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火紅的歲月火紅的歌( 散文)
在那激情燃燒的歲月,生活是火紅火紅的,熱血是滾燙滾燙的。
那年那月,別看缺衣少食,但大家都像喝了興奮劑一樣,人人興高采烈,處處歡聲笑語。
小謝莊村頭樹上的破犁鏵是全村發(fā)號施令的最高長官。當、當、當一響,隊長一大嗓子“辦三件事嘍!”老老少少很快都出來了。你拿著熱紅薯,他端著紅薯干,家家清一色紅薯飯。饃是紅薯干面放點蘇打粉,捏成窩窩頭,里面裝點辣椒菜,嘴里有節(jié)奏地唱著:“窩窩頭蘸辣椒越吃越上膘,好面饃就肉越吃越瘦。”鄉(xiāng)親們雖然貧窮,但個個都是窮大方。如果誰家做個改樣的飯,端來都不是自己吃的。你看:謝大娘把紅薯用揦子揦成紅薯渣,加點菜做成菜團子,這就是最好的美味。她在家是數好的,村里孩子一人一個不多不少,她端著空碗看著孩子們吃得開開心心,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花。
三飯前必辦的三件事,應該是一個紅彤彤的儀式。孩子站前面老老實實,男人站后排規(guī)規(guī)矩矩,女人和大孩子站中間,位置是固定的。小村子也就五十多號人,每人拿一本紅寶書,恭恭敬敬貼胸前,個個昂首挺胸向著紅太陽。第一件事唱“東方紅”,第二件事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第三件事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完了還要齊背幾條毛主席語錄。雖然五音不全,雖然高低雜亂,但目光是虔誠的,情緒是高昂的。如果有人濫竽充數,拉出來單獨再唱,那是最丟人的事情。
那年那月,無人想象電視、電腦、手機長啥樣,但文化娛樂還十分豐富多彩。村村有大喇叭,家家有小喇叭,聲音是從大隊廣播室里發(fā)出的。廣播員韓小風是最風光的,國內外大事小情、黨的方針政策、都是從她這里送到千家萬戶。如果毛主席發(fā)出最高指示,那怕半夜三更,也會有人起來敲鑼打鼓放鞭炮。
宣傳隊是大隊的面子工程,八個樣板戲個個都是千錘百煉。我們牛莊大隊是省重點,住隊各級領導幾十人,宣傳隊隊長是縣文化館館長趙天民,導演是信陽市劇團團長孫行遠,還有不少往來縣市的藝術骨干。孫團長一張嘴,咚咚咚、嗆嗆嗆、達達達,弦子過門張口就來,場面上各個樂器,模仿得惟妙惟肖,他排練節(jié)目簡直就是地地道道的口技表演。每一個示范動作都堪稱藝術經典。他是演武生的,翻筋斗是人家的絕活,翻起來身體就是滾動的飛輪,連續(xù)幾十個后翻還能穩(wěn)穩(wěn)站立。他為《智取威虎山》武打動作設計令人叫絕,表演滑雪動作腳下像踩了風火輪。四個男生同一時間從不同角度,鯉魚跳龍門般殺向威虎山,那熱氣騰騰場面,那生龍活虎的氣勢、那精彩絕倫的動作,給人極大的心靈震撼。
說起這個大導演的來歷,也像一場攝人心魄的電視劇。曾幾何時,兩派斗爭你死我活,哪怕親爹老子也水火不容。孫行遠回萬冢孫莊老家時,追來的另一派人,把他梱著裝進麻袋,扔到河里。老話說的好:人不該死有人救,說書的、唱戲的,當某人命懸一線的瞬間,突然“半路上殺出程咬金”的故事屢見不鮮,現實版的“刀下留人”真的不好見。據說是扔到張劉村南邊的高底河里。當時人的警惕性很高,看到幾個鬼鬼祟祟的人抬的麻袋會動彈,張劉、牛莊只隔一條小荊河,一抬腿的功夫,大隊書記王玉彬就知道了。說時遲那時快,王書記帶人從冰水里救出孫行遠,晚一步一定命歸西天。
從此他老孫成為牛莊的坐上賓。救命之恩只有涌泉相報,所以孫團長把自己的絕活拿出來。為牛莊培養(yǎng)出不少藝術少年。
沒想到的是,幾十年后,我和孫團長成了親戚,他是我兒媳的本家二爺。活到八十多歲時,還在鄭州老年藝術團當團長,時常在公園上演他的拿手好戲,翻起跟頭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如果不是他身手矯健在翻越護欄時遇一場車禍,估計現在還能帶楊子榮“殺上威虎山”。
