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征文“冰消雪融芳菲日”】梨園春曉第一章(情感小說)
人活著是做給別人看的,要讓人看得好,就要學(xué)得好、做得好才行。記住嘍,這才叫做人。
——序言
一輛鑲著車廂,精致玲瓏的黑色小馬車,在鋪有石塊的馬路上奔跑著。
“咔咔”的馬蹄聲,和“咣咣”的車鈴聲,響徹這朦朧的夜空,惹人聽著十分和諧和悅耳。
他撩開車窗簾向外張望,不時(shí)飄來的雪花撲打著窗鏡。
“哦!好大的雪呀,比剛出來時(shí)可大多了。還有多遠(yuǎn)哪?俺有點(diǎn)冷?!蓖醮浩G靠著他,兩眼向窗外瞧著。
“不遠(yuǎn)了,到前面的胡同,一拐進(jìn)去就是?!绷值孪閭?cè)臉瞅她一眼說。
“德祥,你干嗎這么著急帶俺出來看戲呀?”王春艷輕輕依偎著他,喃喃地說。
“噯,不是為了讓你能看上全套的《玉堂春》嗎?!绷值孪檎履晴殍9堑膶掃呇坨R,又瞟一眼她,“呵!瞅你那小臉蛋,凍得通紅,像小蘋果似的?!?br />
“哼,還像小蘋果呢,凍得俺都不行了?!彼敉舻碾p眸一閃一閃的瞅著他,嬌媚地說。
“唉,瞅你可真美呀?!绷值孪樵谠鹿庀卤凰目∶蓝鴦尤?。
“瞅啥呀?!彼慌ど恚鰦傻目吭诹值孪榈纳砩?。
“咳,啥都趕到一塊了,要不是今天收銀吶,我也不著急回戲院。”林德祥說著把眼鏡戴上。
聽車?yán)习宓倪汉嚷?,小馬車拐進(jìn)了龍春胡同。沒走幾步,只見外面燈火通亮。
“前邊就是你家的龍春戲院嗎?”王春艷好奇地向窗外望去。
“哦,是我家戲院?!绷值孪橄蛲馔?。
“呵!好亮堂啊?!蓖醮浩G斜著身,仔細(xì)向外看一眼。
龍春戲院掛的兩對大紅宮燈,把這兩層的戲樓和這龍春胡同,照得通亮艷艷。
小馬車剛一停在戲院門前,就聽有人喊:“林三爺回來了!”
一個(gè)把門的伙計(jì)上前把車門拉開,向林德祥點(diǎn)頭施禮。
林德祥把水獺領(lǐng)羔皮長袍提起,下了車。
“來呀!你把帽子戴上?!?br />
王春艷在車上把水獺帽遞給他。光顧提皮袍下車的王春艷,沒經(jīng)意把搭在脖子上的銀狐圍脖掉在了地上,如一只狐貍趴在雪地上。
“啊!”把去接拿帽子的林德祥嚇了一跳。還沒等他感悟過來,王春艷竟已抱著他的脖子一蹦,跳下車來“哈哈”一笑。
“嚇我一跳。”林德祥瞥她一眼,拾起銀狐圍脖遞到她手,“瞅你?!?br />
在旁的把門的伙計(jì)瞅在眼里,低頭悶笑。車?yán)习灏疡R車遷牽到一旁。
“咣幾咣幾咣幾咣幾……”
開戲的鑼鈸聲響起。
“快點(diǎn)!馬上就要開演了”他拽起王春艷急忙奔進(jìn)戲院。
“三爺樓上請!”
林德祥聽聲點(diǎn)頭一看,場上已座無虛席,便興致勃勃地領(lǐng)王春艷上了樓。
這是樓上特設(shè)的看戲的小包間,設(shè)有茶幾。
林德祥和王春艷兩人剛要坐定,就聽有人招呼:“小六子!給三爺上茶?!?br />
“小六子?”王春艷瞟一眼林德祥。
“好嘞!”
