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雖小，窗外的風(fēng)景一樣動人。倚窗觀景，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是坐井觀天的蛤蟆，我看到窗外的風(fēng)景別有天地。
　　
　　 一、二樓
　　 新家是二樓。當(dāng)初我要二樓，是因老了，為上下方便。有人會說，不是有電梯嗎？是的，但若是電梯停擺，就徒呼奈何了。曾陪孩子爬過26層，也曾從26層走下來。不亞于爬山，比爬山還費勁，主要是繞樓梯的枯燥和暈眩讓人受不了，后遺癥是腿腳多天不能恢復(fù)。
　　 二樓就好了，就算鍛煉，爬幾米也沒啥。當(dāng)然，前面沒有其他樓遮擋，光線視線都好，陽臺可以曬太陽，可以觀風(fēng)景，還有，不用電梯，上下樓太方便。
　　 二樓陽面窗下，是一片綠地。綠地四周種植多樣樹木，能認(rèn)出的有杏樹、碧桃、核桃樹、山楂樹，其他不認(rèn)識。小區(qū)是新小區(qū)，大樹不多，樹木多被支撐，以防被風(fēng)刮倒。草地也不繁盛，雖有草，草勢并不喜人。你說是天旱，幾個人天天用水帶子澆水，也許是土質(zhì)不好，即便天天淋浴，草就是不給力，蔫蔫的，如癩子頭，一處慘綠，一處枯萎，特別難看。
　　 忽然有一天，鏟除了草地，鋪上了帶孔的地磚。在一個陰天，拉來草皮，工人在孔中一撮撮栽下新草，四周重新鋪了草皮。晚上下了雨，心下認(rèn)為，這草肯定要認(rèn)真活一回了?？上У氖?，還是我認(rèn)為的，土質(zhì)不好（估計地下是車庫，地上鋪的是垃圾土或者生土），草勢并沒有換新而討喜。應(yīng)了有心栽花花不活那句話了，無意而生的野草有點主人的氣勢。能認(rèn)出的，如狗尾巴草、蘆草、蔓兒草、蒲公英等野草長勢喜人。本來人家就是苦寒人家出身，有點土就能生存。即便如此，還要經(jīng)常被無情刈割。不過，人家生命力旺盛，刈割了，沒過幾天又冒出來。一個小空地里，經(jīng)常有樓上的洗衣水流下來，野草尤其茂盛，是那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植物。
　　 你不得不感嘆，同樣的環(huán)境，種的草怎么就不如野草生存能力強大呢？
　　
　　 二、鳥雀
　　 每天早晨，麻雀是最早的客人。嘰嘰喳喳地鳴叫，一定驚擾了你的睡夢。麻雀是最多的族群。城市都是樓房，你不知道，它們的巢究竟在哪里?；蛟S是你的窗下，或許是空調(diào)的鉆孔。反正，鳥雀與我們?nèi)祟愐粯?，適應(yīng)能力超強。相生相伴的麻雀，何以被稱作家雀，就是如此！有人居住的地方，大概麻雀也少不了的。要不然，這生活多無趣？麻雀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在草叢里啄來啄去，是吃蟲子，還吃草籽？我以為，蟲子好像很少，因為工人會定時噴藥。要不，杏子、山楂成熟的時候，樹上會掛一個牌子：已打農(nóng)藥，不要采摘?，F(xiàn)代的麻雀似乎不怕人，距離你一兩米也不跑，蹬著眼睛盯著你，歪著頭打量著，似乎是說：我是受保護的，咋地？當(dāng)然，你若一邁腿，轟的一聲，麻雀群會一轟而飛——畢竟有翅膀與沒翅膀不一樣。
　　 草地上還有幾家客人，喜鵲與灰喜鵲?；蚁铲o大概有十余只，每天來草地點卯。在草地行走，也在尋找食物。忽而飛起，到樹葉中隱身。喜鵲好像有兩三個家庭，和睦得很。春天的時候，也有追逐求偶，在樹間飛來飛去，喳喳叫著，傳送著喜訊。喜鵲常常在高樓大廈之間穿梭，時而在樓頂上駐足跳躍，時而在空調(diào)上休憩……
