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舍】一路奔逃的小販(征文小說)
一
陽春三月,緋紅的桃花枝頭綻放,和煦的春風(fēng)吹在臉頰上,令張興中愜意極了。人到中年,張興中開始發(fā)福,走在街上大腹便便,為了逼迫自己減肥,他賣掉了自己百萬愛車,上下班改成步行,好在家離公司并不遠。走在下班的路上,他突然聞到一股美食的噴香。循香望去,一個中年小販眼睛東張西望,手卻在有節(jié)奏地翻動著鍋里的米粉,火苗嗞嗞地往外舔。這是一個可以移動的小吃攤位,爐灶放在一個并不是很大的電動三輪車上,里面有鍋碗瓢盆等,一應(yīng)俱全。令人不解的是,這個小販從不看鍋里,眼睛四處逡巡,或許只有大師才有這番自信吧。這人個兒不高,長得又黑又瘦,細長的臉上靠近鼻子的地方有一塊黃豆大的黑痣,上面長出了兩三根粗黑的長毛,這毛和他的小臉比起來顯得非常礙眼。這不就是張興中看過的小說主人公“一撮毛”嗎?張興中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禁傻笑了起來。平時經(jīng)過這里好像也沒見過他,興許他是剛來的吧,抑或是自己原先開車匆匆而過,沒留意吧。今天恐怕是遇到高手了,機會難得,一定要嘗嘗他的手藝。他這樣想著,口水不禁流了出來,肚子確實餓了。他不禁搖了搖頭。身為一家小型民營企業(yè)家,張興中什么苦都吃過,這些年掙了不少錢,什么山珍海味都吃過,現(xiàn)在這種小吃反而更有吸引力。
他快速地走向一撮毛的攤子,他仍舊東張西望,看見張興中來了,并不是沒有熱情相迎,仿佛沒有看見似的,注意力仍在四周,只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張興中。
“老板,給我來一碗炒粉!”對于小販的怪異表現(xiàn),張興中心里雖有所不滿,但他還是選擇了原諒,因為他是有肚量的人——興許人家有什么難言之隱吧。
“好?!贝藭r,一撮毛已經(jīng)為旁邊站著年輕的女顧客炒好了一份,姑娘拎著就去。
奇怪,她怎么不付錢呢?張興中這樣想著,一撮毛突然指了指三輪車上的收款碼:“十塊錢?!睆埮d中麻利地掏出手機支付了十元錢,然后靜靜地等著。一撮毛翻炒的動作相當(dāng)嫻熟,他從不看鍋里的情況,完全憑感覺,這真是一絕。張興中不禁暗暗佩服眼前這位奇人——真是應(yīng)了那句古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二
一撮毛將米粉炒到一半時,突然丟下鍋鏟,連燃氣都沒有關(guān)就爬到三輪車座椅上,騎上就跑。張興中一眼蒙圈地跟在其后——這是要跑路嗎?不太可能吧?十塊錢而已。至于嗎?或許人家有急事……
一轉(zhuǎn)眼,一撮毛已經(jīng)跑出了幾十米遠,張興中跟在后面緊追不舍,累得氣喘吁吁,邊跑邊喊:“喂,一撮毛,我的炒粉……”他情急之下喊出了小販的綽號,沒錯,知道他的人都這么叫他,這或許真是巧合吧。
“喂,你們誰能幫我抓住他……我愿出一千元錢作為報酬?!睆埮d中實在跑不動了,彎下腰,一只手叉著腰,一只手指著前方一撮毛逃跑的方向。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前面有人搶了眼前這位老板什么值錢的東西,都在遲疑,觀望。錢雖然好,但是要拿命來換,誰都不是傻子,肯定劃不來。要是搶劫犯突然轉(zhuǎn)身朝自己身上捅一刀,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但凡事總有例外,一個小伙子怒發(fā)沖冠,他身手不凡,幾步便沖了上去,在他的帶領(lǐng)下,眾人糊里糊涂地跟著后面追,可是一撮毛來到一個較隱蔽的角落里便不再跑,而是停下來繼續(xù)翻炒未熟的米粉。此時米粉因為火未熄,有點焦煳味。
“你,你,你這回跑不掉了吧。”張興中指著已經(jīng)停下的一撮毛說。
“他呀,切,我以為是誰呢!見怪不怪了!”帶頭的小伙子知道真相后轉(zhuǎn)身離去,吃瓜群眾也隨即散去,再也沒有誰提獎勵的事。
張興中還沒緩過神來,一撮毛已經(jīng)在向他招手。原來他不是逃跑!虛驚一場,張興中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好好的,你干嗎要跑呀?”張興中不解地問??墒且淮槊]有回答他,仍舊東張西望,手中不停翻炒著米粉。不一會兒工夫,米粉炒好了,打包裝了袋子,遞到了張興中的手上。此時他才正眼瞧一下張興中。
三
張興中剛接過米粉,一撮毛神色慌張,突然撲通一聲跪到他的面前:“求求你放過我吧,大哥!”
