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誰能抗拒“標準”(隨筆)
好不容易出現(xiàn)了一個毛廳長,她主政河南教育,竟能站出來公開質疑當前育人模板,怒懟“標準答案”。這無疑是一個新鮮的早晨,在太陽照常升起的地方還升起了一只彩球。
但評論區(qū)的吃瓜群眾并不買賬,說廳長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她發(fā)表那番演講時的確是站著的),哪怕有一點辦法,有另外半條生路,誰愿意把孩子送給傳送帶,逼著他把頭埋進書堆里,把字蜷縮方格內,把賭注下到試卷上,把生死榮辱交給角斗場。廳長能管住部長嗎?部長能管住考場嗎?
也是,只要中考高考的指揮棒不倒,甭管這樣說那樣想,這么改那么調,這項增那項減,一切都是皮毛,都是治禿頂換帽子。那些身陷沙場的,依然口號震天,刺刀見紅;沙場外的照例心神不寧,跑文廟磕頭,找瞎子算命。
孩子還小時,拉著她的手從田邊和人前走過,心是寬的,風是軟的。孩子幸福地說,路過全世界。
孩子長大了,陪著她從這個考場轉那個考場,心是緊的,風是硬的。孩子攥著拳頭說,考過全世界。
幾乎沒有一個覺是自然醒的,沒有一次出發(fā)是從容的,也從沒有一個季節(jié)的顏色是漸變的。她的眼睛躲在鏡片后面,整個心思埋在模擬卷、八股文之中,窗外什么云在飄,什么鳥在叫,什么人又在遠處嚷嚷投擲煤氣罐,全都與她無關,不在同一個世界。她的世界已被收縮,袖珍在一個個矩形里,可見物只剩課本,課桌,試卷,考場,通知書。
在這個并不標準的星球,卻有一種力量始終想把我們標準化或者格式化。那力量要的是秩序,是管理,是人形機械營。
汽車有標配,墻上有標語,行走有標線,做人有標兵。說什么話,舉什么旗,穿什么衣服,留什么發(fā)型,選什么職業(yè),做什么營生,那都不是你來決定的。就連你的生活日常,站如松,坐如鐘,行如風,睡如弓,包括進廟門先邁哪只腳,蹲廁所朝向哪個方向,都有標準,早已有人給你預設好了。
人從起步開始,就被規(guī)范了程序。什么時候壯苗,什么時候剪枝,什么時候打頭,什么時候授粉,全都有章可循。入校就軍訓,入職就洗腦,學生進餐廳一律閉嘴,領導進會場全體起立。規(guī)矩制定者尤其懂得從娃娃抓起,一年級小學生的第一課必是紀律,第二課還是紀律,一周的時間里都用來訓練坐姿,整齊排隊。為維護課堂秩序,杜絕搖頭晃腦左顧右盼,老師還會讓每個孩子頭頂一塊布巾,直到坐成一排排標準的木偶。
成人的世界永遠沒有懸念,沒有更多的岔路口,到了年齡就得結婚,結了婚就得生娃,離了婚還得再婚。上什么舞臺扮什么角,站什么山頭唱什么歌,一切按編好的劇本。
明明這其中多屬于人為規(guī)定,有人偏要將之稱為自然規(guī)律,公共規(guī)則。以你的規(guī)矩,成他的方圓。雖然一切的個人自由都必須局限于公共利益的框框內,大氣層之外不存在自由的呼吸,但就怕大氣層變成小氣泡,天空變成井口;雖然自由是肉,規(guī)則是骨,但怕的是時間一久,肉沒了,骨頭還在。
人類存續(xù)越久,標準答案只會越來越多。腦空間塞滿了標準答案,求異和創(chuàng)新便被擠沒了地盤,即使我們能考過全世界,我們也越不過自己給自己設置的坎。
標準就是這么任性,不達標的都是邊角料、殘次品。
若借用刀郎的寫歌思維,雞是又鳥,驢是馬戶,“標”字是不是可以拆解為:木頭的示范。