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舊時光】失落的戀情(小說)
從教育局出來,潘曉麗心里樂開了花,因為今天可謂雙喜臨門。一是就在剛才,在教育局5樓舉辦的語文優(yōu)質課比賽中,她由于準備充分,各個環(huán)節(jié)絲絲入扣,現(xiàn)場發(fā)揮出色,與素不相識的一群同學配合默契,課堂氣氛活躍,效果良好,最終獲得了一等獎!這不但為學校爭得了榮譽,對自己領銜的語文教研組也會起到提升士氣的作用。而且,自己正是評職稱的關鍵時候,這無疑也會是個重要的參考依據。要知道,自己在鄉(xiāng)村從教近三十年,能爭取到一個名額是多么不容易。這當然要感謝國家對鄉(xiāng)村教師的優(yōu)惠政策,其實她并不是太看重什么榮譽和回報,關鍵是對自己辛苦工作幾十年的一種認可和肯定。當然,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一件事,老公駐村扶貧近兩個月了。最近省里扶貧評估工作告一段落。自打老公包村后,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不要說回來,就連往家里打個電話的機會都很少。今天忙里偷閑,要回家看看。
潘曉麗的老公現(xiàn)任某鄉(xiāng)的副鄉(xiāng)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還是個剛入職不久的小職員。其實他的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縣合成纖維廠的普通職工,由于工廠效益不好,雙雙下崗,每月只能拿到很少的生活費。這些年來,他一不靠關系,二不靠奉迎,全靠自己扎扎實實的努力而奮斗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他在鄉(xiāng)里負責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這一塊。而眾所周知,這一塊既好管又不好管。如果只做表面文章,虛報數(shù)字上去,也能馬馬虎虎交差,但很難抓出成效的。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積極為企業(yè)出謀劃策,融資金,跑銷路,他的人生信條就是,做什么工作都要扎扎實實。短短幾年,就把所在鄉(xiāng)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搞得有聲有色,好幾家成了縣里的利稅大戶。單憑這一點,正與她的人生信條一致,也是他們當初走到一起的感情基礎。這次鄉(xiāng)里的扶貧工作,本來不屬于他的主管范圍,但他還是主動請纓,奮戰(zhàn)在扶貧工作的第一線。
“曉麗!”一個甜美的聲音忽然叫住了匆匆回家的潘曉麗,她停下電動車一看,原來是大學時的閨蜜張云。
要說這張云,和潘曉麗的緣分可真的不淺。她們即是閨蜜,又是發(fā)小。打上小學的時候,就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好伙伴。后來又一起升初中、高中。她們不但情趣相和,就連成績也常常板上板下。后來高考,兩人又同時上了市里的師范學院。
剛畢業(yè)那會兒,兩個人都當了老師,可張云沒兩年就對教師工作厭煩了,認為教書太累,而且沒有前途。她托人找門路,調離了教師行業(yè),調到了一個相對清閑的單位,據說每天上下班也就是打印幾份材料,輕松得很。自此以后,她們的交往就逐漸少了起來。到后來也只是像紅白事才通知對方一聲,偶爾在街上見了面,也只是形式上的親熱,因為她們覺得,彼此心靈好像成了兩個世界的人,已經沒有什么共同語言了。這次在大街上偶遇,潘曉麗也準備像往常一樣,表面親熱一番后,趕緊脫身回家,因為她很想早一些見到久違的老公,并把自己獲獎的消息與老公共享。
“你知道嗎?他要調到咱們縣當副縣長了?”沒想到的是,張云這次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卻神秘冒出這樣一句話。
“誰呀?”從教多年,她對官場上的事情向來是毫不感興趣的,盡管自己的老公也在政府部門任職。
