碑好,那個升官走的不好,口碑好就是好,壞就是壞,豈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土亮,你今年多大了?
“二大爺,我已經三十有半,腰圍也粗了,脂肪也堆積了,回想這許多年,三十不立,年近四十仍感到困惑……”
我是最不喜歡搬弄是非的人,窮就窮過,誰富咱也用不著巴結他,你說呢?
對,對,對!是,是,是!好像就是這個理兒。
冰雹殺掉了麥子的頭顱,雜草沒過了膝蓋。初夏的風微微有些許的涼意,吹去了心頭的憂傷,雀兒忽高忽低,嬉戲打鬧著,啾啾地叫,挑逗吸引著異性的注意。
李士亮戴好口罩,他走進蒜地,隨手揪著蒜薹,又隨手扔在一邊兒,隨口說著:“二大爺,吃蒜薹吧?!?br />
二大爺沉默著沒有說話,蒜薹不愿意了,它哭泣著,大聲抗議著:“往年,咱還多少賣個錢,今年咋了?老子不值錢了?”
李士亮一腳踏在蒜薹身上,用力踩了踩,他懶得說話,因為它不值個說話錢。
天色漸漸明朗,卻陰沉的讓人煩躁不安。網絡上每天都在提示有人被騙,可是依然有人不斷受騙,簡單的套路:冒充領導、冒充老師……
以賺錢為誘餌,原因在于人性的貪婪永遠不可改變,無論你是否富有和貧窮,你以為你與眾不同,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是不一樣的煙火,可現(xiàn)實是你與其他人沒有什么不同。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操場邊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師地粉筆,還在拼命唧唧喳喳寫個不停。
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游戲的童年……
李士亮回憶起了無憂無慮的童年,現(xiàn)在他的心里猶豫不定,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讓他心神不寧,猶記得當年迎接扶貧檢查時的造假作秀,讓老太太們必須說每天吃肉、蛋、奶,他想:即便每天都吃山珍海味,難道它不膩嗎?何況站在屋里頭抬頭望,透過屋頂都能看到外面的天空,然而下雨它還不漏雨,你說神奇不神奇。
蒜薹說:“李士亮,你是一個好人,是一個老實人,所以你總是受人欺負,你沒見在東莞工作的那些女孩兒,她們回來都要找個老實人嗎?對了,你媳婦兒以前就在東莞上班吧!”
媽的,蒜薹,你說得是什么屁話?好人,老實人就活該受人欺負?就活該戴綠帽子?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蒜薹沉默著,一只狗躺在蒜地里呼呼地睡,它不關心李士亮和蒜薹的爭論,李士亮由于激動,動作幅度加大,豆大的土坷垃飛進了李士亮的眼里,被淚水化開,模糊了眼睛,他感到了生冷澀痛。
遠處清脆的鞭炮聲響過,傳來“啊,啊,啊嗚啊,狠心地娘啊,你咋得離開俺了……”的哭聲,墳頭旁的一只山雞傲然獨立,被青翠的麥田包圍著的新墳頭土色煥然一新,還沒有長出墳頭草。
蒜薹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蒜薹說:親情是虛偽的外衣,利益才是永恒的爹娘。
鞭炮聲過后,哭泣聲止,幾個人談笑著,議論著今天中午吃點兒什么?是蒜薹炒肉,還是肉炒肉?
吃肉炒肉吧,香,蒜薹不值錢,盡管肉也不值錢,但它好歹油水兒多。
蒜薹說:農民在田地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勞作著,好像終日沒有空閑,卻始終攢不下來錢,就這樣直到死去。
蒜薹還說:努力才有收獲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謊言,其實你李士亮是個生活的失敗者,你這人扭頭就是叛徒,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當叛徒還不情不愿,實際上就是墻頭草,兩面派,陰陽人,十足的小人……
蒜薹說:生活中有很多的反向指標,別人種地掙錢,他就是來賠錢的,你就是反向指標,俗話說得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蒜薹將死,其言也善……
住口,李士亮大叫一聲,他抹去眼中的泥土,看到了蒜薹扭曲著的身體,蒜薹已經吊死在了麥子上,它再也發(fā)不出聲音,它大概自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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