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院落里，生長著一棵蒼翠艷麗的石榴樹。這棵石榴樹是幾年前，我從老家河南邙嶺腳下移植到關中的。
　　 一條隴海線，一頭牽著咸陽，一頭連著滎陽。那年，我從咸陽沿著隴海線回到河南老家，去了位于滎陽北面邙嶺的河陰石榴風景區(qū)。據《河陰縣志》記載：北山石榴，其色古，籽盈滿，其味甘而無渣滓，久負盛名，名甲天下。由于適宜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造就了河陰石榴皮薄、粒大、色紅、甜汁欲滴，滿腮生津的獨特品質。中央電視臺《新聞直播間》一部《河南滎陽：軟籽石榴滿山坡》的直播節(jié)目，讓邙嶺石榴風景區(qū)走進了千家萬戶，讓軟籽石榴成了百姓口中的瑤池仙桃、明星石榴。
　　 邙嶺滿山遍野的石榴樹，依地勢而植，層層疊疊，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很是喜人。在縣城政府部門工作的表弟笑呵呵地說，你現在看到的石榴樹可不是一般的石榴樹，咱不是坐在灶前看海，吹牛。這石榴吃了邙嶺的土，喝了黃河的水，石榴籽便又甜又軟，成了皇帝的女兒。河陰軟籽石榴裝箱運到北京市場，一箱十個果子要賣到一百多塊錢吶。
　　 表弟的一番介紹勾起了我移植這種石榴樹的興趣。
　　 那年，我從河南舅家小心翼翼地帶了兩棵樹苗返回關中，種在了小區(qū)居所窗前的院落里。移植時，石榴樹才指頭般粗，一米多高。幾年光景，栽下的兩棵石榴樹有幸活了一棵。這棵石榴樹置身于關中這片沃土，與它周圍的無花果、銀杏、桃樹等相鄰為安，茁壯成長，已經漫過了一層樓的高度。遠遠望去，像一把綠色的巨傘豎立在小區(qū)的花池里。伴隨著歲月的流失，風吹雨打，這棵石榴樹像小女十八變，長得艷麗嬌媚，竟成了我心靈的依托。平日閑暇之時，我卻喜歡杵立窗前，仔細端詳著這棵背井離鄉(xiāng)，從一千多里外遷居這里，如今已經葉繁枝茂與我相依相伴的石榴樹，心中便平添了些鄉(xiāng)愁。
　　 人都說故土難離，孤獨生長在秦川異地的這棵石榴樹，告別了它的兄弟姐妹，親戚家人，熟悉的環(huán)境，來到這異地他鄉(xiāng)生活。它在想什么呢？它是否已經適應了這塊滋養(yǎng)它的新家？是否像我一樣，常常在月下思念著它幼年時期的山山水水和那散發(fā)著誘人的裊裊炊煙呢。卻寄愁心與明月，一縷思念付東流?！傲窕嫒粘?，故地當芳蕤。卻問窈枝女，霜發(fā)隨夜催？”（五絕·新韻）我在心底常常默默與那棵石榴樹隔空對話，我們之間雖無只言片語的交流，但我相信我與它的心靈是相通的。此時此刻，我知道它一定與我一樣充斥的是鄉(xiāng)情、鄉(xiāng)思、鄉(xiāng)愁。
　　 在我的關注中，這棵石榴樹長大了。春天，它那蒼勁彎曲的枝干迎著陡峭的寒風綻露出嫩綠的芽，似乎在一夜之間便郁郁蔥蔥，顯得勃勃生機。每年五一前后，綠葉叢中掛出了一朵朵燈籠似的小紅花，不知名的小鳥在枝頭歡悅的舞蹈著，帶給人以無限的遐想。中秋時節(jié)，石榴樹便獻出誘人的果實，莊嚴地完成了它生命的一個周期的意義。
　　 植身沃土飲春風，獨占嬌芳胭菲紅。
　　 含笑榴枝盈古地，流鶯碩果玉珠呈。
　　 一一石榴樹（新韻）
　　 然而，誰又能想到，窗前的這棵離鄉(xiāng)別土扎根秦川的石榴樹卻是神奇的。
　　 那年，石榴樹第一次掛果，中秋節(jié)時看著枝上掛著的粉紅橢圓的果實，我心里一陣激動，這個中秋節(jié)可以在異地他鄉(xiāng)品嘗到老家的軟籽石榴了。剝開石榴皮，晶瑩透亮的石榴籽欣喜地放在嘴里，瞬間汁水四溢，甜絲絲的津滿口腔，那甜蜜的感覺直直穿到了心底，令人神清氣爽。但隨之又令人大失所望，那石榴籽卻是硬的。買牛得羊，情緒便沮喪了，不由得想起那段話：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一棵石榴樹的變異，讓我從中悟出了事物會依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化，遺憾之余，也算是有意外的收獲吧。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棵石榴樹竟是神奇的、有靈性的。
