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夜精武堂田徑綜合訓練場的跑道上，一隊精壯的漢子腿上捆著幾十斤重的沙包列隊長跑，汗水順著一縷縷發(fā)絲滴落，將橡膠跑道染成海水味道。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成了黑紅夾雜的色彩，仿佛一塊沒有腌制完成的熏肉。他們已經在這2公里一圈的跑道上，轉了5圈磨了，幾乎所有人的體力都達到了極限。然而，他們的教練林墨依然在旁邊厲聲呵斥：“你們都是娘們嗎？快點，跟上去，跟上去！還有最后三圈，堅持下去?！?br />　　 隊伍最末尾的是一個身材偏瘦的青年男子，說句難聽的，腿上的沙包重量都趕上他一半的體重了。和前面這些五大三粗的漢子相比，他更容易耗盡體能。更何況，他一轉頭就能看到操場上打鬧的兩個青年男子。
　　 申真輕輕地將任劫的手撥開，細聲細氣地說：“不對，你的動作又錯了。當別人一拳打過來的時候，你絕對不能直接去接，因為你的力量不夠，肯定會被人打斷手腕的。你看好了，要像我這樣，錯開身子，讓過去，然后去抓對方的手腕……”
　　 “哎呀，小申，都已經練了一個小時了，是不是應該休息一下了呢。我已經很累了?！比谓僮プ×松暾娴氖滞?，撒嬌似地搖晃著。
　　 “可是，葉先生交代了，這周一定要教會你這套拳的，你要是學不會，他會處罰我的?！?br />　　 “這周還有三天啊，我這么冰雪聰明，足夠學會了啊。”
　　 “可是，你前四天只學了四分之一啊。還有，‘冰雪聰明’這個詞，是形容女孩子的吧，我這個新羅人都知道哦……”
　　 當楚杵在跑道上拼命的時候，旁邊竟然有人一邊練功，一邊說笑，還有比這更喪心病狂的事情嗎？看著那邊輕松自在的環(huán)境，他越發(fā)感覺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半步都挪不動了。就在這時，他的腳踢到了地上的一塊小石子，身子頓時一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該死的，楚杵，你掉隊了，你知道嗎？還不快爬起來，跟上去。”林墨立刻跑到他的身邊，大聲叫喊著。
　　 楚杵用纖細的手臂撐著地面，然而，沉重的綁腿卻阻礙了他起身，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該死，你別像個娘們一樣，快起來！”林墨揮舞著手中的橡膠警棍，向著楚杵的后背敲打了下去。
　　 這邊的喝罵聲驚動了任劫和申真。申真想要上前阻攔，卻被任劫拉住了：“那是普教堂的教官。普教堂有權采用任何方式訓練學員，我們沒有權利干涉的?！?br />　　 楚杵越是想起來，就越是爬不動，轉眼間背上已經挨了十幾棍。前方的隊員們此時也停下來，回頭看著。林墨對著他們揮動警棍：“看什么看，快跑！不在規(guī)定時間內完成任務的話，誰都別想吃晚飯！”
　　 隊員們只能繼續(xù)前行，而林墨也回過頭來，繼續(xù)揮棍向楚杵打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身后響起了一個動聽的聲音，如同清風拂過山崗，如同嬌鶯飛上枝頭。“住手！”
　　 那是一群打扮得古樸典雅的女子，為首的女子高挽云鬢，青絲在頭頂盤成青螺狀，又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傾灑而下，她穿著改良的漢服，寬松的衣褲迎風飄揚，袖口上繡著一只飛舞的蝴蝶。遠遠看去，她就好像古時的香妃一般，被彩蝶環(huán)抱著。她身后是兩排女孩子，也都穿著漢服，若步云而來。
　　 “姑娘，這演武場，可不適合這種打扮的人啊?！绷帜湫χf：“再說了，我有權利用自己的方法教育學員，你管不著。你是什么人??？”
　　 女子微微垂首，一笑之間百媚生：“我是普教堂新來的老師，我叫司劍。雖然，我們負責的對象不一樣，但是，看到有效果極低的教學方法，我還是忍不住要說一聲?！?br />　　 “效果極低？你怎么知道的？我林墨也不夸?？?，不說是全世界吧，這全七夜最好的體能訓練教師，我這個自信還是有的。你算個什么啊，還不快帶著女孩子們練刺繡去?！?br />　　 司劍指著趴在地上的楚杵說：“這個男人，他身材偏瘦，肌肉和體脂量都比較低，你讓這樣的人和這些人高馬大的壯漢在一起訓練，采用同一套方法，自然不好。再說了，你這叫訓練嗎？這應該算毆打吧。”
　　 “只是稍微教訓一下偷懶的人罷了，算得上毆打嗎？我小時候吃的苦，可比他大多了。”
　　 “他一直都咬牙堅持，直到精疲力盡，耗盡體能，這也叫偷懶嗎？”