　　 每天無事，我與老伴會在窗戶里觀賞這些可愛的精靈。老伴愛心泛濫，總要把剩飯饅頭屑，扔到窗外草地，進行投食。鳥雀們很是領(lǐng)情，一大早就來窗前集合，啄食食物，興奮異常，好像在參加一場盛宴。鳥雀似乎沒有領(lǐng)地意識，相互之間，沒有爭食的打斗，只有各自的尋食。當(dāng)然，遠而敬之還是有的，比如，對于大自己很多的喜鵲，麻雀總要拉開距離。有時候會湊近一些，只要喜鵲挪動身子，麻雀就會飛開。
　　 喜鵲是非常聰明的禽類，據(jù)說喜鵲喜歡亮閃閃的東西，比如珍珠寶石之類，偷了便藏起來。只聽說過沒有看見過。但是，窗外的喜鵲藏東西被我看到了。那天中午，一只喜鵲在草地覓食，忽然銜起一塊饅頭屑，蹦跳著到圍墻邊一棵樹下，放下饅頭屑，叼幾片落葉蓋起來。然后扭頭左右看了幾眼，跳著飛走了。
　　 讓我意外的是，第一場小雪后的一個中午，一只戴勝出現(xiàn)在眼前，沿著墻根覓食。戴勝鳥，屬于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又稱胡哱哱、花蒲扇、山和尚、雞冠鳥等，本地稱呼它臭鳥。它與啄木鳥同屬益鳥，其嘴細長而尖，能插入泥土、石縫間挖食蠕蟲、蜘蛛、螻蛄等幼蟲和昆蟲。
　　 這種鳥遍布全國各地，但由于自身繁殖能力較弱，現(xiàn)在已比較罕見了。戴勝好像啞巴，沒怎么聽到過它的鳴叫聲，名有咕咕，是咕咕之聲？俗名臭鳥，臭咕咕是它？初不知道臭從何來？莫非喜歡在糞堆里找食物？后查資料，原來是其巢中穢物堆積，臭氣四溢，故有臭鳥俗名。我在內(nèi)蒙當(dāng)兵時，曾見到一對戴勝，在廁坑里停留，人去驚飛。其名字雖然是臭的，羽毛卻很漂亮——頭頂著五彩羽冠，全身棕色，兩翅和尾栗黑色，有棕白色橫斑。雖不能與孔雀媲美，但肯定比喜鵲漂亮。戴勝鳥象征著祥和、美滿、快樂。唐朝的詩人賈島還曾為它們賦詩一首：“星點花冠道士衣，紫陽宮女化身飛。能傳世上春消息，若到蓬山莫放歸?！?br />　　 這只戴勝本應(yīng)該在野外出現(xiàn)，卻來到這里，可能是迫不得已，才勉為其難到城里尋覓食物。水泥森林不適合它們，但它們又能如何？那天，我把冰箱里凍成一個疙瘩的飯團，從窗戶里拋出去。戴勝嚇了一跳，飛開又回來，看到陽光下的飯團，邁開大步走過去，啄了幾下，后再無所見。
　　
　　 三、列車
　　 距離窗戶直線距離，大概四五百米，是貫穿東西的鐵路線。曾經(jīng)坐過無數(shù)次的列車，把我從家鄉(xiāng)送到部隊，又從部隊拉回家鄉(xiāng)的這條線路，叫做石德鐵路。那時候，石德線路的慢車，早上從德州到省城，下午從省城到德州，雷打不動。八毛買張票，50公里，五六個站，大概兩個小時，就到了省會?，F(xiàn)在？多少年不乘坐火車了，票價也無從談起，估計十幾塊是可能的。
　　 現(xiàn)在的鐵路，立體高架。高架跑動車，和諧號，有時候單列，八節(jié)車廂；大多時候兩列連接跑，每天來回十幾趟。東來的要進站，速度慢了些，西來的剛出站，要加速。動車刷的一下子，風(fēng)馳電掣，幾秒鐘從視線里消失。速度沒說的，中國制造，世界上沒有國家可比。和諧號都是銀白色的，陽光下熠熠閃光。哦，不，也見到一列綠皮和諧號在上面跑，還真的很驚訝。高架大多時候是靜寂的。國家投資巨大，怎么不用其多跑幾趟貨運呢？國家有國家的考慮，非我等可以臆測。