“你——沒事吧,我并沒有怪你呀,你這是干嗎?”張興中為剛才的追趕造成的誤會深表歉意。奇怪的是一撮毛并沒有正眼看他,仍舊跪著,面向前方。張興中一扭頭,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中年男子,長長的臉頰上靠近鼻子的地方也有一塊黃豆大的黑痣,只是上面沒有長毛而已,皮膚比一撮毛白一點,除了衣著不同,其它方面似乎沒什么兩樣。這人穿著一身城管制服,帥氣的大檐帽看上去甚是威嚴。
“大哥,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家里還有一個生病的老母親需要贍養(yǎng)……”一撮毛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苦苦哀求著。一撮毛,本名鄭大水,外地人,攜全家來此做小生意,因占道經(jīng)營,經(jīng)常被城管攆得四處流竄,仿佛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一般遭人冷眼。
“你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誰家都有困難,要是都像你這樣,城市交通早就癱瘓了。快走,否則我就沒收你的車子?!蓖跏藦妿е畹目谖钦f道。
哀求聲引來了圍觀群眾,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從中調(diào)解的,有同情一撮毛的,有拍照的,也有質(zhì)疑一撮毛的。
“把人家都逼得下跪了,太不像話了,簡直跟土匪一樣壞?!币粋€大媽氣憤地罵道。
“大哥,你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找個不礙事的地方做生意就行了?”好心的姑娘勸道。
“你哪知道,僻靜的地方?jīng)]生意??!”人群中有人插嘴道。
“一撮毛的老母親早不在了,他胡說?!?br />
……
眾說紛紜,一撮毛雙手顫抖,他情緒突然失控,頭像小雞啄米似的不停地磕地,很快就磕出了血。他這一招果然靈驗,很快就博得了眾人的同情,人們一邊倒地指責(zé)城管王仕強。
王仕強感到非常委屈,自己是干這份工作的,如果不盡責(zé),年終獎被扣不說,若因此本市(縣級市)評不上文明城市,他的工作都會丟掉。瞬間,面對著眾人的口誅筆伐,面對大家的威脅——有人揚言要將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曝光他的粗暴執(zhí)法行為,他心中的委屈如江水倒灌一般噴涌而出。王仕強也撲通一聲給一撮毛跪下了,也不停地磕頭,倆人互相磕頭的場景惹得眾人目瞪口呆。這都是被生活的重擔(dān)逼到了這個份上,難道就沒有解決的辦法嗎?張興中站在一旁,不禁這樣想。
“各位,請靜一靜,我有一個好的解決辦法!”張興中突然大聲地喊起來。
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個穿著很講究的中年男人——張興中,他西裝革履,肚子鼓鼓的,很有大老板的氣質(zhì)。
“切,你除了有錢還能有什么辦法,難不成幫一撮毛解決生活問題?”有人好像認出了張興中。
“我有個好辦法,只要他們聽我的,準(zhǔn)能解決矛盾。”張興中故意賣關(guān)子,只分別悄悄地告訴他們倆。
“這行得通嗎?”王仕強不解地問。
“通——通——通。”張興中一激動便會結(jié)巴,惹得吃瓜群眾一陣哄笑,“別笑,不信,明天咱們拭目以待。”
張興中進而問他們倆:“你們愿意這樣做嗎?”
“嗯。”倆人同時點頭。
“要注意保密,切忌對任何人也不能說?!睆埮d中一番叮囑后便興奮地離開了。留下少數(shù)吃瓜群眾仍在喋喋不休。張興中最善于處理各種矛盾,與他交往的人沒有一個說他不好的。
四
第二天,“一撮毛”騎著三輪車四處招攬生意。可是根本沒有什么生意可做。為了掙到更多的錢,為了有生意可做,他不得不選擇人多的鬧市區(qū)。這里人山人海,他選擇離人行道不遠的地方做生意,找他炒粉的人真多,他根本忙不過來,不一會兒工夫就連本帶利掙了一百多塊錢。他這樣想著,嘴角不禁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等著米下鍋,生活都不易。如果一直這樣掙錢,那有多好。別看那些當(dāng)城管的,看著威風(fēng),其實是遭人監(jiān)督和唾罵的職業(yè),稍微處理不好就會沖上網(wǎng)絡(luò)熱搜,輕則遭到網(wǎng)暴,重則丟掉工作,進監(jiān)獄。相比而言,還是做小生意自在。
“誰讓你在這里做生意的?!”這在“一撮毛”得意忘形之時,剛才參加工作不久的城管小吳出現(xiàn)了。他抬起頭的瞬間,四目相對,彼此感覺好眼熟,各自稍稍思忖了片刻,都冷靜了下來。小吳想:眼前這位不可能是王仕強,因為此時的王仕強正跟在他后面呢。
“王哥,請你過來一下。”小吳看著倆人,怎么這么像呢?難道他們是親兄弟嗎?
