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春(散文)
一、衡山尋春
終于偷得半日閑,我前往衡山尋春。
連日高強度工作,戴口罩勒凹我耳廓軟骨?;丶液笠廊幻β?,父親住在精神病醫(yī)院,需要送營養(yǎng)餐。
人到中年,生活真是一地雞毛。我恨不得找個世外桃源,讓父親無病痛,也讓我休息兩天。
好不容易從隆冬熬到立春。天空收起灰色紗幔,陽光染上細粉,朦朦朧眬的黃。
生活仿佛在地上再添幾根雞毛。到達山腳下,才聽說登南岳衡山要先在網(wǎng)上預(yù)約。售票大廳,下午二點鐘,停止售票。即興來衡山,我并無先期計劃。售票廳前許多與我一樣沒預(yù)約訂票的人,像雪地里的蒿草,滿臉失落。
當?shù)卮迕窭陀握f,用摩的帶我們上山。我雖渴望登上山嶺,但安全第一,游玩第二。心中有春天,滿眼皆秀色。搖頭示意自己不去,眼睛望向山巔。
五岳之南岳衡山,心愿之旅。奇峰秀美、怪石嶙峋;霧繞亭臺,鳥啼幽谷;香火興旺,人間仙境;圣帝廟、舍利塔、火神祝融,儒釋道三教并存衡山。我到南岳祭拜,接受香火的洗禮,接受神的點化、佛祖開悟。
到衡山祭拜近20年,對萬壽鼎,我只遠眺,從未近賞。去不成祝融峰,不如換一條路,去“萬壽鼎”。順山而上,拐過幾道彎,穿過山坳,便到萬壽的西側(cè)入口。
萬壽鼎坐落在南岳七十二峰之駕鶴峰上。駕鶴峰位于衡山東側(cè),檀木飄香,萬綠滴翠,中華萬壽大鼎就座落于此。傳說當鼎落成之日,成群的仙鶴從四面八方飛來,在天空上下翻飛,構(gòu)成了世人罕見的奇觀。
進到園區(qū),道路兩旁,蒼松翠柏,一棵棵常青樹,像筆直挺拔的士兵,夾道歡迎;道路中央,各種顏色的大腳小腳,在油光锃亮的瀝青路面,踏出輕柔歡快的節(jié)奏。峰頂平坦處,圓形花壇中央,巨鼎高聳。
萬壽鼎始建之初,我一直以為,萬壽鼎叫“萬人鼎”,是還原貧困年代,當年寺廟僧人用餐和施粥用的大鼎。直到竣工后,才從宣傳廣告才知叫萬壽鼎。
今日見,青銅巨鼎四條巨腿托起。鼎的正前方是“中華萬壽”四個字,蒼勁有力的大字,鑄就中華民族的魂;四周用各種字體,刻上一萬個“壽”字,彰顯中華幾千年博大精深的壽文化精華。萬壽鼎被上海吉尼斯紀錄總部認證為當今“世界最大的鼎”和“世界上壽字最多的鼎”。
鼎的四條腿,是從地面通向頂部的通道。兩條腿封閉,兩條腿開放,東邊上,西邊下。僅容一個人的旋轉(zhuǎn)梯子,讓我感覺壓力和憋悶。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向上,再向上!上到鼎頂,便可系上心愿節(jié),許下愿望,佛祖會保佑愿望實現(xiàn)。
登上中華萬壽大鼎,南岳全城秀麗風光,盡收眼底。面向城區(qū),感覺人生如登山,當我一步步往上攀爬,到了山頂,總會有回去的時候。我回到來處,百折不撓地一步一個腳印,我坦然自若,周游360°,回到起點才是圓滿。一個人的能量,不是看在高位有多高,而是看她(他)觸谷底,依然有反彈的勇氣?!坝掠诘桥实娜斯倘豢删矗巾敺宀粦俑呶?,能上能下的人更難能可貴。”
穿過植樹廣場,只見焚香爐香煙裊裊。
前方門楹上“極樂宮”。極樂宮是世外桃源嗎?這三個字吸引我們,遠遠見大廳右邊寬闊的石梯向地下延伸,準備下去一探究竟。
