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筐·歲月】時光深處,那些難忘的美食(散文)
記憶中總有一些美食,跨過歲月,浸著時光的味道,一回想起來齒頰生香。
一
大面葉,鮮香爽滑,熱氣騰騰,讓人欲罷不能。
我說的大面葉,不是用刀切過的那種面葉,而是那種寬約四五十公分,不用刀切,搟好直接放進開水鍋里,經沸煮自然裂開(或人工攪開)的那種。
我的體質生下來就弱,胃口差,吃飯少,用老人的話說,那叫“饞”。可當時的家庭條件不允許我“饞”,因為沒有什么止“饞”的好食物,既使一個饅頭,爺爺還要掰好幾瓣分給我們,家家乎似乎都那樣。分家后,生活漸好。母親年前攤的煎餅,因為隨著氣溫升高發(fā)霉了,我堅決主張扔掉,而父親哪里舍得丟掉。當科學被現實打敗后,我也只能“屈服”,煎餅最終被留下來。
作為老大的我,身上似乎寄托著父母更多的希望,當我感冒發(fā)燒時,母親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滿眼的關心,問我哪里不舒服,然后急忙轉身到村里衛(wèi)生室給我買藥。親眼看著我吃下退燒藥后,母親笑著問我想吃什么,她給我去做,或者去買!
這是我止“饞”的一個好機會,雖然感冒不好受,但被母親關照著,還能吃到好吃的,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美食總能治療小孩的感冒發(fā)燒。有時,我想吃咸香的豆腐皮,母親就去村里做豆腐皮的董家花5毛錢買上半斤,那時的豆腐皮純手工制作。當豆腐皮一點一點進入口中,又香又筋道,味道真好。而最多的,我還是愿意吃母親做的大面葉,不用花一分錢。
娘,那就給我下一碗大面葉吧!我不假思索回答道。好吧,你等著。母親用手摸摸我的額頭,笑得很溫柔。其實在農村頭疼發(fā)熱是很一般的小病,大人一般都能堅持住不吃藥,但小孩抵抗力差,尤其發(fā)燒讓大人擔驚受怕。所以,小孩一旦生病,大人盡可能滿足他們的愿望。
母親洗手后,拿出面盆,用清水沖洗一下,然后舀上兩勺面,加上適量的水和面,這和面才算是真功夫,稀一點,稠一點都會影響面葉的口感。等和好面,餳半小時,母親將面板放到矮桌上,開始搟面葉。母親搟面神情專注,轉著圈,用搟面杖一遍又一遍,卷住又展開,動作自然嫻熟,很有節(jié)奏感。記得母親說過,她跟著姥姥學的搟面,姥姥搟的面葉很好吃。我明白了,美味的每一個瞬間需要付出行動,日積月累。母親搟了兩張面皮,薄薄的,光線都能透過。
母親到院子里摘來兩三棵小蔥,洗洗,切碎,又開始生火,等油熱,蔥花下鍋爆炒,一陣熟悉的帶有治愈功能的香味撲鼻而來,我的病似乎好了一大半。等水燒開母親用搟面杖挑著,一整張放入沸水中,用筷子一攪,大面葉煮開后,分成許多小片,在水中翻滾著。當鍋蓋掀開的那一瞬間,撲鼻的香味再一次俘獲了我的味蕾。
母親說,趁熱喝,出身汗,好得快!她舀出面葉,滴上油和醋,撒點鹽、蔥花和香菜,端給我。
我接過碗,先聞聞蔥花和香菜的味道,再夾起一塊面葉,“呲溜”一下入口下肚,爽滑筋道,鮮香可口。大快朵頤之后,身體暖和,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全身一下子輕松多了。母親做的大面葉原汁原味,比用刀切的面葉好吃多了,連飯后打個哈欠都回味悠長。
在現在看來,吃面葉也應該是一種食療,在生活困難的過去,既能給身體增加些能量,提高了人體的免疫力,也能治愈心靈,帶來溫暖和美好。
二
呱嗒是一種既省油又能解饞的美食。
春爭日,夏爭時。那時,農村雖莊稼遍地,但人多地少,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加上生產力低下、勞動效率低等原因,生活水平很低,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時間以粗糧為主食,食用油也非常金貴。
農忙時節(jié),為補充體力,主婦們想法設法改善伙食。實踐出真知,她們坐在一起交流做飯經驗,創(chuàng)新了一種既能節(jié)約油,又能“解饞”,還能增加大人小孩營養(yǎng)的食物——呱嗒,很快煎呱嗒如一陣春風,刮進各家各戶。這種美食用的原料是隨季節(jié)變化而不盡相同,春天,可以加入薺菜、菠菜或者香椿芽,夏天就用藿香葉、薄荷葉或蘇子葉。因食材分布廣泛,味美鮮香,呱嗒倍受村里人喜愛。
