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天。特別是午后兩點過，從那遼闊的稻田遠處吹來的空氣中。你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涼風，木春走在干糙的泥巴田埂上，那雙藍色布鞋的千層布底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磨穿了。要不然九歲的他背著一個絳紅色，有些舊又有些臟書包在前面走的搖頭晃腦的，嘴里不停地叨咕：“我的媽呀，狗日的地面好燙喲！”我走在中間，我身后是木春的弟弟木元。他倆兄弟相差一歲，我與木元的年齡差不多大那年也就八歲讀小學二年級。我們后面還有一大群大大小小年齡不相同的學生娃，放學回家后在家里吃完中午飯返回學校的好幾十個小學生。其中有八隊的華青，云革，華章，七隊的華云，華安，劉華英，玉霜，六隊的晉良群，云章一，華強，五隊的云娃，貴娃，東娃，超娃，海娃，還有四隊的朝兵，先玉，李小妹，二妹崽，涼秀，菊妹兒等等。
　　 三條大山溝，四個生產(chǎn)隊的學生娃基本上每天四趟從家到大隊的永明小學校，再從學?；氐郊依铮夹枰咭粭l順山勢而彎大約六七里路的機耕道(就是以前公社和大隊農(nóng)機站給各個生產(chǎn)隊運送化肥和糧食，或者是農(nóng)機下鄉(xiāng)耕地收割糧食，手扶式拖拉機等農(nóng)業(yè)機械路過碾壓過的泥巴道路。)這條路只不過稍微比田埂，土埂要寬一些路面要板實一些。因此學生娃兒天晴下雨都愿意走這條路。這條路，一邊是山一邊是莊稼地，莊稼地外邊就開闊的稻田。家鄉(xiāng)的土地上，祖祖輩輩種植著玉米，高梁，麥子和棉花等，田里栽種有油菜籽，豌豆，黃豆，胡豆和稻谷。從我們五隊的滴水巖小彎(當?shù)氐男〉孛?到大隊上的小學校順山路經(jīng)過四隊一條過溝路和兩里地的機耕道，在四隊與六隊機耕道分岔從左邊進溝是一個叫干家溝(當?shù)匦〉孛?的山溝，這條溝與六隊，七隊，八隊相互聯(lián)通。
　　 從干家溝出來，在四隊的老墳頭旁邊有一塊五畝地的麥子地，外面有一條小河從南到北兩里地又拐了個急彎，活像一個下大上小的“7”字。也可能先人們看它從水而圓潤，又是大小頭，所以干脆就給它起名叫大尾巴河，而這條彎彎曲曲的大尾巴河從干家起到馬廟河止大約也有十幾里路遠。而在一隊的王家大院外到大尾巴河三里地遠的地方有座石板橋，橋下有個大水閘。是一生產(chǎn)隊和四生產(chǎn)隊用于農(nóng)田灌溉方便柴油抽水機作業(yè)建造的，石板橋面也非常平坦寬度也與機耕道差不多，加上這里河面有三四丈寬，橋下面的水起碼有三四米深。河的兩岸長滿了高大的榿木樹，麻柳樹，楊柳樹，桉樹。所以前面說到木春的布鞋底子磨穿了，也因為天氣炎熱地面太燙，那家伙走起路搖晃得有些利害。其實那個年代的我們，每天上學，放學，在學校，在路上，都愛玩愛鬧。所以衣裳從來沒有干凈過，頭發(fā)又亂糟糟的，像個鳥窩似的。我家奶奶常常說我們：“娃娃呀！你們還是要盡量把頭上臉上和衣裳弄干凈一點嘛！人窮水不窮哬！一個個的像討口子(乞丐)一樣哪里還像學生娃娃喲？”
