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半碗香菇湯(散文)
引子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故事開始之前,先作個自我檢討。本人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吃飯不是一般的慢。借用老媽的話,叫“牛陪牙”,就像牛不斷反芻磨牙。一口飯,要嚼二三十下,飯沒嚼爛,就吞不下去。偏偏我種田出身,飯量挺好,粗茶淡飯,每餐兩碗,有喜歡的菜,還可以再添點。如果有重要客人,那就不管飽沒飽,別人放碗,我就趕緊擱筷。
鉛山縣太源畬族鄉(xiāng)的女書記劉燕,上午迎接縣鄉(xiāng)村振興局的檢查,下午要趕去縣里開會,為了和三清媚見面交流,等到12點多,陪我們一起吃工作餐,十八九個人,圍坐一個大圓桌,邊吃邊聊。
知道劉書記趕時間,我一句話不說,埋頭干飯,第二下特意只盛了半碗。劉書記吃好后,繼續(xù)介紹太源畬族鄉(xiāng)的經(jīng)濟發(fā)展概況,等吃得最慢的我放下飯碗,劉書記才起身辭別,大家也收拾好東西,陸續(xù)離桌。
故事就從這里開始了。
一
飯咽得有點急,感覺卡在喉嚨,需要再喝點湯。
桌上還剩半碗淡褐色的水,不知是茶還是湯。我把臺面轉(zhuǎn)過來,見碗底沉著硬幣大的一朵香菇,和兩片撕碎的菇葉,除此之外,啥都沒有,不像湯,倒像是泡的一碗香菇茶。
管它是湯還是茶,只要不是洗碗水就行。心里這樣想著,手里已經(jīng)舀進兩瓢,然后端起碗,大口喝了起來。
“哇!香!好香!這才是正宗香菇的味道!”
這一喝,不得了,興奮之情,不亞于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香菇湯里除了鹽,真的啥配料都沒有,但那個香啊,讓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流水酒席開桌的扣碗——香菇糯米飯。一朵香菇墊在碗底,鋪上調(diào)好味的糯米,上甄用柴火灶蒸熟,再把它倒扣在另一個空碗里,蒙古包一樣雪白飽滿的糯米飯上面,香菇像撐起的一把灰褐色小傘,每一粒糯米飯,都浸潤著菇的香味,香飄四溢,光是聞著,口水就要掉下來了。
“這么好喝?這么香啊?剛才我都沒嘗。”
“哎呀呀,我的碗呢?這個是我的碗吧?”
“我也沒喝到,我要來嘗嘗!”
“你們留點給我……”
聽我一吆喝,本來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美女們,呼啦啦回來一大半。找碗的找碗,拿筷的拿筷,叮叮當當,手忙腳亂的。圓桌太大,散桌之后,再回來找碗,真不容易。
“你是坐這個位置哈,那我坐你隔壁,這個應(yīng)該就是我的碗?!?br />
等這位美女再三確認,終于找到自己的碗,端在手中跑過來時,只能面對倒空的湯碗喃喃自語:
“好可惜??!這么好喝的香菇湯,竟然全被你們喝完了……”
二
“太源香菇基地,我看見香菇基地的牌子。河對面應(yīng)該就是香菇基地?!避囎涌焖偻伴_,兩邊的風景不斷掠過窗前,眼尖的美女,突然喊了起來。
沒人再喊,也沒人附和,只是大家的眼睛都不約而同轉(zhuǎn)向了對岸。
毛會長沉吟了許久,終于開口說話:“這個香菇基地,今年正月我進去過一回。”
“當時車子經(jīng)過,看見這個香菇基地,外面好多車,里面好多人,大家都在大包小包買香菇。出于好奇,我就進去,想找老板,了解情況,采訪一下。老板是個男的。不知是稱菇打包收錢太忙,還是嫌我一個陌生中年大媽事多,我跟他說話,他根本就不搭理我?!泵珪L語調(diào)平緩,不像平時的快人快語。想象著毛會長被人冷落的尷尬,我們都善意地笑了。
“這時旁邊一個老太太,上來拉住我的手,笑著說,不要生氣,兒子叫雷金忠,他實在太忙了,如果想知道什么,可以問她,她比她兒子知道的更多。然后老太太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br />
“不過我們現(xiàn)在是去查家?guī)X,先介紹一下查家?guī)X的情況,這個故事留著回來的時候再講給你們聽?!泵珪L賣了個關(guān)子。