“哦,他是我家廚子的小兒子,一直住在我家。上場跟著忙乎,這小子?!绷值孪樯舷迈矫f。
沒一會兒,小六子提壺過來。
“三爺呀!喝茶吧”他笑嘻嘻地沖林德祥說聲,隨后把茶水倒?jié)M兩杯。
“好!”林德祥點(diǎn)點(diǎn)頭,對王春艷說,“這小子才勤快呢?!?br />
“噯,俺看這孩子挺機(jī)靈的?!蓖醮浩G瞅眼小六子。
小六子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提壺“吱溜”跑了。
“這位子看戲可夠舒服的呀。”王春艷背靠在軟椅上。
“你可不知哦,這座位是高座,是專為貴客預(yù)備的,當(dāng)然價(jià)位也高哇?!绷值孪橹更c(diǎn)說,“不過我家人看戲,都坐這呀。今個(gè)是我預(yù)先告訴留下的?!?br />
“你挺會安排呀?!蓖醮浩G點(diǎn)點(diǎn)頭。
“今天帶你來,當(dāng)然要座這了?!绷值孪榈靡獾赝笠谎觥?br />
彼時(shí),王春艷留意地瞧那林德祥:寬額、稍長的臉龐;丹鳳眼挎著水晶片的寬邊眼鏡瞇朧著,安詳而豪氣,無不叫人敬仰而信服。她暗暗羨慕、得意。
她正思意著,伴著尖脆的胡琴聲,《蘇三起解》戲上場了。
蘇三唱曲,手挎刑夾,搖晃著身子,蹬著嬌敏的碎步,走臺而出;這柔潤精美的流水唱腔,怎不吸引一向喜愛小曲的王春艷。她眼不離神地聽視著,置入戲中。在一片喊彩聲靜后,直聽到樓下有人喊:“喂!手巾把兒!”她才楞過神來。這時(shí),林德祥已把接過來的手巾把兒遞給了她:“嗨,你可真入迷了?!?br />
“唱的真感人,俺還頭一次聽到這么好的青衣唱腔呢?!蓖醮浩G頗有感受地說,“俺雖說會唱些小曲,可沒有這樣動聽入迷呀。俺又不太懂這京劇?!彼檬纸戆褍翰胫殖蛑值孪?。
“嗨,我要再給你講解一下呀,你會更入迷了?!绷值孪榈靡獾乜粗v起劇情。
林德祥不但是個(gè)戲迷,還是個(gè)戲票。他邊講著,邊哼著腔調(diào),王春艷抓把瓜子磕著。
“王公子好比采花蜜。想當(dāng)初花開多茂盛,他好比那蜜蜂兒飛來飛去采花心。如今不見公子面,我那三……”
他哼唱到這,王春艷瞥他一眼,喃喃地說:“你可別學(xué)那王三公子哦。沒良心的去采花蜜?!?br />
“你看我是那種人嘛?”林德祥回瞅著她。
“但愿吧?!蓖醮浩G把嘴一抿。
戲快散場了,王春艷還有些戀戀不舍地對林德祥說:“這出戲真好,那蘇三扮演得太動情了。真沒看夠哦。”
“哼,你知道是誰扮的角?”林德祥有意地提話,“是我從天津特意請來的,是為我龍春大舞臺開場的。他是天津京戲名角程先生,不然我會這么著急帶你來看戲?”他又特意地提醒說,“告訴你吧,他是個(gè)男的!”