　　 “如果不是偷懶的話，那就是根本不適合當拳擊手。”林墨說著蹲下身子，抓著楚杵的頭發(fā)，將他的頭提了起來，沉聲說：“你說，你是不是偷懶？如果不是偷懶的話，你就滾吧?！?br />　　 楚杵還沒有回答，司劍就說：“我說過了，他不是偷懶，也不是不適合練武，而是你的方法，根本不對。你將自己當年的訓練方法，硬套到其他人的身上，但是卻沒有絲毫創(chuàng)新。殊不知，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需要采用不同的教學方法。”
　　 “理論一套一套的，做起來到底怎么樣??？那你說，要怎么教才行？身材矮小的，天生就不適合練拳，他要是知難而退，還來得及改行做別的事情?！?br />　　 “這樣吧，我讓我手下的女孩子，和你的大塊頭們比一場，你看如何？趙麗穎，你出來?！?br />　　 一個健美的女子站了出來，她身材纖細，是標準的A4腰，假如喜好細腰的楚王看到，定會贊不絕口的。
　　 不過，林墨雖然是個糙漢子，但是他當教練很多年，經驗十足。他一看就知道，這個女子看上去瘦弱，但其實并不簡單。她從隊伍中跳出來的時候，膝蓋竟然沒動，純靠腳腕的力量，她的腿力不容小覷，誰知道這長長的漢服之下，是不是裹著一雙金剛芭比腿呢。她躍起后落在這煤渣地上，竟然沒有激蕩起半粒塵埃，說明這是一個身體輕盈的女子。這樣的女人，別說是他的隊員，就算他本人，也不能小覷。
　　 于是，林墨就搖搖頭，指向了不遠處的任劫：“我選他！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現場指導他，然后和我的人打一場。別說打敗我的人，只要三分鐘之內，他沒有被打得起不來，就算你贏?！?br />　　 任劫原本只是樂呵呵地吃瓜，沒想到竟然被人把西瓜皮甩到了頭上，自然氣惱。不過，卻見司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吐氣若蘭，悠悠地說：“幫個小忙，好嗎？”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這么答應了。司劍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將無窮的力量灌輸到了他的體內。他頓時有了力氣，主動來到一眾壯漢面前說：“來吧，選一個挨打的吧?！?br />　　 他的表情和他的話語一樣欠抽，很快就有一個漢子跳了出來，主動請纓。
　　 一聲哨響，漢子一個直拳向著任劫的面門擊了過去。任劫學著申真此前的示范，身子一側，躲避了過去。但是，他沒有如申真所教，抓住對方的手腕，并且反擊，而是身子一轉，繞到了對方的身后，雙手齊出，一邊一下，食指和中指鉗住了對方的脖子上的嫩肉。說來也奇怪，就是這么看上去毫無攻擊性的動作，卻讓那個大漢氣喘吁吁，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這，這是怎么回事？”林墨大吃一驚。
　　 “我說過，這個世上沒有不會學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任何人經過我的調教，都能成為絕世高手。任劫之所以能打贏，主要還要感謝你啊。因為你此前讓隊員們長時間慢跑，他們耗盡了體力，一個個氣喘吁吁，氣還沒勻呢，就要打斗嗎？由于你的隊員腿都已經沒有力氣了，所以任劫才能輕松地繞到他的身后，發(fā)動突然襲擊。我讓他攻擊的是人的頸動脈竇，這是一個血壓感受器，能連接血管和心臟。如果受力，很容易導致人昏迷。想想你的隊員本來氣就不夠用。更何況，任劫這個人，我知道，他渾身上下，就這兩根手指最有力氣，因為他是一個棋手，他每天要用兩指夾棋子成千上萬次。水滴石穿的道理，大家都懂吧，就算任劫沒有刻意練習指力，他的力量也不容小覷?！?br />　　 林墨嘆息了一口氣：“我服了，這楚杵，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我才疏學淺，教不了?！?br />　　 “你說出這樣的話，就表示，你還不服。你一定是想，這一次，只是巧合，如果是公平的情況下，任劫是不可能贏這個漢子的。而且，就算我能教好任劫，我也未必能教好楚杵，對不對？這樣吧，我們打一個賭，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訓練楚杵，然后，讓他公平公正地和你打上一回，如果他能贏你，才算我真的贏了，你看如何？如果我贏了，你要放棄原本的教學方法，改用我的這套，如何？”
　　 “成交！”林墨爽氣地回答，帶著自己的隊員揚長而去，將楚杵丟在了地上。
　　
　　 二
　　 直到這時候，楚杵才終于緩過氣來，他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好氣地對司劍說：“要你多管閑事。”
　　 “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可能被林墨活活打死了?！彼緞Σ⒉簧鷼猓卣f著。
