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蘋果(散文)
一
小山城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今兒個是周末,青年山的腳下,小商販們叫賣聲高高低低、此起彼伏地飄蕩在金秋十月的艷陽下。
商販們是專業(yè)的,他們不但有運輸用的交通工具,還有充過電的喇叭。你聽聽,一口子純正的垣曲話:本地大蔥八毛一斤!無公害有機(jī)花菜十塊錢四斤!西紅柿黃瓜十元三斤!
我想這一定是頭天晚上,他們在家就把喇叭的電充得足足的,天剛一亮,喇叭就開始替他們吆喝。吆喝的內(nèi)容自然也是趁著大早上剛起來勁氣十足時錄下來的吧!
在小販和小販中間的攤位,偶爾會夾雜一兩個面熟的菜農(nóng),他們用平板車?yán)瓉硪恍┳约曳N的蔬菜,其中也有一些老人,他們家里的特產(chǎn)不夠用平板車?yán)?,就用荊條籃子裝幾斤家雞蛋和紅彤彤,軟糯糯的大柿子,擓著籃子坐到公交車上帶到集市來賣。
這個季節(jié)正是大白菜、白蘿卜、胡蘿卜出土的季節(jié),白蘿卜和胡蘿卜都帶著綠纓子,一個個長得白白胖胖,水水嫩嫩,像一群群可愛的小娃娃。大白菜也是新鮮的,青蔥蔥,綠油油,還帶著些清晨的露水珠子,煞是招人喜歡。
我是農(nóng)村人,一直以來對農(nóng)作物有著一種切割不斷的情愫,每每走過集市,總會在農(nóng)產(chǎn)品前挪不動腳。特別是遇到賣柿子、南瓜和自家產(chǎn)的蘋果時,我更會心存僥幸,期待能夠品嘗到兒時的那種味道。
“陳村蘋果,十塊錢三斤!”一聲吆喝傳入我的耳朵,循聲過去剛到攤位前,一個小伙子就塞給我一顆又大又紅的蘋果。
“姐,陳村的蘋果,您嘗嘗!”小伙子小麥膚色,滿臉熱情。我張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咂吧幾下嘴,一股草木的清新和新鮮酸甜的汁水頓時浸滿口腔,幾絲幸福感也瞬間填滿心房。
我的心隨著這口汁水飄向那片曾經(jīng)養(yǎng)育我的土地。
二
我出生在麻姑山腳下的陳堡鄉(xiāng)西型馬村(簡稱陳村)。20世紀(jì)80年代初期時我十一二歲,那時生產(chǎn)隊逐步開始實行承包責(zé)任制。
隊里有十來家人口,各家各戶都分到了幾畝責(zé)任田,我的父親除了分到的責(zé)任田外,在距四五里地的南溝里還承包了一片山地。這片山地是父親帶著我的大哥、大姐用鐵锨和镢頭一下一下開墾出來的。開墾好后,父親用鐵锨從旁邊修了一條很窄的小路,那條小路只能容一個人過去。
山地呈月牙形,地勢比周圍高出幾丈。它的腳下一邊是山澗底的小河,一邊是隊里的蘋果園。
蘋果園是隊里的麻子大叔承包了的。我們在山地里干活時,居高臨下看到的是望不到頭的果園。
春天,白色的果花把園子裝飾得像一塊繡了云朵的地毯,蜜蜂和蝴蝶在林間穿梭時,偶爾也會帶著花香飛到我們的頭頂和身邊。
夏天,收割麥子時,果園里的蘋果一個個探著小腦袋,從下往上看著我們。
我們干活干累了,就坐在地頭吃干糧,喝從家里帶來的米湯。米湯是裝在一個瓷罐里的,瓷罐大概能裝四五碗水,罐口上蓋個碗,一是為了防止異物掉進(jìn)去,二是為了喝湯時倒起來方便。我和二姐年齡小,是負(fù)責(zé)送干糧送飯的,父親和大哥大姐是專門做農(nóng)活的。
裝米湯的瓷罐口上有兩只瓷耳朵,父親用麻繩將兩只耳朵串起來,由我和二姐拿根木棒子抬在肩上帶到地里。
秋天來臨時,終于等到果園里的蘋果由青變紅了,紅紅的果子遠(yuǎn)遠(yuǎn)近近掛在枝頭,像一盞盞夢幻中的小燈籠吸引著我們。
陣陣微風(fēng)吹過,我們吸吸鼻子,聞著空氣中隱隱約約的清香,閉起眼睛,想象著蘋果酸酸甜甜的味道,我們姐妹幾個的口水就越來越多起來。但父親在跟前的時候,我們是不敢有偷吃蘋果想法的。
有一天,在大姐和二姐的帶領(lǐng)下,我們?nèi)齻€人調(diào)剖偷摸摸來到了父親承包的那片山地。我們?nèi)齻€女孩像埋伏在山頂?shù)挠螕魬?zhàn)士一般匍匐在地堎邊,探頭探腦地看著果園里巡回著的麻子大叔。我們的肚子一邊咕嚕咕嚕地叫著,我們的嘴里一邊咕咚咕咚咽著口水。
日頭在頭頂上曬著,山地里除了待挖的玉米根,連一棵小樹都沒有。身下的土地被陽光曬熱了,我們幾個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珠子。
仿佛等了一個世紀(jì),到太陽偏西時,可能是麻子大叔餓了吧,他終于踱著慢悠悠的步子走進(jìn)了遠(yuǎn)處的小房子。
大姐一聲令下后,和二姐貓著腰,從山坡上迅速跑向果園。按照計劃我爬在原地放哨,由大姐和二姐從地堎邊的陡坡下到果園里摘蘋果。
為了防止外人偷摘,麻子大叔往果園邊上的果樹下,放了干刺,這樣的話,人和動物就不容易近前。我趴在地堎邊上看著大姐小心拉開幾枝干刺,拽住一根離地一米多高的蘋果枝干。枝梢上幾個紅彤彤的蘋果,閃著耀眼的光。我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在心底里給她倆加油。
只見大姐摘了幾個蘋果裝進(jìn)衣服口袋,由于口袋太小,一只口袋只能裝下兩個蘋果,但上面的那只蘋果還裸露在口袋外,隨時可能掉出。
一個人摘了四個蘋果后,大姐和二姐雙手捂著口袋從山坡往上爬,由于緊張,她倆一邊捂兜,一邊爬坡。爬到三分之一處時,山坡太陡,只有放開衣兜騰出手來。大姐二姐兩只手趴在地上,或者抓著山坡上的荊條往上爬。眼看就要到坡頂了,大姐二姐口袋里的蘋果卻像長了腿,滑出口袋,咕嚕嚕滾向山坡下。
二姐著急得快哭了,她拉著大姐要下去撿蘋果,我抬眼一看,這時麻子叔正從小房子里往外走。我禁不住大叫一聲:麻子叔來了!
