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玩扁擔(散文)
歲月如流,人生如浪,每個時代的人,總會找到快樂的浪花。我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故鄉(xiāng)在粵西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山村,那時物質匱乏,娛樂設施為零,可村民仍然找到趨之若鶩的娛樂方式,就是玩扁擔。
扁擔有幾種的玩法。
第一種是頂手力。一條扁擔,一人一端,右腿向右邁出半步,身體向右前方半弓,左腿向后斜伸,兩腿與地面之間,構成一個直角三角形。右手掌心頂住扁擔頭,左手叉住腰眼,咬緊牙關,手臂發(fā)力,推動扁擔向前。地下一條橫線,扁擔中間垂直對正地下橫線,每人身后一條底線,用力將對方推出底線為贏。
第二種是頂身力。一條扁擔,一人一端,腿的站姿與第一種玩法一樣,兩手緊緊捉住扁擔頭,貼在腰眼處,用力向前猛頂,步步為營,進進退退,團團打轉,直到對方堅持不住,松口認輸。
第三種是扭扁擔。一條扁擔,平放在磚頭、桌子等硬物上,一人要扁擔正面,另一人要反面,一人一端,人可站立或半蹲,兩腿站成馬步,雙手死死抓住扁擔頭,用力逆時針扭動,對方也一樣動作,將扁擔逆時針扭動,將自己要的一面扭壓到臺面為贏,或對方堅持不住,松手認輸。
第四種是指頭托扁擔。尋一片空曠平坦之地,一人一條扁擔,右手手臂平伸,食指指頭托著垂直空中的扁擔頭,人可以移動,手臂可以游動,誰保持扁擔垂直于空中的時間長,誰就勝出。這種玩法,似耍雜技,不是比神力,而是比心靈手巧,專心致志。熟能生巧,技術練到爐火純青,能玩出許多令人嘆為觀止的花樣,如指頭能將扁擔向上輕拋,再穩(wěn)穩(wěn)接住。不限人數,可以男女老少一起玩,也可以獨自玩。
鄉(xiāng)村玩扁擔蔚然成風,男女老少喜歡玩。插田割禾,緊張疲勞,中間休息,有人摩拳擦掌,舉起扁擔振臂一呼:“誰來!”立刻有人高聲應戰(zhàn):“我來!”有的在爛泥滾滾的水田里頂,將對手頂翻在田里,渾身泥漿;有的在河堤上頂,將對手頂落河水中,落湯雞一樣掙扎。圍觀的人哈哈大笑,身上的疲憊也消除了。田野茫茫,時空寂寂,等待漫漫,生產隊分番薯、分芋頭、分花生,要抓鬮排隊,排在后面的人,玩起扁擔,快樂不知時間過。
雷雨天,不能出外干活,閑著的村民,不約而同涌到祖屋寬闊的大廳,大廳兩邊擱著兩塊堅實的木板,人們坐在木板上,一條扁擔,放在大廳中間,你挑戰(zhàn)我,我挑戰(zhàn)他,女挑戰(zhàn)男,應戰(zhàn)出列,一輪接一輪,吆喝聲、喝彩聲,震天價響,歡樂愉快。冬天,谷物進倉,沒有農活,寒冷無雨的日子,大家涌到寬闊干凈的曬谷場,激情洋溢,有的手頂,有的身頂,有的手扭,變著花樣,剛剛縮手縮腳、呵氣成霧的村民,很快開始脫衣服,忘卻了寒冷。
墟鎮(zhèn)上,經??吹饺藗兺姹鈸鸁狒[、激烈、緊張、刺激的場面,購買農藥化肥、交公糧、出售麻絨、藥材、蠶繭等等,要排隊,往往要等較長時間,排在后面的人,兩兩組合,玩起了扁擔,玩得高興,沒有絲毫排隊的煩躁,玩著玩著,終于輪到自己了。米糧交易街,那些糶米的鄉(xiāng)民,好久不見糴米的客人,身心疲憊,瞌睡襲來,就在旁邊,找塊空地,勒緊褲頭,兩人一對,頂得面紅耳赤,大汗淋漓,精神放松了,身體舒適了,沒有了睡意。有時買賣雙方討價還價,因價格相差“一兩分錢”而無法成交,便頂扁擔,以贏方提出的價格成交。
我小時候最快樂的游戲,是和母親在院子里頂扁擔,總將母親頂得團團轉。七八歲的時候,知道母親為了逗我開心,故意次次讓我贏,便要求母親來真的,不許再讓。母親笑笑,咬緊嘴唇來真的,將我頂得一次次倒在院子里的稻草堆上。十歲時,與母親勢均力敵,勝負各半。十二歲那年,我憑實力將母親頂得團團轉,頂倒在稻草堆上,人仰馬翻。母親喘著粗氣,滿臉喜悅,哈哈大笑說:“我家老五長大成人了,家里又多一個勞動力!”自此,我玩扁擔的興趣日盛,經常與旗鼓相當的伙伴較量,母親每次看見,總為我助威吶喊,矯正我動作的瑕疵。
扁擔,農民常用的工具,在搬運東西基本靠肩挑的年代,挑糧、挑肥、挑水、挑柴,挑出生活的溫飽,亦玩出精神的充實、心扉的愉悅。
現在,農民鳥槍換大炮,用車輛運糧運肥,扁擔漸漸淡出人們的生活,玩扁擔的人也難得一見。人人玩手機,聽音樂、看視頻、刷抖音、K歌、打游戲……娛樂無極限,豐富多彩,種類繁多,真得感恩科技的進步,感恩這個美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