這一喊,“一撮毛”答道:“欸。”
“嗯?”小吳犯起了狐疑。
“哦,我在?!薄巴跏藦姟边@回反應(yīng)挺快的,走了過來,湊到小吳的耳邊,問,“什么事?”
“這個人是不是你的親戚?。俊毙乔那牡貑枴巴跏藦姟?。
“不是,怎么了?今天隊長讓我?guī)?,再三強調(diào)要秉公執(zhí)法,你看著辦吧。”
“哦?!毙撬查g有了執(zhí)法的底氣。
“看清楚了,這是處罰通知書,占道經(jīng)營,罰款二百?!毙撬⑺⑺?,很快就填好了單子,說完便要揚長而去。
“能不能少罰點?我今天開張到現(xiàn)在連本帶利還沒掙到二百塊呢?!薄耙淮椤睉┣蟮?。今天倒好,他沒掙到錢也就罷了,還要倒貼幾十塊錢,真是出門沒看黃歷。他這樣想著,于是拉著小吳的衣服小聲地說:“少點,我知道占道經(jīng)營不對,可是你罰得太狠了吧?!?br />
“就這樣罰,不服你有權(quán)向上反映?!?br />
“你當(dāng)我是新來的啊,這樣的占道經(jīng)營頂多罰一百,并且一般先要口頭警告,不服規(guī)勸再罰;你一上來就罰,我看你是在濫用職權(quán)?!薄耙淮槊睔獾门c小吳互懟起來。倆人正在拉拉扯扯,一個咳嗽不止的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走來,她往中間一杵,倆人立刻傻了眼——原來是一撮毛的母親聞訊趕來了。
“咳,咳——有我在,今天誰也別想欺負我兒子……”老太太一路咳來,面色難看,一看就是一個體弱多病之人。
“媽,您怎么來了?醫(yī)生讓您在家多休息,您就是不聽,哎!”“王仕強”突然站出來喊了一聲。眾人都驚呆了。老太太眼神不濟,眨巴眨巴,看看眼前這個小伙子,沒錯,這是自己的孩子,他怎么這身打扮?什么時候有個當(dāng)城管的兒子?再看看賣炒粉的這位,也說是自己的兒子,臉上的毛呢?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五
老太太已經(jīng)過了古稀之年,身體日薄西山,肺部不好,經(jīng)??人裕簧【鸵运?,醫(yī)生說她久病成醫(yī),懂得真不少。早年,她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四十年前她牽著兩個不到三歲的孩子出門趕集,結(jié)果人多擁擠,走散了一個,從此杳無音信。今天這個難道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鄭大山嗎?
“你們倆這到底是怎么了?”老太太問。
于是一撮毛只得將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及眾人。大家都像聽傳奇小說一樣入了迷。原來張興中讓他們倆互換角色和職業(yè),連衣服都互換了,站在各自的角度去處理問題。一撮毛刮了臉上的毛去了王仕強的單位報到,王仕強去了一撮毛家開著三輪車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以前當(dāng)過廚師,炒粉對于他來說也輕車熟路。由于他們長得實在太像了,所以沒有人懷疑。
老太太問王仕強:“孩子你身上有這樣的半塊玉佩嗎?”說著,老太太從一撮毛的脖子上取下了半塊玉佩,上面刻著半邊觀音的頭像。
“有?!蓖跏藦娨材贸隽税脒呉荒R粯拥挠衽?,合在一起正好形成了完整的觀音菩薩頭像。老太太老淚縱橫,拉著王仕強的手說:“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另一個兒子?。 ?br />
“大水,快叫哥?!?br />
“哥!”
眾人聽到此事,差點驚掉了下巴。這真是小縣城天大的新聞,寫小說的都不敢這么寫。
王仕強的母親在彌留之際欲言又止,沒說出來就咽了氣。父親自車禍之后成了植物人,什么都別指望了。小時候,他也聽到身邊的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但他沒有放在心上。
此時有玉佩為證,毫無疑問,眼前這位老人就是自己的生母。
“媽!”母子三人抱頭痛哭。
這件事很快傳為美談,人人都懂得了換位思考,小小縣城從此變得和諧了許多……
互換身份,換位思考,這方法好。小鎮(zhèn)因此而和諧。
小說構(gòu)思合理,情節(jié)曲折,特別是最后的確母子兄弟相認,出人意料,確實是小說也不也這么寫。但前面兩人長得像,早就埋了伏筆。
不錯的小說,贊。
人物刻畫逼真,故事情節(jié)緊湊,反映的社會問題突出。
提個小小建議,這篇小說后半部分發(fā)掘一下又篇個很好的小說哈哈~~~
祝愿作者在寫作的道路上順?biāo)鞜o虞。
能給人帶來思考的作品無疑是好作品,欣賞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