　　 二零二三年五月十四日是母親節(jié)。中午兄妹幾個與已經九十九歲高齡的母親，在飯店與母親一起高高興興地過了母親節(jié)。
　　 從飯店返回家里，兩個小時后，一生勤勞操作的母親在午睡中無疾而終，與世長辭。母親的突然逝世，令我們兄妹以及整個家庭悲痛萬分，瞬間的感覺天塌了。
　　 辦理母親后事要等河南老家的親戚過來與母親做最后的告別，便安排了五天的喪期。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窗前的那棵石榴樹似有感應般的，在五月十五日竟開始枯萎了，已經寸長的綠茵茵的石榴葉，紅艷艷的石榴花在我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開始凋零。辦理喪事的五天中，一樹的繁華竟凋落成光禿禿的枝蔓在冷風中悲戚地搖曳著，而周圍的其它植物依然茂盛，依然在綻放著各己的魅力，唯獨這棵石榴樹在迅速地衰竭。此情此景竟有些恐怖。
　　 “九十九歲艷落塵。榴花凋盡斷腸人。紅寄悵，綠哀呻。邙嶺莽原冷雨森。”（漁歌子·新韻）
　　 看著這棵原本生機勃勃的石榴樹，一夜之間枯萎身亡，恍然之間，難道是這棵來自河南的石榴樹寄托著我們的哀思陪著同樣來自河南的母親而去？我相信在這個世上，人與萬物的靈氣是相通的。從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到“天人合一”，再到馬克思“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比伺c自然的關系認識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逐步演變，但眼前這種自然現象，卻令我無法詮釋而瞠目結舌，只能把它歸于時間與事件的巧合罷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母親去后的“三七”，按照民間的喪事風俗，子女要到陵園焚香祭奠老人的靈魂。那天清晨，雨就下了起來，且越下越大，在“三七”祭奠的傷感背景下，平添了凄風苦雨的感覺。
　　 凄風苦雨花凋殘，雨飛水濺伴淚眼。兄妹幾人在雨中的陵園肅穆的祭奠了母親。大雨中一路無語，黯然返回。
　　 回到家中，我們兄妹撐著雨傘，佇立在石榴樹前，心中默默地告訴這棵與我們同樣悲傷的石榴樹，我們?yōu)槔先俗隽恕叭摺?。注視著傷感的石榴樹，冥冥之中，我們似乎感到裸露在雨中的石榴樹枝頭似乎在發(fā)生著變化，有生命的機體在頑強地涌動。果然，在接下來的幾天，已經枯萎的石榴樹浴火重生了，每天都在以能看到的變化，在發(fā)芽、在變綠，在綻放著生命的希冀。
　　 在母親去世“五七”時，已經枯萎的石榴樹，瑩瑩的綠葉竟神奇地鋪滿了枝條。
　　 窗前那棵被定義已經死了的石榴樹又活了過來。這就是生命的頑強，我暗自為生命的不屈而喝彩。
　　 生命是涌動的，涌動的生命是綻放于世界絢麗的花朵；生命如奔騰不已的江河水綿綿不絕，代代相傳而立世。
　　 巧的是，一棵健康生長的石榴樹生命周期一般可以達到百歲，這與人的壽命是相似的。它對生命或許是的留戀與期待，或許是它期望再一次感受春天的美好吧。作為活著的我們，不應該向眼前的石榴樹一樣頑強不息嗎！
　　 我相信世上萬物是有靈氣的，這棵石榴樹不可思議的前世今生，也許有它的奧秘所住，只是依我現在的知識還無法看懂，不解其中的神奇密碼而已。
　　
　　 （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