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把撒謊當成了習慣，她（他）也就覺得說什么離譜的話都不為過了。當一個人把弄虛作假當成了謀生的手段，她（他）也就在自然而然中把弄虛作假當成天經地義的事了。
　　 我其實對于她的攤位前擺放的雞蛋是不是正宗的土地蛋是存疑的，我也并不能在第一眼看過后就作出判斷，只是直覺告訴我，那不像土雞蛋，于是我就傻呼呼地問了她一句：您的雞蛋是土雞蛋嗎？
　　 “是的，是的，我這雞蛋是土雞蛋……”
　　 那位看上去至少已經是年近七旬的老婆子連聲回答我，還生怕我不相信似的又說了那些蛋是什么時候積攢下來的，本來是留著過年時吃的，雞蛋太多沒吃完，于是拿到集市上來賣掉，還說她養(yǎng)了幾只雞等等。她一臉的認真，看上去不像在撒謊，而且她的年紀好像能夠佐證她不會撒謊。我一時差點相信了她。
　　 正在這時，旁邊有位也是擺攤的大嬸直朝我使眼色，她用暗語告訴我：莫信她的鬼話。
　　 我一時間恍然大悟，于是我不作聲了。
　　 我的腦海里突然間記起一樁舊事，那是幾年前的某天，我也是在市場里轉悠，也是想買土雞蛋，也是轉悠到了這位老婆子身邊的簍子前停下來，正準備買這位老婆子口中信誓旦旦說的土雞蛋，這時也是有一位大媽朝我使眼色、搖頭，示意我不要買。
　　 熟悉的一幕驚人地發(fā)生在同一個人身上，這讓我感覺挺詭異，難道這老婆子真的在忽悠我嗎？我決定不買了。
　　 中午時分，集市的喧囂已漸漸褪去，趕場的人紛紛收拾好了自己的攤位，準備回家。那位老婆子已不見人影，而那位朝我使眼色的大嬸還在她的攤位前整理她的蔬菜。我走到她面前，問她是否認識那位老婆子，她告訴我就是她鄰居，人家根本沒養(yǎng)雞。
　　 原來老婆子從批發(fā)市場進了幾毛錢一個的飼料雞蛋，然后拿到集市上冒充土雞蛋來出售，為了掙那幾個錢，編的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而我竟然因為她年紀一大把，又見她長著一幅人畜無害的、貌似慈祥的樣子，差點相信了她的鬼話。而且尷尬的是，我還如此健忘，竟然忘記了她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使用這樣的伎倆忽悠像我這樣的眼睛被眼屎糊住了的、缺心眼兒的傻冒。
　　 想到這些，我就感覺挺難為情的，也感覺挺悲哀。人啊，終究是為了幾個錢已經無所謂對別人坑蒙詐騙了，而且已經習以為常。雖然這位老婆子這樣的人在大蛀蟲、大貪官面前只是小小巫，根本不值一提，但多少也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貪婪與虛偽幾乎是人的通病，很多人之所以沒有因為自己的鉆營取巧成為階下囚、萬人嫌，是因為她（他）所處的位置與她（他）的能力限制了她（他）把她（他）的惡盡情釋放。你永遠別把年老與品行好畫等號，也永遠別輕信世俗中人的那些信誓旦旦的漂亮話。
　　 貪戀等于使詐，使詐等于無德，無德之人，本質上也是帶著鐐銬行走的囚徒，欲望，是這種無德之人的負累，也是照妖鏡，照出這種人不堪的一面。只是凡俗之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不起貪念不妄求呢？
　　 我無意批判那位老婆子，畢竟她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惡之徒，把飼料雞蛋冒充土地蛋賣出去，即便是上了她的當?shù)娜艘矒p失不了多少錢。她這樣做，只是人性使然，或許也是受生存的壓力所迫，她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
　　 這又讓我想起去年在超市里聽到那位收銀員與顧客的對話。顧客說他本來想買他家經常吃的那種植物油，可是超市里已斷貨了。他感覺超市里沒什么好貨，都是一些歪貨。這時，收銀員笑著說，如今的人都歪了，還能不出歪貨？
　　 當時很多顧客聽到收銀員那句大實話，大家都心領神會，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直說有道理。
　　 當大環(huán)境已變，你還能說什么呢？也許我唯一能做到的是，盡量不讓自己的靈魂蒙上太多的塵垢，繼而活成連自己都討厭的那種人，就像老婆子那樣的人，多少讓我感覺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