查家?guī)X下來已近五點。大家要求去參觀香菇基地。會長請劉書記聯(lián)系好負責人后,告知:“停車十分鐘,要看要拍要買,都可以,只是十分鐘后必須回來。”
現(xiàn)代化的菇棚,面積很大,一排排的木架子上,白色的菇棒,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只是菇棚內(nèi)外,都沒見一朵香菇。
倉庫門口,一位大姐正在稱菇打包。普通香菇,40元一斤,一斤一袋。還有不同檔次的精品香菇,價位不等。
美女們手腳麻利地掃碼付款,拎菇走人。攝影大師郝正良,拍完菇棚,也趕緊跑過來買了一袋,拎上了車。
三
“劉書記說,香菇是太源最大的特色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菇棚也看了,香菇也買了,接下來我要轉(zhuǎn)述老太太的香菇故事了?!?br />
幾十年前,有七八個浙江人,來到太源,要在山上放菇。他們想在村里找戶人家,安排吃飯住宿??纱迕裼X得他們是外地人,不知底細,都不敢接受。他們只好用木頭和茅草,在山上搭了兩個棚子,勉強安身。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一次,老太太到山上干農(nóng)活,遠遠看見他們住的棚子。想到刮風下雨,山高夜寒,老太太動了惻隱之心,出門在外真不容易,都是為了賺錢養(yǎng)家。
回家后,她就和老公商量,反正家里屋子大也有空房間,能不能談好包吃包住多少錢一天,讓他們住進來,這樣他們有地方吃住,自家也有點收入。
老公是村里支書,他覺得老太太的想法挺好,夫妻倆核算一下,初定了個標準,每人包吃包住六元一天。第二天老太太就去找浙江人談。浙江人很高興,不過覺得6元貴了些,要求5元。老太太又回家和老公商量,老公同意,于是浙江人終于住進了房子,每天有了熱水熱飯,溫暖家園。
浙江人種菇,技術(shù)很好,種出的菇特別香,從來不愁銷路。不過種菇也是一個辛苦活,先在山上選好樹種,砍倒后,在樹身上打孔,把菌種填進洞里,然后任它風吹日曬雨淋,野外自然生長。他們常年守在山上,一年到頭,難得回去一兩次。
他們種的香菇很好賣,不過他們又碰到了難題——賣菇的錢沒有地方放。村子離銀行幾十里,不可能天天跑銀行存錢,上山帶著不方便,更不安全。于是他們把錢全部交給老太太保管。只有過年,才取出現(xiàn)金帶回家,同時預(yù)留下第二年的生產(chǎn)資金,繼續(xù)交給老太太保管。
老太太無意之中成了“銀行行長”,深感責任重大。她特意去到集市,買來不同顏色不同花型的各式手絹,一共八條,一條手絹對應(yīng)一個人,每個人交來的錢,都包進特定的一條手絹里。前后八年,真難為她,竟然沒有出過一次錯。
浙江人終于要回浙江了。為了感謝老太太多年的照顧,浙江人把他們種菇的技術(shù)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她的兒子。
從原來的砍樹種菇,到現(xiàn)在的菇棚養(yǎng)菇,老太太的兒子,憑著浙江人教給他的過硬技術(shù),都種出了最正宗的香菇。
知恩圖報。愛出者愛返。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在太源的深山之中,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婦,用她的淳樸善良和聰明才智,演繹了一段感人的香菇傳奇。
尾聲
“買了太源香菇的美女們,有做了香菇湯嗎?香不香?”
太源采風回來,已過一個星期,我想聽聽她們吃過香菇之后的感受。
“好香,已吃了一半,燉排骨湯,吃完再下面條,面條也香?!憋h然老師回復(fù)得挺快。
“太好了。沒買的后悔了吧,買了的嫌少了吧,還是郝老師識貨,不燒飯的男人,都知道錯過不再有,趕緊買了回家??磥砻珪L又要安排第二次太源采風了?!?br />
“是啊是啊,下次有機會再去太源,一定要多買幾斤。”飄然老師發(fā)了個開心的笑臉。
哈哈哈,這次太源采風,一波三折,跌宕起伏,都是那半碗香菇湯惹的禍。
2022.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