　　 “就算被打死，我也要跟著林墨練！”楚杵的眼神中投射出的并不是崇拜，而是憤怒。
　　 然而，司劍卻知道，這種憤怒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對林墨。
　　 “你一定要跟著林墨，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嗎？”
　　 “跟著他，我才能參加拳皇爭霸賽，我要當拳皇?！?br />　　 “你是想當拳皇，還是想要調查拳皇爭霸賽，為你的哥哥報仇！”任劫的話突然在楚杵的身后響起，讓他吃了一驚。他眼神躲閃，似乎是被任劫猜中了。
　　 “看來，被我猜中了啊。我調查過，你的哥哥楚雙全曾經入選過七夜，還參加了上一屆的拳皇爭霸賽，并得到了拳皇稱號。但是，此后他就失蹤了，就連尸骨都找不到，你懷疑是被林墨害的？”
　　 “參加那個比賽的，不只是我哥哥一個人，還有很多人，很多人都失蹤了，這些人，都是林墨的弟子。”這就是這個孱弱的少年一定要當拳手的原因嗎？任劫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執(zhí)著。
　　 “既然如此，那么就麻煩司劍姑娘調教楚杵了?！比谓俟ЧЬ淳吹貙λ緞狭艘还骸耙猿片F在的能力，的確不堪大用?！?br />　　 司劍點點頭：“知道，訓練，從這一刻開始。”沒有人注意到，此時操場已經被工作人員封閉了起來，只允許司劍等人留下，其他人都被安排去了其他地方。這表示，這是一次機密訓練。
　　 司劍對身后的一眾女子們說：“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F在你們說說看，對于這樣的個體，我們要設計什么訓練方案?！?br />　　 這些女孩子們訓練有素，而且極其遵守紀律，沒有司劍允許，她們絕不多說一句話，就連一個表情也不會給別人。此時，司劍一聲令下，她們才活躍了起來。
　　 一個手拿平板電腦的女子調出了楚杵的數據，看了一會兒，說：“這是林墨給楚杵做的體檢報告，這份報告內容十分詳細，所有內臟器官都檢查過了，可以說，楚杵比一般人要健康多了。只是，他的身材比例、骨骼硬度、肌肉力量等方面，都不適合練武，不知道為什么林墨要留下他。我看見過一些身材更好的，但是血脂稍微高了一點，林墨沒要。這說明，林墨很在意內在機能情況。可是，體能不應該更重要嗎？”女子陷入了沉思。
　　 “說得很好?！彼緞膭钫f：“那么，就以他現在的這種條件，你認為應該如何訓練。”
　　 “我覺得，應該揚長避短。拳皇爭霸賽采用的是UFC終極格斗的規(guī)則，雙方位于八角籠中，可以使用泰拳、空手道、摔跤、拳擊等任何一種格斗技巧。在這種情況下，體重大、力量足的一方，往往會占一定優(yōu)勢。如果讓楚杵直接重拳攻擊，顯然是不合適的，他恐怕是在給對方撓癢癢。我覺得，只有利用他靈巧的身體，和對方巧妙周旋。我覺得，讓他使用司姐姐的半寸步，是最好的方法?！?br />　　 半寸步是司劍獨創(chuàng)的絕技，它非常簡單，主要靠的是雙腳巧妙移動，躲避對方的攻擊，這樣就能找機會發(fā)起反擊。但是，半寸步要求使用者有一定的推理能力和預測能力，所以并不適合所有人。
　　 司劍點頭說：“半寸步雖然好，但是，卻不適合所有人，那么如何能讓楚杵發(fā)揮自己的特長呢？你們知道楚杵最擅長的是什么嗎？”
　　 這回，眾美女都搖頭了，她們的資料里，并沒有記載。
　　 “所以，要當一個好的老師，不能只了解別人給你的這些資料，而要由你自己去挖掘整理資料。以后你們當教員的時候，要給每一個學習者制作一份學習檔案，記錄下他的所有情況，因為，你并不知道，哪些信息在未來會派用場?！彼緞τ纸汹w麗穎出列，并對楚杵說：“這位姐姐叫趙麗穎，她最擅長的是鞭術，接下來，你要在不被鞭子擊中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身邊，抓住她的手腕。”
　　 她讓趙麗穎用一根很長的絲帶代替鞭子，并在上面涂滿熒光粉，如果擊中楚杵的身體，他身上就會留下痕跡。
　　 趙麗穎揮動長鞭，繩鞭在身前身后留下幻影，她高高舉起手臂，如同散花的天女一般，繩鞭留下了美麗的弧線。楚杵遲疑地看著前方，這密不透風的鞭陣，根本就沒有可以突破的地方。
　　 司劍提醒說：“注意看鞭子的軌跡，你能找到規(guī)律嗎？”
　　 楚杵搖搖頭，根本就沒有找到合適的思考方向。
　　 司劍又看向了申真：“他看不出，那么你呢，你應該能看得出吧。去吧！”
　　 申真微微遲疑，旋即點頭，他的身子隨著鞭身一圈圈轉動，慢慢地趨近趙麗穎的身子，如同一片落葉，隨著旋渦轉動起來，漸漸地，靠近旋渦的中心。突然，天地間安靜了下來，長鞭一圈圈落在地面，申真已經抓住了趙麗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