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淌過新冠河(散文)
當時光的腳步跨過虎年,走進兔年的今天,回首過去了的一些情景,她的眼前依舊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還未徹底打包的記憶散片——
2022年的12月13日左右,她去了位于小鎮(zhèn)的老屋,因為那里住著她奔九的老媽。雖然說這幾年里,除了每月去上三五天,替老媽洗洗曬曬,平日里,老媽一直過著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日子。但當下新冠疫情已經(jīng)風起云涌,四面八方傳來的都是中招的消息,陽人更是層出不窮、數(shù)不勝數(shù),更有人把這比喻成新冠河。
大敵當前,她真的不敢放任老媽獨自在老屋了。更何況,老媽那里還有租客。話說回來,要是平日里,有租客陪伴,絕對是好事,可眼下,好事似乎反而增加了感染的變數(shù)。想方設法搭了親戚的車子,到老媽那里的時候,早晨的太陽正沒心沒肺地笑著。地里的青菜舒舒坦坦地伸展著葉片,也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那只喜歡看電視的老貓一見到她,就熱情洋溢地圍住了她,“喵嗚喵嗚”甩著尾巴撒著歡。而老媽看到她的那一刻,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笑容嵌進了每一道皺褶里。她知道,自己去了,老媽不再那么擔心了。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一絲絲疼痛不舍很快蔓延成了一汪水。她說,老媽,放心!從今天起,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疫情消停。
自從走進老屋,她一切按照規(guī)則實施。為防微杜漸,平日里,她把老媽關在房間里,母女倆即使說話,也一定是隔著口罩、隔著距離的。至于吃飯,一日三餐,她會讓老媽先吃,即使是碗筷也是做了標記,三天兩頭煮沸消毒的。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度過十二天。周邊,新冠已經(jīng)水漫金山,整個小鎮(zhèn)已經(jīng)鮮見人行,咋看好像真的成了一條淡白色的河流??杉词谷绱?,她的心里還是有著三分把握的。她想:即使新冠成了一條河,只要做好防護,嚴防死守,她跟老媽一定是戴著口罩站在河岸上的人!
她的篤定很快被現(xiàn)實打了一記重拳。就在她慶幸自得的當天下午,她發(fā)現(xiàn)老媽每日必吃的小點心不吃了。母親說,不想吃,沒胃口。她的心里一咯噔,是哪里不舒服嗎?老媽答,感覺臉上有點熱。說完還寬慰她,沒事的,我原來也經(jīng)常這樣。結果,一測體溫,38.3度。發(fā)熱了!剎那間,她的心頭有輕雷滾過——不會感染新冠了吧?仔細梳理了老媽跟自己這幾天的行蹤,心里又抱了一絲僥幸,也許就是感冒。
僥幸最終成了失望,抗原測定結果一出,毫無疑義,老媽成了新冠河里的新人。與以往感冒發(fā)熱不同的是,雖然及時用了藥,喝了生姜紅糖水等等,老媽感染后的癥狀還是一天比一天復雜,除了發(fā)熱,水泥鼻,刀割般的喉嚨痛,聲音嘶啞直至發(fā)不出,惡心、沒胃口,血壓高了,面容憔悴、精神萎靡更是一日甚過一日。更可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老媽的尿液也透著明顯的不正常!話說老媽這里正讓她焦心如焚,她據(jù)守高樓孤島的老公又發(fā)來消息,說自己也掉進新冠河里了。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怎么可能獨善其身?緊跟著老公的節(jié)奏,第二天,她也跌落新冠河里了。陽人的身份一經(jīng)確認,她不無詼諧地對自己說,既然入了河,那就大家相互拉著,咬牙淌過這條新冠河!不是總有人說,陽光總在風雨后嗎?
直到入了河,她才知道,很多時候,思想的豐滿與現(xiàn)實的骨感總是背道而馳的。而感性的東西在真實面前是不堪一擊的。那幾天里,她眼看著老媽躺臥在床上,牙齒咬著嘴唇呻吟著,身體一天天消瘦著,體溫持續(xù)不退,吃飯如同嚼蠟,她的心里真的痛到無法言說。
幾乎與此同時,她自己淹進河里的感覺,可以說全部復制了老媽的過程,要說區(qū)別,她畢竟年輕,比起老媽來,她還能負責母女倆的一日三餐,和母親的日常料理。其實,于她而言,最難的,最放心不下的還是晚上。入夜,當所有的常規(guī)活做完后,老媽會催她早點去睡。那幾天里,白天傍晚的,老媽總說,你要逼著自己吃,要多躺,你好了才能伺候我。她知道,老媽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內心里是多么的無助和恐慌。
夜黑了,她躺進后屋的床上,很久很久,她還是難以入眠。夜寒,天冷,發(fā)著燒,睜著眼一聲聲咳著,咳到?jīng)]辦法的時候,就喝幾口水,勉強壓下麻煩的咳嗽,想著前屋的老媽也在咳嗽嗎?也不知道睡了沒?于是,穿了衣服開了門,走進夜色里。不敢推開前屋的后門,怕萬一老媽睡了,再被驚醒。好在后面樓房的房主每夜總是徹夜開著燈的。于是,借著那一抹亮色,透過老媽的后窗看一看,換一個安心,再回到自己的床上。
那真是度日如年的日子。身處新冠河流中,四顧皆茫然。再看老媽這樣的年齡,又加上身有基礎病,說不害怕怎么可能。好在她的身后還有齊心協(xié)力的家人,大家借著微信的聯(lián)系能常常商討……漫長而憂愁的一個星期過去了,老媽的病況還是不見明顯起色。好在她的體溫正常了,聲音也沖出樊籠了,雖然咳嗽依舊頻仍。當然,心掛幾處的她還做不到一心一用,遙問孤島的老公,說新冠依舊又添牙痛。上海的孩子家也已經(jīng)全面淪陷。唉!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眼見老媽的體溫在正常兩天后又在爬坡了,血壓也是一天天在爬梯子,再熬下去,她怕萬一有個閃失。結果,心有同感的弟弟百忙中飛車前來接走了她和老媽。其實,至此,她和老媽,乃至老公,及至那段時間里數(shù)不清的人,那個時候都依舊在那條新冠河里一步一步艱難地淌行著,她們淌過了水泥鼻澆注的暗礁,淌過了尖刀架就的小島,淌過了咳嗽匯聚的旋流,淌過了……直到一個月后,慢慢爬上岸。直到新冠河被無數(shù)陽過人的抗體填滿。
她原以為上了岸,就意味著,她和老媽等已經(jīng)淌過了新冠河,未來,兔年的陽光會帶著春的氣息熱情擁抱她們。卻不想,就在元宵節(jié)的次日,當她陪著老媽回歸老屋的那天,意外再次發(fā)生,一個走路的不慎,“哧溜”一下,她的膝蓋爆了雷。那一刻,痛得流淚的她還不忘慶幸,多虧摔的是自己,萬一摔的是老媽可怎么了得!痛定思痛,一聲嘆息后,她對自己說,看來自己的人生,所面臨的恐怕不單單是淌一條新冠河。淌過了新冠河,不等于未來再無波浪和坎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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