前臺的工作人員攔住了我們,稱此極樂宮非常人之去所。一陣“南無阿彌陀佛”的超渡樂曲,從地宮出口傳出,隨香爐青煙飄向遠方。
離開駕鶴峰,拾級而下。
多日陰雨綿綿,天空的白朵云被浸濕成灰白,陽光曬不干,風也吹不散。白色、灰白與灰暗,并不是單獨存在,而是心里對比默定的標準。
此刻,倔強的陽光從灰白色的云團縫隙射出來,照在衡山嶺上的皚皚白雪,也照亮我的心情,明媚而鑲嵌金邊,春意盎然。
二、湘水踏春
“光清明,暗谷雨。”連日的陰雨濕冷,終于被陽光驅(qū)逐出去。
衡陽解封。清明節(jié)過后,被管控的“巴黎春天”“雅仕苑”等幾個樓盤解封;中小學生放假;KTV、影院、足浴、餐飲等場所解封。
春天跚跚來遲,但還終于來了。
趁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春暖花開,我踏青而去。公園門票依舊限人,不如去蒸水岸邊尋春,周氏祠堂是不錯的去處。不是熟悉的地方無美景,而是缺乏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詩和遠方美,文章和故地韻味更濃。
停車徒步。稚嫩的歡笑聲,拂過草尖,穿過樹葉,傳到我的耳膜,悅耳動聽。太久沒有聽到這么清脆的聲音了!我每天戴上“疫情防控督導(dǎo)員”的紅袖章,宣傳:“請戴好口罩,請掃場所碼,請給我查看,請出示行程碼?!泵刻煊锌床煌暧植荒苤委煹牟?;每天不停地解釋為什么不治療,還要上報轉(zhuǎn)診;每天不停地解釋宣傳,已是耳朵生繭,口燥唇焦。
眼前,祠堂前的小水池,幾片圓形的睡蓮葉,仰泳在水面曬太陽;漢白玉雕的小橋,在陽光下舒展它白花花的肌肉;微風習習,竄來竄去,若有若無;池水也不甘平靜,時不時笑出一個酒窩。兩個六七歲的孩子,舉著玩具釣桿,嘻笑追逐。放下釣桿入水,抽起釣桿,對著對方脖子里,水滴直下,發(fā)出咯咯笑聲。他們不是釣小蝌蚪,不是釣寂寞,而是釣歡聲笑語。
上次來周氏祠堂是秋天。蒸水河邊的疊翠流金,碩果飄香,至今仍是記憶中最美的一抹。彼時,祠堂前坪沒有石碑,周氏族的簡介,我也不認識神外專家周醫(yī)生。直到父親開顱手術(shù)后,聽主刀周醫(yī)生說起周氏祠堂、談起周敦頤的《愛蓮說》,才對祠堂有更深的了解,周醫(yī)生是周敦頤之后。
周醫(yī)生為父親切除顱內(nèi)腫瘤,不吃不喝不上廁所,持續(xù)十二小時。父親的病情好轉(zhuǎn),能想起以前的事,生活可以自理,家人欣慰。
想起疫情防控期間,有護士累倒、醫(yī)生猝死,妹妹在外核酸采樣,兩個通宵沒睡,這些都是醫(yī)護人員日常工作。而自己也是醫(yī)生,對疫情防控,深有體會,抗疫醫(yī)生和周醫(yī)生一樣,是最辛苦的醫(yī)生。瘟疫肆虐的時代,所謂的歲月靜好,不過是醫(yī)生在負重前行。
甚好,春天已到,疫情好轉(zhuǎn)。如今解封,人民對醫(yī)生護士也多一些理解,少了責備和理所當然。如履薄冰的時代已過去,如今春暖花開。
祠堂前的草坪上,又冒出綠色的圓點;水池埂上的腳印窩里,肥沃的黑土游向溫暖的水中央。
湘水回九曲,衡山望五峰,三湘春意滿。
此文寫于2022年立春。今日整理發(fā)表,字里行間仍有父親的影子,可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