春天,陽光溫軟,麥田綠油油的。鋤完草后,母親不顧身體疲勞,不忘挖一些地邊田頭的薺菜回家。薺菜被東風喚醒,長得旺盛,嫩綠嫩綠的,帶著春天特有的氣息,吃起來非常美味。春天的味道從口入胃,滋養(yǎng)身心,讓人如沐春風,精神頭十足。
到了夏天,雨水充足,門前栽下的薄荷和蘇子一兩天就鋪滿空地,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去和你妹妹去摘一些薄荷葉和蘇子葉,今晚我們煎呱嗒吃!母親忙了一整天,從田間回來,進了家門吩咐我和妹妹,我倆拍手歡呼。這時,天已黃昏,我和妹妹打著手電,一起走到大門外墻角處,采了幾大把薄荷和蘇子葉。這時,母親已和好了面糊,她把薄荷、蘇子洗凈甩水,薄荷葉切碎,均勻撒到面糊上,又把蘇子葉揪碎放到碗里待用。母親用一雙筷子把薄荷葉攪進面糊里,等我把鍋燒熱。
娘,用油炸不更好吃嗎?我問。油炸當然更好吃,可費油??!過日子要細水長流,就像“有了一頓充,沒有敲米桶”?。∵^日子要細水長流。母親耐心解釋道。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等鍋被燒熱,母親用油勺從油罐里舀出半勺菜籽油,均勻撒到鍋里。油被加熱,“滋滋”作響,口水在嘴里不停打轉。母親用筷子一攪,夾出一些面糊,分別放到鍋底上,煎一會兒,再翻過來煎另一面,并不停用小平鏟一一壓平。這期間還要淋幾次油,縷縷香氣彌漫開來,飄出窗外。
饑餓感隨著呱嗒散發(fā)的香味不斷擴張。終于,兩面焦黃,外焦里嫩的呱嗒煎好了,顧不得燙手,我拿起一塊,吹了吹,遞給在一邊盯了好久的妹妹,妹妹咬一口,鮮香四溢。我也拿起一塊,呱嗒下肚,全身每一個細胞似乎散發(fā)出香味,清涼的薄荷味消暑降溫,讓夏天的呱嗒別有一番風味。
三
餡食,顧名思義就是以餡為主的食物。
煎呱嗒是以面粉為主,餡食是以餡為主,大多以蘿卜絲為餡料。那個年代,化肥施的少,莊稼多上農家肥,加上老家得天獨厚的沙質土壤,經過秋天風霜的洗禮,白蘿卜就像胖娃娃,外皮光潔,讓人愛不釋手。采收蘿卜很有成就感,個大一會兒就裝滿了架子車,蘿卜被拉回,放到自家挖的地窖里。寒冷的冬天,家里人吃菜主要以大白菜和蘿卜為主。
90年代前我們這兒的農村,每年的秋末冬初,家家戶戶就開始支起鏊子攤煎餅。因人多地少,小麥產量低,煎餅是必備的食物,秋后天氣變涼,煎餅也容易存放。奶奶坐在灶間燒火,母親攤。攤煎餅是個慢工活,急不得。時間慢慢在不斷加高的煎餅堆上溜走,攤完煎餅,因為濕熱,母親大汗淋漓。但她顧不上疲勞,總要利用鏊子的余溫做一些餡食,也算是對忙活了一下午的她和家人的犒勞。
母親將早已洗干凈的水蘿卜擦絲,放進少許面粉,加少量鹽和胡椒粉攪拌均勻。在鏊子一角抹油,等油加熱后,母親用筷子夾出一些餡,放到鏊子上,用小平鏟壓平。等到全部放上之后,就再用小平鏟把最先放上的餡餅翻過來繼續(xù)煎。翻過三四遍,香味撲鼻而來。餡食外酥里軟,美味爽口,讓人食欲大增,雖沒有呱嗒金黃的外表,但讓人胃口大開,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想多吃幾塊。
四
歲月無聲,悄然流逝,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母親勤儉持家,使我們度過了那段艱苦歲月,讓我們健康成長。三種美食,泛著時光的味道,誘惑著我的味蕾,那些記憶持久而濃烈。當時只是填飽肚子、改善生活,現在細細品味,那些日子泛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甜蜜和幸福。
我常年漂泊在外,品味著當地不同的美食,也許是早已習慣了大魚大肉,味蕾的功能弱化了。前年,在超市我忽然發(fā)見了呱嗒,引起了我的好奇,買了一塊品嘗,味道濃郁,但沒有母親做出的味道獨特,余味綿長。后來漸漸明白,我心中堅守的是那些放不下的和丟不掉的曾經。認真審視過去和現在的生活,知足常樂或許才是生活的本真,現在的我喜歡用樸實無華來填充生活。
現在,大面葉、呱嗒和餡食三種食物已不常見,但它們承載著美好過往,將永久貯存在我的記憶深處,歷久彌香,回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