　　 每天在窗戶里，我就看著鐘表，為每列經(jīng)過的動車和客車看時間。大致了解客運列車運行到我視線里的時間。貨運列車就不一樣了，來往的貨運火車，很是繁忙。從樹叢的間隙里，我會下意識數(shù)一數(shù)每列車的車廂多少節(jié)。得知最長的70多節(jié)，最短的也有50節(jié)左右，浩浩蕩蕩如長龍，蜿蜒在面前的祖國大地上。疫情這三年，貨運列車似乎并沒有減少，還如既往，每天轟轟烈烈地運送貨物。列車大多載著集裝箱疾馳。集裝箱多噴涂“中國鐵路”或外文字樣，不知道它們送到哪里，但我覺得，這英文標(biāo)識的集裝箱，應(yīng)該是運往國外或者從國外進口的貨物！大動脈輸送的是經(jīng)濟血脈，中國經(jīng)濟在疫情期間，有所增長，一枝獨秀，實屬不易。有一次，看到一列軍列，拉著大炮、通訊指揮車輛等物品，罩著綠色篷布。我想，往東行駛，目標(biāo)應(yīng)該是海防前線，心里明白，這應(yīng)該是往那里運送的裝備吧！
　　
　　 四、街道
　　 小區(qū)緊鄰的就是一條大街。大街上車水馬龍，在窗戶中，呈現(xiàn)出的是繁榮。夏天的晚上必須關(guān)閉窗戶，不然，一輛接一輛汽車的聲響，令人不安于睡。有時候我就想，這都是上下班的人嗎？早九晚五，車輛擁擠還可理解，其他時間的車輛在城市穿梭，是什么緣故？閑著沒事燒油玩？逛商店、超市總有歇一歇的時候，可街上車輛并不減少。以至于，小區(qū)門口兩側(cè)，停滿了好車賴車，還有共享車們。
　　 過去買輛自行車就如寶貝似的，后來有錢買汽車了，更寶貝。先是找個單位停放，后來單位車滿為患，只能自己打游擊。再后來，個個小區(qū)地下有車庫，買得房子卻不愿意買車庫，就在大街上靠邊隨意一停。交警貼條好累。用老百姓的話說：汽車快爛大街了。過去有偷車一族，猖獗又瘋狂。現(xiàn)在偷車一族好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都金盆洗手懶得偷了，很少再聽到汽車被盜的新聞。人民的城市成了人民的停車場，這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深夜，小車少了，大卡車多了起來。建筑大卡晚上七點以后，才能上街。拉渣土的大卡主宰了這條大街，聲音沉悶卻震動大地，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沒有了小車的阻擋，便是暢行無阻，數(shù)十噸的載重，壓得道路顫栗不已，樓房也隨著顫動。一輛接一輛，滿載使得道路不堪重負。除了大卡，還有水泥攪拌車，忽隆忽隆讓城市的夜空充滿了噪音。
　　 城市化讓城市進入野蠻擴張的時代，一個個新樓盤撥地而起。突然，似乎一切靜止了。疫情讓建設(shè)步伐放慢放緩甚至停工。城市按下停止鍵，居民居家，小區(qū)靜默。窗戶外，街上車輛奇少，公交都停運了，只有早晨清掃灑水車的音樂在街道上空回響。似乎成了一座空城，一切都靜止了，偶爾有快遞小哥在街上飛馳。
　　 半月之后，靜默解除，立刻，街道熱鬧起來，靜止的畫面，忽然活躍起來，那滿街筒子的大車小輛，又開始了流動，而汽車的噪音似乎也不太難聽，也能忍受，生活已經(jīng)離不開這一城市的交響曲，還是讓這樂章繼續(xù)吧。
　　
　　 五、搬遷
　　 遠處，隔著鐵路，是煤焦集團。剛搬來的時候，窗戶里望去，看見的是一縷藍色的火苗，從一個煙囪里冒出來。孩子說那是鬼火。我笑笑說，不是鬼火，那是燃燒的氣體。我不懂那是什么氣體，肯定對大氣污染嚴(yán)重，否則，為何任其燃燒？不能想個辦法，回收利用嗎？估計技術(shù)上不好達到，只能舍棄。