牛莊也算人杰地靈,還真挖掘不少藝術天才。他們天生好嗓子,加之名導授以發(fā)音技巧,還真讓幾個靚男俊女轟轟轟轟火了一把。名師自有高徒。解連芝的阿慶嫂漂亮、機智、干練,聲音清脆悅耳,尤其是“智斗”一場,阿慶嫂與刁徳一、胡傳魁周旋時那微妙的眼神,清澈而犀利,那機智勇敢的動作,至今難以忘記;謝喜梅天生麗質,美超群芳,一顰一笑皆花趣,柔美之中顯剛強。她演的李鐵梅扮相俊美,聲音甜潤委婉,絕對不亞于當年劉長瑜;王愛榮《紅色娘子軍》的吳瓊花,那長相、那身段、那唱腔真的妙不可言。男一號王春宏扮演《智取威虎山》楊子榮、《紅燈記》的李玉和都非常成功,原本就是帥小伙,上了妝威武霸氣聲音宏亮,唱、念、做、打經名導千錘百煉,樣樣爐火純青。最讓人感動的一次演出,至今歷歷在目。他父親突然離世,下午棺木從平輿運回,晚上他擦干眼淚安放好父親,又去大隊演《紅燈記》。當他身披鐐銬、渾身是“血”,一步一顫赴刑場的時候,臺下不知道多少人在流淚。他卻完全進入角色,演的大義凜然“慷慨就義”。這件事我曾問過他,回答是:我演英雄人物,心里總把自己當英雄,天大的事情一人擔。這就是一個中學生崇高的思想境界。
少年的啟蒙,這幾個人藝術影響了他們的一生,幾個人都是端著藝術飯碗吃一輩子,王春宏至今還活躍在鄭州市老年藝術團舞臺上。
那時生產隊也定期去大隊匯演,節(jié)目五花八門。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頭上戴條破毛巾,抓把鍋底灰臉上一抹就是壞蛋,紅紙蘸水臉上一涂就是好漢,用紅薯干面把臉擦的白乎乎就是漢奸。最有趣還是就地取材的三句半:有人端個盆,有人拿個洋瓷碗,還有人掂把大鐵锨:“咚咚嗆、咚咚嗆,咚嗆、咚嗆、咚咚嗆”“敲盆打碗上臺前,四人表演三句半,我沒家伙怎么辦?敲鐵锨。(合)對!敲鐵锨!”第一句是根據手里的工具,第三句根據不同情況變換如:“臺詞不熟怎么辦?照本念。(合):對!照本念?!庇械南壬先齻€人,“還缺一人怎么辦?”第四人跑步接上:“我來干?。ê希?!你來干”笑是主旋律,臺上臺下沒界限。這里是歡樂的海洋,也是抓革命,促生產的戰(zhàn)場。
我也曾有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上小學時,看到大人演巜老倆口學毛選》喜梅用奶奶破毛巾頭上一系裝老婆子,我頭上裹件破衣服裝老頭子:“收了工啊,吃罷了飯,老倆口兒坐在那窗前,咱們兩個學毛選。老頭子!哎!老婆子!”唱的有模有樣的。后來大隊來自全國參觀的人越來越多,我倆的節(jié)目也用上了。其實我們演過無數次,觀眾反應特別好,沒想到一個胡子夾讓我走了“麥城”。喜梅表演特別好,只因我?guī)Я藗€大男人的胡子夾,表演捋胡須動作時,胡夾掉地上了。慌亂中低頭撿起胡子,頭上系的白毛巾散掉了,我現了原形,老頭子一下子變成小姑娘。臺下引起轟轟烈烈掌聲和笑聲。這應該是演出事故,我倆嚇壞了,毛選沒學完就倉皇逃跑了。現在想來小孩子來個小插曲,增加歡樂氣氛也沒啥大不了的??上裁钒职趾湍棠桃苍谂_下。他爸爸覺得丟人,抓著棍趕著女兒打,奶奶掂個鞋子去打爸爸。那混亂場面持續(xù)好大一陣,引來好多人圍觀。
那時那地我是罪魁禍首,雖然沒人管,也無地自容。低著頭淚流滿面,自責自己犯了錯,讓伙伴受牽連,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F在想起那個事我都笑出眼淚來,可當時我是實實在在痛苦了好長時間,那個節(jié)目也成了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那年那月早已遠去,那人那事卻在心里。我不想評判哪個時代的是是非非,每個時代都有它的局限性,每個作品都有它的時代背景。我就想不虛構不夸張的記下那些個真真實實的故事。讓后人知道我們曾經的苦辣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