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穿著母親做的布底鞋去領獎(散文)
每當翻開相冊見到那張塵封40多年,穿著母親做的布底鞋去縣里參加優(yōu)秀通訊員表彰會的黑白合影照片,頓時讓這個7尺男子漢心酸的潸然淚下,40年前,令人痛心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60年代,我出生在大別山下,一個交通閉塞,人多土地少,窮的不能再窮的偏僻山村,在我的記憶里,六、七十年代,村里家家戶戶住的是土坯茅草屋,大人和孩子腳上穿的土布鞋,身上穿的是補丁摞補丁的土布衣衫,打下的糧食,就是一天三頓喝稀飯,也難填飽肚皮。
我進入大隊小學校讀書后,讀過私塾、時任生產隊會計,嘗到讀書甜頭的父親,經常教育我和弟弟,要求我們好好讀書,給我們講述古人頭懸梁錐刺骨的讀書故事,爭取考上大學,走出這吃不飽穿不暖,連娶個媳婦都難的窮山溝,為父母和家里爭口氣,做個有出息的人。
1977年2月,17歲讀中學的我,發(fā)奮讀書,夢想考個好大學,真是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天有不測風云,無情的病魔奪走了年僅43歲父親的生命,作為家庭老大的我,不得不放下書包,回到生產隊掙工分養(yǎng)活弟弟和妹妹。
回到生產隊后,大隊干部看在父親擔任多年大隊、生產隊會計,去世后,在清理父親生前賬目時,沒貪污挪用集體和群眾一分錢,念及父親的廉潔奉公,安排我在生產隊擔任民兵排長,生產隊民兵排長,在別人眼里,是個不起眼的小嘍啰,對我來說收獲很大,如果當時不是在生產隊擔任民兵排長,就沒有我的今天。
那時大隊按照上級要求,都設有“青年民兵之家”閱覽室,利用經常去大隊開會和民兵排長身份,不但可以隨便出入青年民兵之家閱覽室,還可以從閱覽室里借些自己喜歡的報紙和書籍帶回家看,看完后,下次開會帶著還上,開完會回去再借。
成功之門,永遠向堅持不懈的人敞開,1983年8月,一天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燈下,閱讀完從閱覽室借來的中國青年報后,躺在床上翻來復去,怎么也睡不著,想著想著,大腦突發(fā)奇想,別人能在報紙上發(fā)表文章,我為何不可呢?把我們山區(qū)讀書訂報難寫成文字反映給中國青年報。
我是個說干就干的人,于是便翻身下床,重新點亮煤油燈,從書包里拿出上學時沒用完的紙和筆,趴在小木桌上寫了起來,寫好后,為了把稿件盡快寄給報社,翻找出給在部隊同學寫信沒用完的信封,按照報紙上的提示,剪去信封右上角,摸黑趕到公社街道,把稿件投進郵電社釘在門外墻上的綠皮鐵信箱。
83年10月,在寄給中國青年報的全然忘記下,一天,公社郵電所長在大隊干部的帶領下,找到正在田間干活的我,郵電所長從郵包里,抽出一只又瘦又長的牛皮紙信封,一邊遞給我,一邊解釋說,凡是從上面報社寄來的信,公社要求先送給有關領導拆開審閱一下,信封是公社領導拆開的,聽說報紙上有你寫的文章。
從信封里抽出報紙展開仔細一看,青年信箱版上,不僅刊登了我的文章,文章結尾還印有“河南固始縣武廟公社迎水寺村吳賢德”,當時激動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晚上,躺在床上像注射了興奮劑一樣,折騰了一宿未能入眠。從此成了全公社名人。
喜從天降,1984年3月,正值春耕生產,一天,大隊民兵營長找到在田間犁田的我,告訴說,公社宣傳委員在大隊部等我,讓我跟他一塊去大隊部,來到大隊部,宣傳委員告訴說,我評為優(yōu)秀通訊員,讓我3月20日去縣委宣傳部報到,參加全縣優(yōu)秀通訊員表彰會。
回到家里,母親聽我說過幾天要去縣里開會,這下可把母親急壞了,母親難為情地告訴我,由于家里姊妹多實在太窮,拿不出錢買新衣服和鞋子,就把父親生前穿過的半新藍色中山裝洗干凈,再趕制一雙新布底鞋去縣里開會。家里窮,這樣母親已經盡力了。
3月20日,我上身穿著母親洗得干干凈凈的父親生前留下的半新中山裝,腳上穿著母親日日夜夜,辛辛苦苦趕制的布底鞋,高高興興從公社街道,乘坐上跑在坑坑洼洼土公路上,發(fā)出嘰嘰嘎嘎顛顛簸簸的公交車,趕到縣委宣傳部去報到。
報到時宣傳部工作人員告知,這次來參加會議的不僅有受表彰的優(yōu)秀通訊員,也有來自全縣各公社的參加新聞培訓班的工作人員,不知是幸運,還是有意安排,和我同屋住的5人都是農村土生土長的農民,雖然有位年齡大姓曾的大隊民辦教師,身份和我們一樣是農村人。
吃過晚飯,同屋年齡大的曾老師提議,我們5人一塊到縣城轉轉,說句不怕丟人的話,從來沒來過縣城的我,曾老師就是不提議,也打算去縣城逛一逛,當我們5人轉街至一照相館門前時,同行的趙國發(fā)提議,5人一塊合個影留作紀念。大家不約而同就同意了。
照完相返回縣政府招待所住處,曾老師試探性的問我,小吳,你家兄妹幾個?父母還好嗎?當我把父親去世和家庭情況告訴曾老師后,曾老師長嘆一聲道,從你穿的鞋上看,我就知道你的家庭狀況不太好,到縣里開會,對農村孩子來說不容易,應該穿的好些,我們5人就你腳穿的土布鞋,堅持寫下去肯定有希望。
一邊聽,一邊心里暗下決心,一定要堅持寫下去,如果曾老師知道我身上穿的,除了灰色褲子是來縣里開會前,母親拿出家里積攢的全部家當,去街上買布到縫紉店鋪做的外,身上穿的中山裝和棉襖、絨褲,都是父親生前穿過的,不知曾老師還會咋說。
躺在招待所床上,看著熟睡的曾老師和三個室友,想起父親去世后,母親為了拉扯養(yǎng)大我和弟弟、兩個妹妹,起早貪黑干活,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看看白天來參加表彰會和新聞培訓班的人,別人身上和腳上穿的啥,看看自己身上和腳上穿的啥?鼻子一酸落淚了。
這次新聞培訓班上,讓我記憶猶新的是,時任縣委書記在開班儀式上,鼓勵大家多發(fā)表新聞稿件時說,大家要發(fā)揮好自己手中筆桿子作用,多多宣傳和贊揚家鄉(xiāng),不管大家發(fā)表的文章長與短,縣里對大家沒有別的要求,只要文章里提到“固始縣”三個字,縣里就會給予表彰。
喜從天降,好事成雙。這句話在我身上真的顯靈了,從縣里參加完表彰會和新聞培訓班回到生產隊,沒幾天,我就接到了縣委宣傳部和縣郵電局通知,讓去縣郵電局參加鄉(xiāng)村郵遞員培訓班,就這樣我從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青年,成為公社郵電所山村郵遞員。
讀書改變命運,知識改變人生,讓我做夢沒有想到的是,發(fā)表在中國青年報上一塊“豆腐塊”改變了我的人生,把我從農民到郵遞員、新聞記者、攝影師。
天下慈母為大家。
為兒解得個中味,
已過中午與早霞。
滾滾江河稍遜深。
童年花甲即轉瞬,
掩面拭淚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