“扮蘇三是個(gè)男的?”王春艷驚訝不行,“那眼神,那手勢、身姿太逼真了。比女人還女人,簡直叫人不可相信吶?!?br />
“你哪知道,京劇講這個(gè)?!绷值孪榛卣Z??磻蛞讶鰣霰闫鹕泶叽偻醮浩G,“走吧,別說了。車在外面等你呢?!?br />
倆人下了樓,隨退場的人群出了劇院。林德祥隨即囑咐一聲劇場的管事趙玉和,便上車送王春艷回怡春園。
到怡春園離別時(shí),王春艷戀戀不舍地隈依在林德祥身上,悄然地說:“你可別學(xué)那王三公子,把俺給忘嘍哇?!?br />
“哎,哪兒的話呀,回去做個(gè)好夢吧?!?br />
林德祥揮揮手,上車告辭。
“咣、咣、咣——”清脆的馬車鈴聲,蕩漾在這寂靜的夜空。
王春艷站在園門口望著,望著……滴滴的淚水點(diǎn)滿她那艷美的香腮。
小馬車輕松地跑著,不時(shí)聽到馬的嘶鳴聲。
林德祥坐在車上,不止連想起剛才王春艷辭別時(shí)那依戀不舍的神態(tài)和話語,心中不覺萌發(fā)一種憐憫和惜戀之情?!翱龋】倳幸惶斓摹彼麤]有再去多想,從衣兜里端出煙斗點(diǎn)著,向窗外望去。又想起這次從天津請來的戲班,這開場戲,帶來千把人的戲院滿堂喊彩,心中尤為歡喜?!鞍ィ∵€頭一次有這般情景,回賬也會不錯(cuò)的。多虧我搶在前面。你‘肥貓’王奈何?嘿嘿!”他得意地吸了口煙,往后一仰。
一斗煙工夫,馬車到了戲院門口,車夫過來把他扶下車。
進(jìn)了戲院,他一頭鉆進(jìn)賬房。看賬房先生趙玉和在屋,開口便問:“今晚收銀不少吧?”
“那是當(dāng)然了?!壁w玉和拿起收銀袋,樂盈盈地端給他看,“你看吶,滿滿的嘍,你顛顛?!?br />
“呵!真不少”林德祥接過錢袋顛了顛,“能有兩個(gè)數(shù)?!?br />
“嗯,我都捆好了,你拿走吧?!壁w玉和點(diǎn)點(diǎn)頭。
“哎,你辛苦了?!绷值孪榍非飞?,歉意地說,“時(shí)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br />
“三爺,您這回請的戲班,真叫座,沒白去趟天津吶。”他揮下手,“那我回去了?!?br />
林德祥眼送他走,隨手把錢袋放在包里提起,回身從后腳門出去,奔家而去。
其實(shí),林德祥的家院就在這戲院的側(cè)身,過了胡同就到了家。
這是一個(gè)很寬敞的四合院。在修的很別致的門樓兩邊,蹲兩個(gè)石獅;黑漆油亮的院門上,再加扣有虎頭像門環(huán)。在月光下,看這裝設(shè)很威勢鎮(zhèn)人。
他“咵咵”扣兩聲虎頭門環(huán),更管兒開門應(yīng)禮:“三爺回來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便徑直去了上屋。
出去一天的林德祥,時(shí)辰已快半夜還未回來,這叫悶在家里的妻子王文潔十份惦記。
她在家中忙乎一天,把倆孩子安頓睡覺,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小炕上看了看座鐘,已打過十點(diǎn)了。她巴望著窗外,心里犯尋思:“聽這戲早就撒場了,怎么這冤家他還沒回來呀?”嘴里自言自語地叨咕著。
正這時(shí),林德祥已亮在窗前,向她招手。她心里一樂,下炕去開了門。可嘴里還念叨:“都快半夜了,你這冤家才回家?!?br />
“嗨,我這不是等著收銀嗎?!绷值孪樾呛堑剡M(jìn)屋,把錢口袋從包里端出來給她看,“你瞅瞅!”