　　 我們走到大尾巴河的河堤上時，木春說：“貴娃，走到河尾巴上我們下河去洗澡(游泳)，我對他說：“我又不會游水，我就不下去了?！焙髞斫?jīng)過討價還價，木春和木元下河去洗澡，我負責看守衣裳褲子和書包，而且去學校不準對任何人說今天在大尾巴河洗澡的事情。他給我的三十個紙牌(七十年代，農(nóng)村的小孩子都沒有玩具，就想方設(shè)法和大人們討要“春耕”“春城”“大前門”“飛雁”“小海南”“紅纓”“經(jīng)濟”等香煙的包裝紙盒，然后拆散鋪平折疊成長方形的紙牌，把牌折疊成瓦片形狀，兩三個，四五個一疊甩扣在地上，看有幾個底部扣下時朝的上面，有幾個瓦背朝上就贏幾個。)午放學回家路上就給我。這一次沒有什么問題，木春也確實給了我三十個煙盒牌。后來，我在我們五隊的山灣大堰塘里學會了游泳，而且也游得比較快比較好。也和同班的幾個同學和我們五隊的小伙伴們下過尾巴河洗澡幾次，后來有家長和不下水的同學告訴了老師。結(jié)果就是被老師在講臺邊上罰站，每天除了下雨天和星期六星期天，老師就用批閱作業(yè)的紅墨水在我們幾個途經(jīng)尾巴河，并且愛下河的幾個男同學左右腳桿上用紅毛筆畫一個圓圈。下午上課前都會檢察，如果那個腳桿上的紅圓圈不在了，那就必須挨罰。
　　 有幾次木春，木元，華強他們幾個明明下了河的，下午上課時他們腳桿上的紅墨水圓圈卻又還在。教語文的雷老師有些不敢相信，后來經(jīng)過周密的仔細觀察了解，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有人看見有一天中午華強放學后去了三里外的公社上的供銷社書店買過一瓶紅墨水。下午放學的時候，四年級的竇永強老師就是每周一給我們上故事課講《資治通鑒》里面的“陳勝吳廣起義”歷史故事，和三年級的王老師把兩個班會游泳的男同學留了下來。竇老師是省城來的知青，住在八生產(chǎn)隊，瘦高的個頭兒，講話很有分量語言也比重：“同學們，農(nóng)村沒有游泳的安全條件，下河游泳是非常危險的。因為誰都不清楚河水下面的具體情況，因此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所以不允許任何人下大尾巴河洗澡(游泳)。中等個頭兒的王老師宣布了對幾個違反學校規(guī)定下河洗澡，還弄虛作假仿冒老師在腳桿上用紅墨水畫圓圈的幾個同學，其處罰是：“每個同學寫二十篇生字，打掃整個學校六間教室和老師辦公室一個星期?！蓖趵蠋熞矊ξ覀冎v過多次：“要好好讀書，要把聰明的智慧用到學習中去，不懂的要多問，多練多學，將來才能成為一個對國家，對社會，對家庭都有用的人。千萬不要耍小聰明，走歪門邪道。比如，往給父親打的七角錢一斤的紅苕酒，只打五角錢的酒，還在田缺口上灌兩角錢的稻田水，這個怎么行呢？這種行為就是欺騙父親，也是欺騙自己?。∫粋€人難免會犯錯誤，犯了錯誤就要敢于承擔責任和改正缺點和錯誤，從小要養(yǎng)成一個積極向上的好態(tài)度和好習慣?！蔽倚睦锸智宄趵蠋熣f的是木春，木春也確實是一個愛耍小聰明的孩子。有一次他們家請了個石匠師傅給他們打紅苕窖坑，他媽做一碗煎蛋面叫他給正在干活的王石匠送去，結(jié)果那碗煎蛋面只有煎蛋味沒有煎蛋，后來被他父親收拾(挨揍)了一頓。長大后的木春去當了石匠和汽車司機，木元去當了一名中學教師。
　　 沒有想到幾十年匆匆而過，那條大尾巴河依舊，那些樹也還在，石板橋旁邊與河堤長出了許多青草，河水依然清澈。那些稻田，田埂，莊稼換了一茬又一茬，麥子，稻花在河面上越飄越遠，遠到可以看清漸漸變老的老師的臉龐和微微下彎的后背，也能看清我們曾經(jīng)在大尾巴河歡樂興奮濺起的河水浪花，還有在浪花深處我們逐漸變白的頭發(fā)。故鄉(xiāng)的大尾巴河邊，也有滿岸的油菜花，有河水中快樂的魚兒和快樂無限歡歌笑語聲仿佛還在飄浮。是??！我也看見，夕陽下的陽光也正向大尾巴河水與堤岸灑來。
　　 （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