　　 每天晚上，關(guān)窗簾的時候，那撮藍焰就出現(xiàn)在視野，隨著風(fēng)或大或小或正或偏，心里不是個滋味。拉上窗簾，眼不見為凈。就這樣過了半年，那藍焰沒了。心里還帶著問號呢，經(jīng)過廠子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正在拆除房屋設(shè)備，原來這個煤焦集團要搬遷。那個月，總有一種刺鼻的味道，隨著風(fēng)向送到小區(qū)，不得不關(guān)閉窗戶。
　　 煤焦集團面積不小，東西兩個大院子。西院大門口一對獅子威風(fēng)凜凜，矗立在兩側(cè)，里面沒有了辦公、生產(chǎn)，獅子的傲氣似乎也減少了許多。后來，兩個院子被圍擋起來，里面搞什么不得而知。不過，國慶前夕，綠色圍擋統(tǒng)統(tǒng)拆掉。露出寬闊的院子，還有院子里過人的雜草和瘋長的叢樹。孩子看了說真敞亮！
　　 是啊，假如就這樣不搞房地產(chǎn)，還真不錯。城市土地寸土寸金，不知規(guī)劃成什么樣子，就算開發(fā)，至少應(yīng)該不要砍掉或挪動院中郁郁蔥蔥的大樹，那樹可能與城市年齡相差無幾，在城市這個環(huán)境里成長很不容易，與古樹相比，可能不算什么，但城市的每一棵樹每一片草，都無比珍貴。保留原生態(tài)，成為城市風(fēng)景，總比高價人造城市森林買所謂古樹，要經(jīng)濟得多。
　　
　　 六、樂園
　　 窗戶綠地南側(cè)，是小型的兒童設(shè)施，隔著柵欄，是一所幼兒園。好像大多數(shù)小區(qū)都有兒童玩樂設(shè)施，可以點個贊。除了風(fēng)雨天，每天老人帶著孩子來玩滑梯、蹺蹺板、玩沙子等。有孩子到吃飯時間都不肯走，硬抱走還要哭鬧，那是一道另類風(fēng)景。孩子玩，老人坐著看，也有不放心的老人，跟著孩子走，孩子上哪兒就跟到哪兒，不厭其煩。放學(xué)后更熱鬧，一些一二年級的學(xué)生也加入這里，直到掌燈才走。
　　 每到整點，幼兒園的音樂響了，孩子們在院子里跳舞、做操、運動，老師在前面領(lǐng)，孩子們排隊學(xué)，小手伸展，咿咿呀呀，天真爛漫。聽著心都醉了。
　　 如今的條件多好，想起我們小時候，不能說不堪回首，總要說不如今天的兒童受到更多的重視。我們玩什么？上樹爬墻，爬瓜遛棗，沙土刨窩，撒尿和泥，街上瘋跑——哦，如今誰家敢放孩子獨自去玩？
　　 祖國的花朵，在愛的陽光哺育下幸福成長。這是國家的未來，也許很多孩子會成為國家的棟梁。
　　
　　 七、疫情
　　 從2020年春天起，總覺得疫情距離我們很遙遠，有時還會產(chǎn)生一種想法：武漢、東北、天津、廣州……哦，四周硝煙起，河北沒出事……可惜，所謂的幸運，終于被沖沒了。藁城機場的病例一下子讓省城緊張起來。河北多個地方出現(xiàn)了疫情。兩個春節(jié)沒有回家，唯恐給地方找麻煩。封閉在家，窗外，小區(qū)靜寂，只有緊張的情緒籠罩。吃的喝的，從柵欄里買，外邊多了許多賣菜商販。后來，可能這樣不安全，小區(qū)用板子擋住了柵欄，政府規(guī)定了可以團購送貨的名單。于是，大門成了唯一的渠道，手機的功能被用到極致，送貨的門外亮貨，取貨的門內(nèi)等候。
　　 窗外，寂靜了許多。忽然，看到一個小伙子翻墻到小區(qū)外，還沒等我們報告，小區(qū)群里就有人舉報了。馬上就有帶著紅箍的保安或者是志愿者，到柵欄前站崗，待那個小伙子再次翻墻進來，馬上被帶走……
　　 看來，不是我一個在窗前看風(fēng)景，居家期間，多少人站在窗前往外看。遠望，高瞻，俯瞰，不一樣的心情會領(lǐng)略不同的風(fēng)光。
　　 一孔窗戶，看遍世上風(fēng)景，方寸之地，閱覽人間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