大姐二姐嚇得什么也不顧了,迅速爬上來,匍匐在地上。我們?nèi)齻€人學(xué)著董存瑞炸碉堡時的樣子,從地堎的一邊爬到另一邊,然后貓著腰從小路上下到溪水邊。清點了一下,大姐二姐的口袋里還剩三個蘋果,很幸運,我們?nèi)齻€人一人分到了一個。
我們各自揣著那個果子,生怕被人看見,把右手按住蘋果捂在衣兜里往回走。
從溝底到溝頂有兩三里上坡路,由于心虛,更怕麻子叔追上來,我們一步也不敢放松,氣喘吁吁一口氣上到坡頂,我們才敢回頭看,看看身后空無一人,我們在一個大樹旁坐下來,拿出兜里的蘋果。蘋果已被我們的小手捂得濕津津的,我們拿起衣襟擦了擦,放在嘴里。
第二天晚上,麻子叔從南溝蘋果園回來時,用草帽的坑做口袋,給我家送來了十幾只蘋果,父親執(zhí)意不收,麻子叔說:這年頭,孩子們也沒啥好吃的,就讓孩子們解解饞吧!
我和姐姐們躲在屋里不敢出去,生怕看到麻子叔的眼睛。
三
秋后,麻子大叔雇了幾個鄉(xiāng)親收完了蘋果園的果實,隊里幾個年齡大點的女孩約大姐去果園撿蘋果。我和二姐執(zhí)意要跟著大姐,大姐只好答應(yīng)帶著我們倆。
我們?nèi)齻€人拿了兩個籃子,帶了幾塊干糧,和小伙伴們一起開開心心向南溝的蘋果園進(jìn)發(fā)。
近一個時辰時,我們到了果園附近。這次我們是光明正大地?fù)焯O果,不必要躲躲藏藏,所以從果園的小路上進(jìn)去了。
果園很大,每個果樹下都是厚厚的一層落葉,有新葉子,也有舊的接近腐爛的葉子,踩在上面,我們的小腳幾乎瞬間就被埋沒。我們一窩蜂似的分別撲向一棵果樹,但每一棵樹下都很難找到一個果子,哪怕是壞掉半邊,或者被小鳥吃剩一小塊的都沒有。于是我們就往果園深處走。時不時會看到來撿蘋果的大人和小孩,大家顧不上打招呼,都只顧埋頭找蘋果。我們看見有的大人手里拿根樹枝,在落葉里扒拉,就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也找根樹枝,這樣一來我們就各自有了一點收獲。
也不知找了多長時間,更不知找過多少棵樹,只覺得肚子咕嚕咕嚕叫喚不停,雙腿發(fā)軟渾身無力。我們每個人的籃子里多多少少都有點爛果子,有的肉多,有的肉少,大大小小都能吃上點了,于是我們決定回家。
出了林子,大家找個地方坐下來歇了一會,小伙伴們免不了翻看對方的籃子,互相羨慕別人撿到的果子好,壞的部分少,能吃的果肉多。姐姐們還互相開玩笑說:你覺得我撿的好我們就換換吧?話雖然這樣說,但大家都按住自己的籃子,不舍得和別人換。吃過幾口干糧后,大家分別擓著籃子寶貝似的走向回家的路上。
回到家后,母親用切菜刀把爛掉的果子削掉,把我們姐仨撿到的蘋果清洗之后匯集在一起,竟然有半臉盆之多。我們每個人挑了幾塊吃,剩下的蘋果塊母親用刀切成薄片,晾在笸籮里,放在灶房的房檐頂給我們曬蘋果干吃。
“嗨!大姐,蘋果的味道怎么樣?。俊毙』镒拥穆曇舭盐业乃季w拽回青年山腳下。
我咽了一口汁水喜滋滋地說:“純正的陳村蘋果,來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