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 七月流火(散文)
夏天是藏匿于樹上的聲聲蟬鳴。蟬鳴是夏天最典型的標志,此起彼伏的蟬鳴將夏天推向高潮。即使是夜晚也會有時起時落的蟬鳴,讓人倍感夏天的火熱。
夏天的日天長,早上想睡個懶覺也不容易,那比你起得更早的蟬兒已準時開始了鼓噪,時而是零星的、片段式的,時而是成片、成片的大合唱,讓你在跟人聊天時也不得不提高音量。夏天是動態(tài)的,是熱烈的,也是最為歡慶的,萬物在生長,萬物在歡騰,因為夏天的火熱,才會有秋的收獲。
夏天是雨后池塘里的青蛙合唱。青蛙總是臨水而居,也只有在青蛙聲響于池塘畔的那一刻,被熱得喘氣都覺得困難的人們才開始有了片刻的清涼。夏天的青蛙是清涼的使者,也是豐收的預言家,你看,它們正隱藏在稻花香里“說”豐年。它們穿著那一身綠衣本就是天然的清涼色彩,一陣猛烈的暴雨過后鼓起肚皮開始歡快的唱響這盛夏歡樂的田園小調(diào)。我猜想,各地青蛙的唱腔是不是也會帶著各地方言的味道,難怪每回在夏天的夜晚走過鄉(xiāng)間的田埂,那唱得正歡的蛙便噤若寒蟬,或許就是言語不通的緣故吧。
夏天是撲騰在河水中的嬉戲聲。在電子產(chǎn)品還很稀缺的年代,孩子們最喜愛納涼的去處便是附近的溝河,一個個赤條條地鉆進水中打起水仗,想當年,我也是這一群孩子中的一個,到12歲時還沒學會游泳,這臉上掛不住,看人家一個個如水中蛟龍似的,好生羨慕,便央求著一位大我兩歲的哥哥教我,教的動作特簡單,把我往深水處一推,他又去玩了,而我這邊卻是一上一下地在拼命撲騰,連喊聲“救命”的機會都沒有,還是正在船上洗衣服的母親看到,趕緊扔過來一塊纖板才得救。這之后的不久我也學會了游泳,幾乎整個夏天都泡在水中,
夏天是熱浪中成長著的秋前曲。盛夏里,清晨的嬌陽便開始讓人汗如水洗,午后的太陽更是如火,所以在《詩經(jīng)》中稱此時為“七月流火”,火一樣流動的夏天,非常形象。我小時候常會往遠處看,常被地上的熱浪搞得模糊起來,其實那就是地上的熱氣流在向上蒸發(fā),我卻以為是前面在下雨,那像水流似的熱浪直到我后來進了學校才解開了它的迷。
最喜愛夏天的夜晚,火辣辣的太陽下了班,月亮出來輪值,被折騰了一天的人們早早地吃好晚飯,擱起大桶洗個澡,我們便和鄰里的小伙伴們重新聚到一起,在空曠之處支起竹床,搖著蒲扇,追逐著一閃、一閃從身邊經(jīng)過的流螢,把它們捉進小瓶子當燈籠玩。還會尋著聲響去草叢中捉那些會叫喚的夏蟲,將它們帶入蚊賬,讓它們唱著催我入眠的清涼曲調(diào),陪伴我整個夜晚。
盛夏是充實的,是讓人感受最深刻的。盛夏的一切都是撩人的,擁有了夏天,就是擁有了成熟和希望:樹上梨,地里瓜,河里魚蝦,能吃的都在滿藤爬。叫喚的蛤蟆,泛青的棗兒,這一切都是夏天的恩賜。
七月流火,室內(nèi)汗蒸,室外桑拿,最渴望來一場大雨降一降溫度。夏天的雨,有好多是讓人記憶深刻的。那年端午,我才8歲,天悶熱得很,我光著身子圍在散發(fā)著粽香的鍋臺邊,聞著拍鼻而來的粽香,流著口水,身上流著汗水,漸漸有些支撐不住倒在船艙。
中暑了。媽媽端來一碗涼茶,把我抱在懷里,喂我服下幾粒人丹。此時天色突變,電閃雷鳴,轉(zhuǎn)眼便是大雨急促而下。一陣清風吹過后我又來了精神。見我身體無礙,媽媽拿來剛出鍋的粽子,吹了一會,夾開,一點點送到我嘴中。
大雨轉(zhuǎn)眼即逝。風歇雨住后,洋河邊上的蘆葦葉上留下很多晶瑩的雨滴,柴雀站在枝頭又開始了它的歌唱。在它站立的腳下,魚兒從水里探出頭來,咬著蘆葦根部鮮嫩的葉,被拖拽的蘆葦受驚似地劇烈搖擺,水中旋起一個碗大的窩,瞬間變成一個個同心圈重疊著向外擴散,向前延伸。雨后新鮮的空氣勝于粽香,夏天的雨給人帶來了無限清涼。
里下河濕地的夏天既熱烈又多情。民間有許多看天的經(jīng)驗,如: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尤其是夏天,朝霞當空,出門一定得帶上雨具,夏天的雨往往會讓你防不勝防,雷聲伴隨著大雨傾盆。到了晚上如果不見雷聲,雨還在下,民間稱這種雨為“啞巴雨”,也稱之為“下晚雨”,這雨就不知會下多長時間了。
夏天的一場雨后,那池塘、溝河、積水坑中都會傳出陣陣蛙聲,隨后便是此起彼落的蟬聲,或近或遠、或高或低、或零星、或成片,把夏天唱響。夏天的雨固然可以降溫,但還得看雨下的時間長短,下的時間太短,僅僅是將路面淋濕,轉(zhuǎn)眼停雨后太陽再直射而下,地面上的熱氣會更甚,反而會讓人倍覺濕熱。若是雨量大,短時間里有些低洼處來不及排水,成一片水澤,引得孩童們挽起褲腿在水中漫步,便是另一番風景,這就真正帶給了人們短暫的清涼。
到了晚上,聽著蛙鼓、看著流螢、搖著蒲扇、數(shù)著星星,聽大人講神話故事,享受著雨后的清涼,安然入睡,便是這夏天最為香甜的夢。
有的時候雨也會跟人開玩笑,下起來就收不住腳步,最后造成一方水災。1991年夏天的那場雨下了連續(xù)下了好幾天,女兒還剛出生幾個月,我家住淮二新村的平房進了50公分的水,我們抱著女兒站在水中一籌莫展,時任細紗車間主任的夏愛華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我家住505,你們趕緊收拾一下搬我家去住。”沒有過多的感激,只有滿眼即將奪眶的熱淚。我們把家里的家具物品墊高,能帶走的全部搬進了夏主任家。后來我便寫了篇報道,以此感謝夏主任。那幾天大家都在忙于抗洪,淮南二廠的廣播里反復播著我的新聞稿,那一年夏主任被政府評為“抗洪救災優(yōu)秀黨員”。
三天后水退了,我們要從夏主任家搬出,她說什么也不讓我們搬,一定要讓我們等家里的物件全部晾干再搬。就這樣,我們住在她家將近半個月的時間。唐代詩人劉禹錫在《竹枝詞》中用語意雙關的手法把這夏天的雨和江上唱歌的少女用有“情”、無“情”表達出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之常“情”也。這世上本就是“月有陰睛圓缺”,還何況人是個感情動物呢?!皷|邊日出西邊雨”只是世間常態(tài),身在這自然之中就看你是安然若泰,還是“任爾東西南北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