“就是——他呀!怎么你消息這么閉塞。據說他這次是自己要求來咱們縣鍛煉的,說不定就是因為你呢!其實,說是鍛煉,還不就是來鍍金的。不過你們終于能夠舊夢重溫了。這次一定讓他辦點好事呢!把你調到縣城,或者給你老公提個正鄉(xiāng)什么的,你可千萬不要錯過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潘曉麗臉騰得紅了,她忽然明白了張云說的就是她師范學院的初戀劉靈光!立刻,大學時光的美好記憶就像放電影一樣,在她的腦海中縈繞起來。那時,她是系里的宣傳委員,學校的校報上、廣播站里時常都會刊發(fā)和播放有她精美的文章。那時的劉靈光是系里的體育委員,一米八的個頭,瀟灑的容貌,體育場上矯健的身影,不知吸引了多少女生羨慕的目光。他們經常在一起開會,安排系里的工作,久而久之,都被對方的氣質和才情所吸引,一種青春的懵懂便在體內荷爾蒙的催生下潛滋暗長了。從暗送秋波的試探,到小心翼翼的流露,再到周末草坪石椅上的親親我我,黃昏晚風里的傾心暢談。那時,未來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好像理想生活的大門已經早早為他們洞開了,絲毫也沒有考慮畢業(yè)后的工作,生活的現(xiàn)實與殘酷,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但是,生活卻把他們年輕的夢想擊得粉碎。畢業(yè)方案下來,總體原則是學生們都要分配到各自的縣里,換句話說,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在無情的事實面前,他們也只能痛苦的選擇了妥協(xié)。他及時向她提出了分手,并主動和早就暗戀他的另一位市里的女生建立了戀愛關系。那位女生長得瘦瘦矮矮的,其貌不揚,但聽說是家里在本市關系很硬,如果關系確定,保證能把他留在市里工作。后來,潘曉麗就和他各奔東西了,他也如愿以償?shù)牧粼诹耸欣?。后來,就很少有他的消息。據知情的同學說,他發(fā)現(xiàn)的很不錯,開始留在某學校辦公室,后來竟順水順風,到市政府工作了,據說還有了不大不小的頭銜。但她始終沒有和他聯(lián)系過,就連建立了班里的微信群,她都有意躲避和他同時對話。他多次請求加她微信好友,她也沒有通過,畢竟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生活軌跡也明顯有了反差,她也就不愿再旁生枝節(jié)了。
潘曉麗心思錯亂,既有想見到劉靈光的沖動,又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惶恐,有沒有張云說的幫忙辦事什么的,潘曉麗自己也說不清?;氐郊?,輕敲門,開門的正是她日夜思念的老公。他面色黝黑,可能由于日夜奔忙的緣故,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許多。老公熱情地拿過拖鞋給她換上,說:“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女兒特意請了假,今天我們全家大團圓了!”
他們的女兒在縣高中讀高三,和他們一樣,腦子一般,但很努力,因此成績常常名列前茅,據孩子說考個本二沒有什么問題。她的時間緊得很,能請假回家,的確很不容易。此時見到她,女兒上來就摟住親了一口,嬌嗔地叫了聲媽媽,讓她倍感幸福。一家人早就準備了好飯菜等她了。這是一個約一百平米的套間,卻住著他們祖孫三代人。這是傾盡全家的積蓄才湊齊了首付,告別了他們結婚時老兩口單位分配的偏僻低矮的老廠房,當上了一個普通小區(qū)的普通業(yè)主,至今,房貸也快還完了。
餐桌旁,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大家面面相覷,老公問:“怎么了?沒獲獎?那有什么,下次再來嘛!”
“不,可能有點——累了?!彼谘诘?。
她草草吃了點飯菜,便離身回到臥室,老公隨后也跟了進來。
“我午休完還要趕回鄉(xiāng)里去。”老公說。
“還沒忙完?”她問,但對老公連續(xù)加班早已習以為常了。
“評估組提出的扶貧工作中的幾個問題,必須馬上整改。再說就算沒有扶貧,鄉(xiāng)里的工作哪有閑著的時候?你老公,就是勞碌的命?!?br />
“要是提你當鄉(xiāng)長,你高興不?”她沒頭沒腦冒出一句。
“你沒病吧?”他摸了摸她的腦門,“不燒啊!怎么,老婆大人有門路了?就你?就咱家?放心吧老婆,就你老公這股子拼勁,別說當鄉(xiāng)長,就是將來當局長、縣長,都沒有問題!”