“你瞅你身上的雪吧?!蓖跷臐嵦а鄢蛑σ饕鞯鼗厥肿鹂簧系男甙?,“我給你掃掃?!辈烹S手接過那錢袋子,瞅了瞅,“喂呀!可真不少?!庇智魄扑?,念叨,“我還擔(dān)心呢,你這次去天津請戲班子,不會虧嘍哇?!闭f完,她轉(zhuǎn)身把錢袋子放在小柜里。
“喂,我餓了,你弄點(diǎn)吃的,再燙壺酒。冷啊,我暖暖身子?!绷值孪椤斑朽拧敝?,搓著手。
“噯,我早就給你預(yù)備好了,現(xiàn)成的?!逼拮油跷臐嵵更c(diǎn)他說,“你去外屋,我叫張老萬給你熱熱。”
“別的了,”林德祥笑瞇瞇地說,“你呀,叫他端過來,我在屋里吃,你陪我喝一盅唄。”
“你可真有興致。”王文潔念叨著去了外屋。
回了屋,她放下炕桌。沒一會兒,廚子張老萬把酒菜端來。
“咳!我瞅你一個(gè)小腳,整天在家里忙乎,還拉扯兩個(gè)孩子,真不易呀?!绷值孪槎似鹁浦芽粗拮樱睦@道,“我竟在外跑了,也沒顧得上家呀,叫你勞累了?!闭f著,他給妻子斟上盅酒,“來,我敬你一盅?!?br />
他示意一盅酒進(jìn)肚,妻子飲了口酒。
“哎,說啥呀,你在外跑也不容易?!蓖跷臐嵖凑煞蜻@種舉示,心中有感,“只要你心里有這個(gè)家,我就十足了。”
聽妻子這說,林德祥好是心動,便說:“咳,我看你也忙乎不過來,趕明個(gè)兒把你外甥女找來,給你做個(gè)幫手,看這兩個(gè)孩子。你看中嗎?”
“你說那雅琴吶?”王文潔想起說,“她早想來了的,我沒搭攏。要你說,我明個(gè)兒叫秉臣去趟下河灣,把雅琴找來?”
“那就叫他去唄?!绷值孪閼?yīng)了聲,又驀然想到收房租的事,“哎呀,你這一說,我忽悠想起來,收房租到期了。趕緊叫他去一趟就回來?!?br />
“好吧,明個(gè)兒一早我就告訴秉臣去。”王文潔應(yīng)聲說。
林德祥兩盅酒落肚,便興奮地對妻子講起看戲的情景來:“嗨,天津這戲班演的全套《玉堂春》戲,我一直看到完。哎呀真不錯(cuò)。那程老板扮演的蘇三可夠叫絕的,全場喊彩。男扮女裝唱青衣,我還頭次觀賞?!?br />
“是嗎?”王文潔覺得出奇,“那你也領(lǐng)我去看看唄?!?br />
“哦,哦,”林德祥不覺想起,他偷偷領(lǐng)藝女王春艷來看戲的事來,心里有愧,眨眨眼說,“等,等你那外甥女來了,我,我領(lǐng)你去?!?br />
“真是的,”王文潔沒有介意,“要是小琴不來呀,我還真不能去呢?!?br />
“噯我還在天津聽說,有個(gè)唱青衣的名角叫梅蘭芳,那演唱的更好。我想請他來咱家戲院演兩場,會更轟動,讓咱長春人也開開眼吶。到時(shí)候啊,我一定先領(lǐng)你去看。”林德祥頗有心意,旺興地說。
“喂呀,你可真有威勢?!蓖跷臐嵠乘谎?,“那敢情好了。”
倆人嘮扯一會兒,林德祥心有余念,撂筷去睡了,也沒和妻子打個(gè)招呼。
王文潔心細(xì),她看丈夫這一出,又出外一天,半夜才回家,這是從沒有的事兒呀,心里揣摩不安,躺下好久也未入睡。
她思瞇著:“從嫁給他林德祥那天起,就這樣來的,我主持這家,只要他德祥快樂、安欲,我就十足了?!币幌氲竭@,“咳”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