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青州煎餅情(散文)
提起山東,很多人都知道煎餅卷大蔥,其實山東吃煎餅的地方并不多,主要分布在臨沂、淄博和濰坊等地區(qū)。濰坊西南方位的青州是煎餅的主要產(chǎn)地。青州煎餅和臨沂煎餅有一個很大區(qū)別,臨沂煎餅是經(jīng)過發(fā)酵的酸煎餅,青州煎餅是沒有發(fā)酵的原味煎餅,又叫甜煎餅。我的家鄉(xiāng)就在青州的東北鄉(xiāng),是青州、壽光、昌樂三縣市的交界處,向東跨過彌河就是昌樂,向北五里就進入壽光地界。同屬濰坊地區(qū),但壽光就沒有吃煎餅的習慣,而我生在毗鄰的青州,則是吃煎餅長大的。
煎餅這一主食的優(yōu)點,是含水量少,不容易變質(zhì),是外出人員攜帶干糧的最好食品。在炎熱的夏天里,米飯一天就變質(zhì),饅頭兩天就變質(zhì),烙饃三天就變質(zhì),而煎餅一個禮拜甚至更長時間都不會變質(zhì)。由于煎餅不易變質(zhì)、易存放的特點,它除去便于外出攜帶之外,也能為家庭飲食的炊事人員提供便利,尤其是還要下地勞作的家庭婦女節(jié)省了做飯的時間。有現(xiàn)成的煎餅,只要做一鍋燙菜就可以吃飯了,甚至煎餅卷大蔥和咸菜外加一壺開水都能吃飽。
青州人選擇煎餅為主食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省柴火。青州是魯北平原,土地少人口密集,沒有荒山野嶺,沒有可供做柴火的樹木和荒草,加之那個年代農(nóng)作物幾乎都是地瓜(紅薯),蔓藤還要當牲畜的飼料,可供做飯用的作物秸稈少之又少,煎餅很薄不需要很多熱量就能煎熟。
原來的煎餅都是攤煎餅,即把糧食泡水之后上石磨推成糊糊,在燒熱的鏊子上用煎餅耙子將糊糊攤勻、烙干,即成煎餅。這是最早傳下來做煎餅的方法。這樣做煎餅,因為石磨推出來的糊糊先相對較粗,烙干的過程就費柴火多。大約從上世紀七十年代,人們?yōu)榱烁庸?jié)省柴火,又改良攤煎餅的工藝方法,由石磨推糊糊改為機器磨成干面,冷水浸泡一夜后裝袋過濾擠干水分,成為軟性固體,團成面團在燒熱的鏊子上滾動,這種工藝叫滾煎餅。因為做滾煎餅的面團水分少,滾出來的煎餅細膩、薄,這樣就大大縮短了煎烙的時間過程,也就相對攤煎餅省了一半的柴火。滾煎餅又細又薄,易于老人和兒童進食,但口感沒有攤煎餅好,缺少咀嚼的筋力感,甜度也差。但在那個年代,吃飽已經(jīng)是很滿足的了。
回想我的高中時代,每當星期六下午徒步從學?;氐绞謇锿廪r(nóng)村的家里,泡上一大盆地瓜(紅薯)面,第二天一大早裝入棉布袋放在水磨頂上壓上菜板,推磨棍子掛上石頭,杠桿原理把棉布袋中的水擠出,母親燒著煎餅鏊子,我雙手在盆中挖起一塊干濕適中的地瓜面團,托在手上,放在鏊子中央,雙手推著面團向自己身前滾動,到了邊緣向左轉(zhuǎn),沿著鏊子外邊沿順時針轉(zhuǎn)一圈再回填漏缺的部分,待完全鋪滿鏊子面,捧下面團放入盆中,用木板刮刀刮平鏊子上突出的面糊,待煎餅熟了雙手揭下煎餅,摞在煎餅墊子上,再進行下一個煎餅的制作。一個上午滾完一盆面團,烙出半人高一摞煎餅。下午疊好,背著這一包袱煎餅,手里提著一四鼻子罐蘿卜咸菜,徒步回到學校。就這樣一百二十多個星期,讀完了兩年半的高中。
高中畢業(yè)了,但是,大學的門緊閉著,我走進了軍營,紅帽徽代替了大學的?;?。后來,我進城做工,從設計員做到廠長,跨省人才交流,應聘到河南平頂山市外貿(mào)培育當?shù)爻榧喗W縫生產(chǎn)基地,從業(yè)員做到公司總經(jīng)理,新千年南下浙江金華,又是從設計到管理,最終出國到莫斯科開拓家紡市場……
從北方到南方,從國內(nèi)到國外,從青年到老年,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數(shù)十年過去,許多事情都忘了,但我從沒有忘記自己是青州人,從沒有忘記哺育我長大的青州煎餅,更忘不了母親佝僂在鏊子窩里攤煎餅的身影……
青州煎餅,粗糧細作,漫泡一夜,濾去苦澀,只剩甘甜。
青州煎餅,給它一點熱量,熟透終生。
青州煎餅,攤開一圓平天下,收起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人。青州煎餅,撐起寒門學子的包袱,立起了國家建設的棟梁。
青州煎餅,如同青州人的本質(zhì),因為水分少,不容易腐敗。青州煎餅,如云卷云舒,卷起的是青州人的謙虛好學的內(nèi)涵,展開的是青州人的胸懷能容天下。
青州煎餅,一如母親的奶水養(yǎng)育了我,一如母親不服輸?shù)木裨炀土瞬环數(shù)那嘀莩嘧?,無論走到哪里,我都驕傲地說我是青州人,我的軀體和人格是青州煎餅做的!如今的我已隱居江南,闊別家鄉(xiāng),吃青州煎餅已經(jīng)是很奢侈的夢想,時常籌劃著葉落歸根、卻因為種種原因而一再延遲,但我終會再親吻我的青州煎餅的,終會與家鄉(xiāng)青州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