她深情地望著老公,信賴地點點頭,老公的話,她信?!翱焖瘯喊?,下午還要去忙呢?!彼f。
星期五下午下了第二節(jié)課,潘曉麗打開手機,發(fā)展一個未接電話,是張云打的。她回撥了過去,電話那邊傳出張云神秘的聲音:“曉麗,他說今天晚上要見你,只有我們三個老同學,你有時間嗎?”
潘曉麗一驚,但馬上恢復了平靜。是的,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即使沒有當初的戀愛關系,就是老同學這么多年沒見聚會一下,她也沒理由不去,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只是她弄不明白,他約她見面,為什么還要通過張云。但仔細一想,也對,他們搞行政的一直有聯(lián)系,張云說過他們早就是微信好友了,要不然他下來當副縣長的事情,張云那么早早知道消息的。見她爽快答應了,張云也很高興,馬上在微信上留了酒店的名稱和房間號,然后給了個親親擁抱的表情符。
酒店的雅致的包間里,坐著三位久別重逢的三位大學校友,潘曉麗、張云和劉靈光??吹贸?,他們都是精心打扮一番的,但彼此也很容易觀察到,歲月已經在他們的臉上就下了衰老的痕跡。歡聚的氛圍很融洽,燈光不明不暗,茶具、酒具精致雅觀,不落俗套。酒瓶里的葡萄酒清純澄澈,室內飄散著濃濃的酒香和菜香。潘曉麗的目光跟劉靈光不時相遇,燈光遮擋了她臉上的緋紅。當年那一幕幕場景就像過電影,撩撥著她此時脆弱的心靈。她多想穿越回從前,那樣,她就能把嬌弱地軀體投進他寬大的胸膛里??纱藭r此刻,理智告訴她,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投入了全部情感的人了。他們聊起了當年的大學時光,聊起了那時的校園、同學、老師、圖書館、操場......時光好像倒流了回去,他們都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
還是張云把話題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她談論更多的則是某某同學在哪里哪里升了什么官職,某某同學在哪里發(fā)了發(fā)財,某某同學和誰誰誰有了外遇。然而,令潘曉麗感到意外的是,劉靈光竟然也對此類話題大感興趣,他們兩人聊得倒是很投機,而她卻成了可有可無的人了。將近兩個小時過去了,她及時提出了告別的要求。
此時劉靈光忽然走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央求道:“今晚留下來,好嗎?”
一旁的張云也口帶勸說的語氣,說:“是啊,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相聚,就留下來呆一晚上吧。”
潘曉麗懂得他們所說的“留下來”的含義,但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這樣。盡管他們當初實際上已經逾越了那條紅線,但當時的感情是純真的,不含有任何雜質,即使出了格,那是上帝都會原諒的事。但現(xiàn)在,想到自己教師的身份,想到愛她的老公,想到家庭的責任,還有與眼前這個人早已漸行漸遠的人生軌跡。更何況從張云勸她的時候,流露出的眼神里分明有另一層的企盼,那是她近三十年教學工作練就的一雙慧眼告訴自己的。
“你有什么要幫忙的嗎?”劉靈光問。
“不!我現(xiàn)在生活得很好,我很滿足,”潘曉麗委婉回絕了,因為那不符合她的性格,自己的老公也不會支持的,可她剛走了幾步,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噢,對了,我們學校要上一體機,申請好幾次都落實不下來,如果可能,幫我們疏通一下,我和我的學生們都會感激你的?!?br />
“好!好!好!沒問題?!睆堨`光滿口答應道,“回頭把你們學校名稱發(fā)給我,我來協(xié)調。”
她走了,心里好像打碎了五味瓶,是不舍,是回味,是釋然,還是對自己青春時光的眷戀......
她分明看到,張云還拉了劉靈光并沒有離開,她拉著他的手走回包房,她猜想一定會發(fā)生什么,但她無暇再顧忌這些。她想,也許張云不久也許會調到一個更理想的單位,她的老公也可能提上半格,但這些也許都是自己毫無根據的猜想,這些,對她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明天,她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她要利用周末,到哪些包村建檔立卡戶家里,落實他們的孩子的救助情況,她不能讓她所包村的每一位鄉(xiāng)村孩子,輸在他們的人生起跑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